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前兩天裝兜里那張素描是誰給你畫的呀？”

    “有一個剛認識的大朋友?！鼻锾鸪酝瓴亮俗彀蛷淖簧咸聛怼?/br>
    秋來還想再問點什么，眼看時間來不及，也就打住了，一股腦把碗碟扔進水槽，拿了秋甜的書包帶著她小跑下樓趕公交。

    好在這是一個幸運的早晨，剛剛到馬路邊就遇上對面小區(qū)轉(zhuǎn)出來的黑色小轎車。

    瞧秋來唇角才翹，秋甜就郁悶起來，“jiejie咱們又要蹭別人車嗎？”

    “不用擠公交了你還不高興？”

    秋甜沒再說話，低頭胡亂踢了路邊的小石子一腳。

    她覺得自己還是愿意擠公交，電視里說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她jiejie長這么漂亮，誰知道幫她的人打得什么主意呢？

    西裝男現(xiàn)在已經(jīng)認識姐妹倆了，每早從小區(qū)出來，下意識會看看公交站牌前有沒有人在等車。要是兩姐妹在，不用陸離吩咐他自己就會靠邊停下。

    秋來聽陸離叫他華哥，這個男人高大精壯，身手利落，平日沉默得像塊背景板，卻很喜歡秋甜跟他打招呼。

    后排車門打開，秋甜不情愿的腳步仿佛粘在了地面，她微微墜著jiejie的手，全身都往后傾著，小嘴下撇，全身每一根頭發(fā)絲都寫著抗拒。

    許秋甜！不準沒禮貌！

    秋來回頭，在車里人看不見的角度，瞪大眼睛口型微動警告。

    秋甜的堅持就像向陽坡的積雪，太陽一出就化了，眼看jiejie要生氣的樣子她立馬妥協(xié)，主動松手爬上后排，并甜甜問了車上的叔叔哥哥早上好。

    小丫頭片子還有兩副面孔呢，秋來心里哼聲。

    兩個通宵的人上了同一輛車，哈欠仿佛會傳染一般此起彼伏。陸離靠左邊車窗上休息，秋來捂嘴巴上的手還沒拿下。

    秋甜左看看，右看看，心生懷疑，她轉(zhuǎn)頭小聲問道：“jiejie，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在得到一個腦瓜崩做答案后，她終于緘口，規(guī)規(guī)矩矩坐到了小學(xué)門口。

    許秋來送meimei進學(xué)校，正遇上后面又來了一輛車，銀灰色漆面流線型邁巴赫。

    車窗里的小正太一見秋甜，大聲叫住她，車才停穩(wěn)，忙不迭開門背書包朝她奔來。那小孩沒穿校服，穿了背帶褲，白皮大眼，眉宇間有幾分傲氣，連頭發(fā)都有一縷神氣地翹著，像個小霸王。

    “這孩子誰呀？以前怎么沒見過？”秋來小聲問meimei，擔心她受欺負。

    “陸放，他剛轉(zhuǎn)來不久，老師上周安排他和我坐，讓我輔導(dǎo)他學(xué)習?！?/br>
    “你和他很要好嗎？”

    秋甜想了想，招手示意jiejie附耳下來：“你別看他這么神氣，其實有點蠢，傻乎乎的，連乘除法換算都不會做?！?/br>
    那就是關(guān)系還不錯了。

    秋來換上慈愛的笑臉，然后發(fā)現(xiàn)那小正太跑到一半，在黑色小轎車前剎住了車，他抓緊書包帶，瞧著車窗內(nèi)磕磕巴巴喚道：“堂、堂堂兄?！?/br>
    陸離靠座位上正困，模糊間聽人喚自己，一睜眼，就看到個在窗外瑟瑟發(fā)抖的小子。

    “你在這兒上學(xué)啊?！?/br>
    “才轉(zhuǎn)、轉(zhuǎn)過來不久，”他把自己的早餐遞上：“堂兄吃華夫餅嗎？”

    陸離不假思索一股腦接過來，然后給了秋來一塊，終于大方揮手打發(fā)人走，“去吧?！?/br>
    小霸王如釋重負，一溜煙跑遠去追秋甜了。

    “陸放是你堂弟呀，這世界真小?！鼻飦砜吹梅Q奇，“怎么你還欺負弟弟？”

