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假有限，言淼沒辦法時刻都在醫(yī)院照顧外公。宋遇寧也被通知返校，每天課程繁忙，就算學(xué)校離得很近，也只能盡量抽空去醫(yī)院。

    言文彬向單位請了長假，和宋悅一起留在醫(yī)院守著，就連晚上也很少回言淼那兒去，夫妻倆直接住在醫(yī)院。

    做了一段時間的化療和放療，外公需要適當(dāng)?shù)男菹ⅲ瑫簳r出院后他還是選擇回晁源。言淼本想請一天假送他們回去，他們卻不肯，只讓她安心上班。

    可這些日子以來，她又何曾安心過？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她本想叫上宋遇寧一起回去看外公，公司卻又有急事非要她參加，宋悅和言文彬也說過幾天外公就得回醫(yī)院，她用不著這樣奔波。

    等她忙碌了一天，處理完公事回到家，屋里依舊空蕩蕩的，一片漆黑。

    宋遇寧沒回來。

    或許，對于現(xiàn)在的他而言，已經(jīng)用不了“回”這個字了，這是言淼的房子，而他與她，就連從前的姐弟關(guān)系也回不去了。

    靜靜坐在沒開燈的客廳里，看著窗外傳來的燈光，聽著遠(yuǎn)處車水馬龍，她卻越發(fā)覺得疲憊。

    好像突然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身處何處，更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要怎么走，甚至不知道活著的意義是什么。

    她就這樣在黑暗中坐了一夜，臨到清晨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再醒來是因為簡安的電話。

    “上次請那位大廚又來我家做飯了，叫上你家小章魚趕緊過來，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br>
    言淼心里清楚，所謂的大廚不過是個借口，簡安就是怕她一個人胡思亂想又不好好吃飯，才找了個借口要她過去。

    外公住院的事簡安一家?guī)土撕艽蟮拿Γ谇橛诶硭荚撚H自去致謝。不過，她沒準(zhǔn)備叫宋遇寧。這種時候讓他去簡陽家吃飯，對他只會是無盡的折磨。

    “我掛了陳大夫的號詢問外公的治療方案，晚上再來吧。”

    和簡安說的這句并不是謊言，她的確自作主張準(zhǔn)備去找陳大夫再聊聊外公的病情?？此委熌敲赐纯啵呀?jīng)在心里做好放棄的準(zhǔn)備了。

    只是沒想到，她到醫(yī)院時，簡陽也在。更準(zhǔn)確地說，他就是特意來陪她的。

    “你想見陳大夫，其實可以跟我說一聲，等他休息的時候約他出來吃頓飯，時間會更充足?！?/br>
    面對他的熱情，言淼只能繼續(xù)刻意保持距離：“我已經(jīng)欠了你們很多人情了，能不欠的就不欠了吧?！?/br>
    “都認(rèn)識這么多年了，非要這么客氣？”簡陽無奈地笑笑，朝電梯揚了揚下巴，“走吧，陪你一起。”

    其實簡陽與陳大夫并不認(rèn)識，但他一個叔叔和陳大夫是關(guān)系很好的老同學(xué)，一提起來，關(guān)系自然多了些親密。

    言淼直言不諱，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告訴陳大夫，可得到的結(jié)果并不樂觀。

    就算現(xiàn)在放棄了，讓外公不再承受放化療的痛苦，等再過些日子，他依然會受到病痛的折磨。要而言之，只能在兩種痛苦中選一種，至于哪種更難熬，誰也說不準(zhǔn)。

    “當(dāng)年我奶奶生病的時候，我們家也做過這種選擇。”簡陽嘆息一聲，“其實不管選哪種，都會后悔，當(dāng)現(xiàn)實不如意的時候，就總會幻想另一種可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上面，越想就越覺得美好，越美好就越后悔當(dāng)初的選擇?！?/br>
    言淼苦笑：“你什么時候成哲學(xué)家了？”

    “我只是想告訴你，不用給自己那么大壓力，反正已經(jīng)無路可走了，不管選哪一條，堅定走下去就行，走到哪算哪?！焙嗞柵呐乃募纾把皂担f句難聽的話，很多人一輩子都活不到七十歲，你外公這樣的，已經(jīng)很好了，到了這個年紀(jì)，就算無病無痛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言淼沒回答他。她的目光，在另一處。

    宋遇寧的學(xué)校與醫(yī)院只有一街之隔，而此刻，她和簡陽站在醫(yī)院這邊，正準(zhǔn)備各自去地下停車場，宋遇寧和幾個同學(xué)在對面，同學(xué)依舊在笑鬧，他卻已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這邊。

    簡陽的手依舊搭在言淼肩上，他們離得很近，或許從他那個角度看，他們之間更加親密。

    “你弟弟?！焙啺沧匀坏厥栈厥郑沁呅α诵?，“原來他在學(xué)校，那剛好現(xiàn)在就叫上他一起，免得你回去接他了。”

    言淼正想開口阻止，簡陽已朝那邊揮手：“宋遇寧。”

    宋遇寧沒動，繼續(xù)面無表情地看著這邊。

    “他說要補個實驗?！毖皂档匦χ白甙?，下次再叫他?！?/br>
    她的車就在停車場入口處，直接就能走進(jìn)去。簡陽進(jìn)了大樓坐電梯，她沿著停車場的入口一步步往下走，慢慢攥緊了衣擺，努力控制著不要回頭。

