第9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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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高峰地鐵我都坐過了,世上還會有比地鐵更擠的地方?” “……有的,那就是春節(jié)的集會、市場和火車站?!?/br> 陸離在這方面恍如一只涉世未深的小雞仔,對許秋來投去懷疑的視線。他深深覺得以高峰期地鐵沙丁魚罐頭里插筷一樣的擁擠程度,根本不可能有比這更大密度的公共場所,許秋來十有八九在唬他。 直到半路,秋來還在試圖換角度勸阻:“上學(xué)時候翹課也就算了,年底員工還在加班呢,你身為老板帶頭翹班真的大丈夫?” “不能翹班我干嘛做老板?!标戨x撇她。 許秋來竟無言以對,豎拇指:“少爺果然是資本家本色?!?/br> 陸離不覺得自己是無良的資本主義,他想了想,重新解釋:“老板管得太細公司早晚倒閉,我分內(nèi)的事都做完了,老盯著,他們也不自在。何況他們已經(jīng)是成熟的程序員了,遇到事情應(yīng)該有自己的主意。” 入口處整條巷子天際線掛滿紅燈籠,唯獨陸離不應(yīng)景仍穿了一身黑色,更襯得他皮膚雪白像玉版宣紙,眉眼昳麗,人來人往的青石板道上,不論哪個大媽嬸子,走出去一段都還忍不住回望偷瞥他兩眼。 一時間,許秋來竟不知道大家是都認出了這新晉it界新貴,還是因為他鶴立雞群的長相和個子。 陸離被看煩了,干脆把衛(wèi)衣帽子往頭上一套,他剛剃過短發(fā),正好冷得慌。 但這辦法顯然沒用,因為當(dāng)許秋來帶著他進入集會最擁擠路段時,他被擠得連書包都快背不穩(wěn)了,別提帽子。人潮涌來,華哥在后邊兒停車沒跟上來,陸離只能獨自忙著閃避和格擋,花容失色,精致的酷哥范兒全無。 好不容易擠進一家賣南北炒貨的鋪子,陸離抱著門框滿頭汗,終于得以喘息。 秋甜倒好,她個子小且瘦,在人縫里鉆來鉆去游刃有余,抱手跨進店門前,下巴和鼻孔還揚起來輕屑撇他:“哼,白給你長這么大個兒?!?/br> 陸離會這么累還真不是因為不夠壯,純粹就是怕和人肢體接觸,這會兒忙著喘息,沒有多余的力氣跟小促狹精計較。 活了二十幾年陸離當(dāng)真第一次大開眼界,不可思議問秋來,“趕集都這樣嗎?大家網(wǎng)上買不就好了,為什么非要來這種修羅場feed(送人頭)?” “很簡單,花最少的錢感受過年的氛圍。我都提醒過你了,你不信,現(xiàn)在后悔了吧?” 陸離硬著頭皮強撐,“沒有,強健體魄,體驗生活嘛?!?/br> 不等女友說話,他在鋪子里左顧右盼開始轉(zhuǎn)移話題,“我們買點什么?” 其實也沒什么好挑的,東西固定就那些,許秋來也不是專家,就按著老一輩會喜歡的禮盒挑了幾種問價格。老板正忙稱重,頭也沒抬答了。 秋來回頭,陸離見她彎彎笑起來的眼睛,忽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喉嚨動了動,“干嘛?” “不是要體驗生活嗎,你會講價吧?” “當(dāng)然?!标戨x覺得許秋來看不起人,“這有什么難的?!?/br> “那你來?!痹S秋來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他。 陸離頂著秋來鼓勵的眼神,信心滿滿站到一線前排。還極有儀式感從頭重問一遍價格:“老板,這個多少錢!” “400。” “少點兒行不行?” 老板忙中抽空回他,“小帥哥不是我不給您便宜,已經(jīng)是批發(fā)價,整條街我保準(zhǔn)您找不出比我這兒更低的價位,這樣吧,我給您少個回去的公交車錢,就398,要嗎?” “這也太貴了!”陸離直皺眉,“我剛在前邊看到確實有人賣得比這便宜,包裝盒一模一樣,還免費搭年畫……” 老板隨口一句話,沒料到居然真有人這么較真,見狀不妙,改口,“那397?” “不行,您這紅盒子質(zhì)量這么差,根本不值錢,里頭也空蕩蕩沒裝滿……” 老板生怕他把店里客人都趕走了,忙打斷他,壓低聲音:“那小兄弟您說,您說價格成吧?我真服了你了?!?/br> “396!”陸離斬釘截鐵:“行就來四盒,不行我就不要了?!?