    “遠房堂弟。”陸離強調(diào)，“過年時候他報廢了我一臺電腦，我對他算不錯了?！?/br>
    他選擇性按下過后把人在書房鎖了一下午的事兒不提。

    =

    秋來當天早上上完課，買了一堆市面上最常見的那種內(nèi)存卡，把拿到手的證據(jù)每張內(nèi)存卡復(fù)制一份存進去。

    她打算把東西以匿名啟辰員工的身份舉報給媒體，但考慮到不是每個媒體人都有勇氣發(fā)這樣的新聞，所以她多復(fù)制幾份，普遍撒網(wǎng)，總有膽子大的。

    整個過程每一環(huán)節(jié)她都很謹慎，舉報信件是印刷體，不留下指紋，選擇沒有監(jiān)控的郵筒，分開投遞，整整花了一下午時間，城南繞到城北兜了一大圈，才把東西全部發(fā)出去。

    精疲力盡回到學(xué)校，她心想自己長到那么大，也算做了回雷鋒。

    許秋來不喜歡把自己置身于危險中，事實上，如果是為自己，她完全不必要那么著急莽撞，可以把證據(jù)留存積攢到以后派上用場。

    但是那些疫苗還在流散，如果不能及時曝光，還會有更多像小玥那樣受害的孩子，每多一個孩子，就多一個深陷其中的家庭。

    啟辰、包括那家無良的制藥公司，都理應(yīng)受到懲罰，為自己犯下的罪過買單。

    在信件寄出去的第三天，揚塵日報首先刊登出這則新聞，曝光記者是揚塵日報首席記者，有名的維權(quán)人物、揭黑勇士。

    不僅如此，他在新聞刊發(fā)當天下午，還專門出了期一萬多字的專題，講述了他們潛伏調(diào)查四個多月來調(diào)查到的明生制藥疫苗亂象。

    這就完全出乎許秋來的意料了，原來在她之前早早有人開始調(diào)查這事兒，她的證據(jù)剛好給了人家一個導(dǎo)火索。

    紙刊一出，頓時在國內(nèi)掀起軒然大波，民憤不平，電視上無論哪個頻道的新聞都開始追蹤起后續(xù)報道。

    這一次，啟辰再也沒能力把事情往下壓了。

    信任危機當頭，她猜現(xiàn)在無論是齊進還是程峰，啟辰那些高層，恐怕個個都焦頭爛額。

    仇人開心，她就高興，許秋來干脆好人做到底，當天在基地做完題，抱著筆記本到走廊最左側(cè)樓梯間，按摩十指，打算黑掉明生制藥官網(wǎng)，以平民憤。

    這邊樓梯間常年沒人經(jīng)過，堆滿了退休缺胳膊少腿的課桌椅，天花板角落都是結(jié)起來的蜘蛛網(wǎng)，但許秋來并不嫌棄。要知道，盡管學(xué)校那么大，但是想找一個真正清凈的、沒人經(jīng)過的地方可不容易。

    樓梯間原本是上著鎖的，但這層的鎖不知道什么時候壞了，許秋來發(fā)現(xiàn)后，帶著坐墊，找了塊抹布隨便打掃一番就入駐了，她把這里當做自己的小天地，沒事寫作業(yè)和寫程序就抱著電腦來這邊，涼快又安靜。

    明生制藥雖然是五百強上市企業(yè)，但他們的官網(wǎng)論起安全系數(shù)，和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完全不在一個量級，連些邊緣的小游戲公司都不如。

    許秋來很快就摸進人后臺，拿到權(quán)限，然后把明生首頁替換成揚塵晚報那一萬多字的專題報道。

    她滿意地將文字重新進行一番排版，報道標題換成紅字放大，這樣就順眼多了嘛。

    修改完畢正準備善后閃人，秋來忽然聽身后那道門吱呀一聲響，她飛快把筆記本合上回頭，再然后，就對上一雙漆黑疑惑的眼睛。

    陸離背著單肩包愣門口，顯然很奇怪她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

    “陸神你怎么來這了？”

    “吹風。”

    許秋來也納悶?zāi)?，怎么她每次做點事情都要被抓包，這回都不在基地，換到這兒來了，還差點躲不過。

    “我今天的訓(xùn)練內(nèi)容已經(jīng)做完了?！彼氏乳_口解釋。

    可不是出來開小差賺外快的。

    “我知道?！标戨x把門合上，沿著臺階上樓，“你怎么發(fā)現(xiàn)這兒的？”

    “我想從這邊下去，就試試門能不能打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門鎖壞了?！?/br>
    許秋來有點心不在焉，她cao作到一半，進人家后臺的日志記錄還沒擦掉呢。瞧陸離盯著她看，一下子警惕起來，有種地盤要被奪走的危機感，小聲強調(diào)：“這是我發(fā)現(xiàn)的?！?/br>
    陸離的神情有點復(fù)雜，他沒說話，繼續(xù)走到樓梯盡頭，從堆疊有序的桌椅底下，抽出來一把長梯來。

    許秋來入駐這么久，還是頭一次發(fā)現(xiàn)這堆東西底下有把扶梯。

    她立刻意識到，“你早發(fā)現(xiàn)這兒了？梯子是你藏的？”

    “我買的，本科時候?！?/br>
    他與眾不同的天賦似乎注定了生來要忍受孤獨，獨來獨往久了，他反而更愿意拋開社交獨處，起碼不需要把時間和精力浪費給旁人和無意義的事。

    陸離把單肩包往背上斜跨，扶梯架好，踩著梯子往上爬。他動作很快，三兩下便到了樓頂。

    擋住天花板的蓋子一打開，外面的光線灑進來方方正正一小塊，照亮整個灰沉沉的樓梯間，微小的灰塵與蜉蝣游離在空氣里，一切都清晰可辨。

    陸離頎長的身形微蹲，逆著明滅的光線，他的聲音自高處落下來，菱唇輕啟問她：“要上來吹吹風嗎？”

    許秋來需要完全仰頭才能看清楚他的臉，他就在碧藍色的天際底下，黑發(fā)垂落眉宇間，疏離昳麗的眼鼻似是鮮見含了一分親近的笑意。

    許秋來這會兒把先前那點窘迫完全拋之腦后了，試問有誰能拒絕這樣的蠱惑呢？

    邀請正是因為罕見才顯得彌足珍貴。

    第45章

    天臺上風很大，秋來的裙擺獵獵作響，她抱緊電腦跟著陸離往前走，努力迎風看了一會兒，很快適應(yīng)之后，視線便逐漸明晰，豁然開朗起來。

    這座城市經(jīng)常是霧蒙蒙的，但站在樓頂，仿佛便離天空更近了，云彩都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陸離帶著她熟門熟路繞到小電梯房后邊，下午的光線被屋檐遮擋，風聲也漸遠。

    許秋來覺得陸離果然不是凡人，普通人有誰會花幾百塊買把伸縮梯子，只為爬到學(xué)校天臺上吹風呢？

    就算腦袋里有這個奇怪的想法，愿意花時間精力的人肯定少之又少，恐怕也只有像陸離這種中二少年才會付諸行動吧。

    但許秋來也是真喜歡這個天臺，她圍著邊緣的護欄繞了一圈，感受風從耳邊略過，時間變得短促又漫長起來。打眼看去，天地間視野開闊寬廣，俯瞰能瞧清大半個夏天的校園，新枝嫩柳，水色瀲滟，一派安靜祥和的湖光塔影。

    城市的遠方一望無際，觀世界之大，仿佛只有在這個時刻，才越能體會到個體在宇宙中是多么微渺孤獨的生物。

    “真是個好地方，徐師兄他們來過嗎？”她回頭問。

    迎面的風將秋來黑色的長發(fā)四下吹亂，漂浮在半空，陸離能瞧清她眼睛里閃耀的光芒和神情中不同以往的興奮。

    “這邊樓梯間上了鎖，他們平時都乘電梯，就算到走廊這側(cè)來，也沒有人試圖推開過那道門?！标戨x脫下單肩包放地上，靠墻坐下。

    和這棟13號老樓里所有的人一樣，很少有人愿意打開一個被塵封的地方。

    這也是陸離推開門發(fā)現(xiàn)許秋來時，那樣吃驚的原因。

    一個只屬于他的地方被人發(fā)現(xiàn)踏足，但他卻并不覺得討厭和排斥，反而想要與她分享，這種感覺對他而言是陌生的。

    “你呢，你怎么會想推開那道門的？”他認真看向許秋來。

    他是第二遍問這問題，許秋來有些懂得他真正想問什么了。

    她挨著人對面坐下，給出一個比上次更深入的答案，“我喜歡一個人走樓梯間，單純上樓下樓，機械的動作里，多出來的時間可以讓我更專注地思考，就算鎖沒壞，我也是想打開看看的。”

    陸離聽罷居然笑了，也就在他揚唇笑起來之際，許秋來才發(fā)現(xiàn)，認識這么久，她竟從沒發(fā)現(xiàn)過他牙齒里側(cè)有一顆微尖特別可愛的犬牙，尤其大笑時顯得天真又孩子氣。他說：“我也是?！?/br>
    “我十五歲來到這所學(xué)校，你們參加的比賽七年前我第一次參加，那時候，我就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了?！?/br>
    好吧，嚴格意義上來說，十五歲確實還在中二期。

    秋來問他：“十五歲上q大開心嗎？都不用經(jīng)歷高考了誒?！?/br>
    許秋來渡過十五歲生日時，中考剛結(jié)束，被季時安天南地北帶著到處瘋玩，芬蘭滑完雪接著就去夏威夷沖浪曬太陽，她那時候酷愛戶外運動，好像除了玩還什么事兒也不懂，那個時候，陸離就已經(jīng)進到大學(xué)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