/br> 許秋來挨得近,聽了個準(zhǔn)兒,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沒給他跪了! 得,形式精髓少爺是抓準(zhǔn)了,就是把講價都當(dāng)玩兒呢,感情人只在乎過程,根本不在乎砍下來多少錢。那么足的架勢,許秋來差點兒以為他當(dāng)真會砍價,幾回合砍下來四塊錢,其中三塊還是人老板主動降的。 連老板都被他逗笑,“行,小帥哥我這就給您裝上?!?/br> “真棒?!痹S秋來勉強擠出笑容。 您那不是砍價,您是商家派來的臥底吧? 陸離拎起四個禮盒,平日里懶洋洋沒正行的身板,胸脯格外筆挺,目光落在許秋來臉上,仿佛還在期待著什么。 秋來欲言又止,最后只有氣無力嘆了口氣,牽起meimei朝外走。 她知道陸離等著繼續(xù)聽彩虹屁,就是不想吹。 秋來陷入極度迷茫,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帶秋甜跑這么大老遠趕集是為什么了。現(xiàn)在就是后悔,后悔來之前沒有堅持拒絕到底。 偏偏陸離還沒點兒自知之明,回家還跟外婆拐彎抹角炫耀:“今天和秋來去趕集買年貨禮盒?!?/br> “看起來你們玩兒得不錯?!?/br> “那邊除了擠點兒不好,鞋被踩掉兩三次外,其他還是挺熱鬧的?!标戨x剝了片橘子吃。 “送誰的禮盒?” “送您。” “呀!”老人感動得熱淚盈眶,滿眼期待朝他身后看,“栗栗你送外婆東西啊,我是不是得回送你一個什么新年禮物……禮盒呢?” “秋來過幾天拜年送過來?!?/br> “……哦,搞半天是秋來送的啊?!?/br> 陸離糾正,“我們一起的,我還幫忙講了價?!?/br> “栗栗你真行,現(xiàn)在買東西都學(xué)會講價了!你看吧,其實我們走到人群中去,并沒有那么難吧?觸碰和交流根本就是人類無法避開的終身課題……”外婆的溢美之詞毫無節(jié)制。 她贊成鼓勵式教育,拋開一點若有若無“孫子長大不中留”的傷感,專心夸獎起孫子的進步。 陸離聽得口渴,打開冰箱找東西喝。 擰開一瓶純凈礦泉,他仰頭喝水時,余光瞧見冰箱里的巧克力牛奶還剩大半箱。 牛奶是上上個月買的,保質(zhì)期已經(jīng)快到了,陸離恍惚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有依賴巧克力糖漿來穩(wěn)定情緒和撫平焦慮。 這種變化,旁人永遠是比本人更早察覺到的。 平心而論,外婆理想中的孫媳,從前更偏向夢那樣善良單純、落落大方的閨秀,自己的孫子不開竅,自然希望有個多喜歡他一點的孩子理解他。而且眼看著兩個孩子長大,她心里多少有點兒先入為主地覺得兩人很搭配。 最初從栗栗那兒聽到“許秋來”這個名字時,只以為是個聰明得叫陸離都欣賞的學(xué)生,畢竟用年輕人話說,陸離是個不解風(fēng)情的鋼鐵直男,腦子里沒那根筋,她一點兒她都沒多往那方面多想。 直到這個名字越來越頻繁地被提起,她終于有些疑惑,再到那女孩兒到家里做客,她見了人才恍然意識—— 哦,是這樣的女孩兒啊。 她們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不在乎皮相,更看重品格,許秋來堅毅,而且她眼睛里有著同齡人沒有的智慧、隱忍、沉著。 不怪陸離會喜歡,這個年紀(jì)的男孩子,也許很少有人能免疫這樣清純與神秘兼具的女孩帶來的吸引力。 她像被打磨光滑的玉石,與向夢這樣未經(jīng)風(fēng)雨的嬌嫩小花兒已經(jīng)截然不同。 外婆固然發(fā)自內(nèi)心疼愛這樣身世復(fù)雜可憐的孩子,但真正喜歡她、接納她,就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陸離和她在一起之后,由內(nèi)而外的變化。 她當(dāng)年找了多少心理界的大牛來給孩子做心理輔導(dǎo),都沒有見效,可一場戀愛,這樣讓他逐漸痊愈了。 他終于開始像普通的年輕人那樣,直接將喜怒哀樂外放表達,不假掩飾、充滿人間煙火味的。 = 離除夕越來越近,許秋來開始給家里大掃除。 晚上正在陽臺上給秋甜搓衣服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機上收到了一封陌生賬號發(fā)來的郵件。 掃一眼內(nèi)容,她立刻確認了賬號的主人,利風(fēng)。 學(xué)校放假之后他就再也沒跟她聯(lián)系過,萬萬沒想到,他說要報復(fù)季光明,居然是認真的,他不知道哪里搞來季光明的行程表,每周給她分享一次,倒是拿出了合作的誠意。 秋來當(dāng)初對他其實沒報什么期望,但既然是她的疏忽,叫對方抓著了小辮子,態(tài)度倒也沒繼續(xù)硬下去。兩人目的一樣,她也沒說同意還是拒絕,利風(fēng)能挖出點什么當(dāng)然最好,幫不上也無所謂了,他能替她保守秘密就算幫最大的忙了。 她擦干手指的泡沫水汽,點開郵件,目光沿著表格一行行往下掃。 忽然察覺旁邊秋甜背課文的聲音小了,掀起眼皮,只見那茸茸的黃毛小腦袋,就差埋到她手機屏幕上。 “許秋甜,你好奇心這么重,看得懂嗎?” 被戳破偷窺,秋甜訕訕縮回腦袋,圓鼓鼓的眼珠子四處亂瞟,小聲解釋:“沒有偷看,我就是想不起來了,看看課本兒。” 許秋來把腳邊地板上攤開的語文合起來還給她:“拿回去重背吧,三心二意,八百字不到的課文你都背一晚上了,還記不住。” “別??!我可以的!”秋甜背誦的聲音立刻嚇得流暢起來,推回課本。 許秋來在閱讀本背誦下面簽字那欄寫下自己的名字,扔回去,“過了今天再念幾遍,別忘了?!?/br> 秋甜背完書,心里了了一樁大事,蹲在盆邊上玩泡泡,說要幫jiejie洗衣服。 眼看拎出來的小件背心被她越搓越黃,秋甜有點兒傷心:“姐,我是不是太沒出息了,做什么都很笨,什么也不能幫你分擔(dān)?!?/br> “你怎么會這么想?”秋來詫異。 “我背八百字的課文背了一整晚?!鼻锾鸬纳袂槭钦婢趩?,“你小時候肯定從來都沒被背課文難倒過?!?/br> “可是我也有著比你更多的煩惱,比如你看到恐怖電影,一兩周就能忘干凈,我能記到現(xiàn)在,直到我的年紀(jì)不再懼怕電影那些虛構(gòu)的惡魔和鬼神。”秋來回憶,“別人惹了我生氣,我也總是會氣很久,不像你有那么多朋友……” 秋來語重心長給八歲的meimei上心理疏導(dǎo)課,“你在同齡人里算聰明孩子了,把心放肚子里吧,我要是需要你幫我分擔(dān)養(yǎng)家,我倆早餓死了。你才八歲呢,找對方法,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了?!?/br> 話音落下,秋甜歡歡喜喜又從她盆里撈了幾件出來幫忙。 秋來:…… 第122章 一兩個月時間,足夠季光明黨同伐異。 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中,他勉強算是坐穩(wěn)了啟辰一把手的位子,大權(quán)在握,日程自然也十分忙碌。 內(nèi)患撫平,解決外患也迫在眉睫。位子要想坐得久,季光明必須處理好啟辰當(dāng)下的信任危機及資金鏈問題,做出一些亮眼的改革,拿出給支持者及股民信心,瞧瞧他的日程就能猜到他此刻有多么渴望大展宏圖、意氣風(fēng)發(fā)。 曬完衣服,許秋來重新拿起手機,在他的行程表第二周,除夕夜頭天的商務(wù)會談中,瞧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正是上回q大校慶時候碰見的環(huán)亞集團女副總裁,陸離十分討厭的那位蘇總。 陸離很少對誰明顯地表現(xiàn)自己喜惡,大部分時候,他對所有人都是一副無欲無求的清冷樣,只有這個人,他當(dāng)時甚至一句話都不愿意她和人家多講?;叵肽俏慌偛媒o自己留下的印象,許秋來卻又覺得,陸離的討厭是理所當(dāng)然的,這種動不動花錢收買同學(xué)監(jiān)控自己的阿姨,誰不討厭? 有了先入為主的偏見,她的目光在這行多停留了兩秒。 他們的談話安排在一間私人會所,時間是上午九點到十一點。 聯(lián)系從前校慶偷聽到的馮安妮和程峰的對話錄音,她心中猜測,這次商務(wù)會談,大概率是季光明想要完成程峰未盡的事業(yè),向環(huán)亞爭取合作。而且明顯他比程峰有面子得多,程峰只能借校慶暗搓搓打太太牌接近,季光明卻能在過年前夜這種非工作時間把人約出來。 表再往下拉,季光明當(dāng)天上午十一點之后的行程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