    然而一輛車從她身邊經(jīng)過時，她還是沒忍住，借著讓車側(cè)了側(cè)身子，不動聲色地回頭望過去。

    宋遇寧依舊站在那里靜靜看著她。

    腳步越來越沉，好像每走一步，他們的距離就遠(yuǎn)了無數(shù)步，越發(fā)遙不可及。

    一切都回不去了，不能做情侶，就只能做陌生人?？伤绾文芘c他做陌生人？

    他們身上流著相近的血，就連靈魂也早已相互交融，究竟要如何才能解開這種羈絆？

    把車開出來時，宋遇寧仍然在那里，好像從始至終他就沒動過。

    言淼沒再去看，車子越駛越遠(yuǎn)，后視鏡里的人影一閃而過，說不出的孤寂。

    捎了一大堆禮品去簡安家，免不了又被她父母說一頓。從前言淼蹭飯習(xí)慣了，在她家倒也不至于有多客氣，如今有簡陽在，反而多了些不自在。

    簡陽對她的心思再明顯不過，她也不只一次含蓄地表過態(tài)，也不知他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吃完飯，他表示不放心她一個人開車，非要送她回去。言淼婉拒了兩次未果，心想，可能有些話需要和他說得更直白些了。

    開的是她的車，駕駛座上的卻是簡陽。她本想聊到適當(dāng)?shù)臅r機(jī)就開口，誰知他一連接了幾個電話，一路都在處理工作上的事，等電話打完也差不多到她小區(qū)了。

    “就停在這邊吧，你在這好打車，我開下去就行?！?/br>
    言淼解了安全帶下車，掃了眼周邊街道，“這個點挺不好打車的，你其實不用特意送我，我就喝了兩杯飲料，還不至于連車都開不好?！?/br>
    “你最近心情不好?！焙嗞栕叩剿磉叄α诵?，“我確實不放心?！?/br>
    “那就多謝你的好意啦?！毖皂悼粗π?，“連簡安的朋友都能這么照顧，你這個哥哥當(dāng)?shù)谜娌诲e，她以后要再吐槽你，我都得替你鳴不平了?！?/br>
    見她要上車去駕駛座，簡陽忽然一把拉住她：“言淼?！?/br>
    言淼頓住腳步，在心里嘆息一聲，以為可以點到為止，結(jié)果還是得捅破那層窗戶紙。

    “還有事？”她笑著回頭，若無其事地想把手抽回，他卻握得更緊。

    “我知道，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可我……不想看你每天一個人這么辛苦?！彼ǘ粗?，“言淼，很多事，我以為不用直說，你也能明白。”

    她確實明白，似乎不愿明白的一直都是他。

    “簡陽。”

    路燈下，他的影子慢慢靠近，將她整個人都罩進(jìn)他的陰影里：“真的不明白？”

    他的吻落下時，她偏過了頭，唇只在她臉頰輕輕掃過。

    “簡陽。”她想后退，手腕卻依舊被他握住，只能這么近距離看著他，“你根本就不是喜歡我?！?/br>
    他站直了身子，有些愣住。

    言淼繼續(xù)道：“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是你認(rèn)識的所有女人中，唯一的例外。你沒得到過我，所以就覺得一直有遺憾，一直想征服我，其實，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更談不上多喜歡。”

    在他錯愕的目光中，她笑了笑：“本來不想說這么透的，既然你非要一個結(jié)果，那就攤開了說吧。從小到大，你走到哪都是焦點，從來沒嘗過失敗的滋味，追你的女生一大堆，你交往過的女朋友也都不是你追回來的，越是這樣，你就越惦記著我這個例外?？善鋵崳銓ξ业南矚g，大概也就只在高中時期，否則，后來的日子，你不可能換了一個又一個女朋友，也不可能一次都不回來找我。”

    握在她腕間的手漸漸松開，簡陽愣愣地看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

    “而且，”言淼朝他笑笑，“我有喜歡的人了，不，應(yīng)該說，愛，深愛，可能這輩子都忘不了的那種，哪怕不能和他在一起?！?/br>
    簡陽究竟有多狼狽，言淼并不清楚。他是簡安的哥哥，她本不想如此對他，可不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兩人之間只怕會越來越曖昧，對誰都不好。

    從他身邊把車開進(jìn)地下室，言淼在電梯里掏出手機(jī)，看著宋遇寧的微信頭像沉默良久，最終還是又把手機(jī)塞回包里。

    不知道說什么，也什么都不能說。

    拖著疲憊的身子打開門，看到里面明亮的光線，她忽然整個人都呆住。

    除了他，不會有別人。

    剛才在樓下都沒看到燈亮，她還以為，他不會再回來了。

    “你……”看著離她只有幾步之遙的身影，她的聲音不自覺地發(fā)顫，“回來了？”

    宋遇寧不答，只定定看著她，一步一步走過去，視線落到她唇上。

    迎上他的目光，言淼瞬間就明白，他看到了。

    看到了簡陽吻她，卻似乎沒看到她躲開了。

    “章魚……”

    他的吻落下，比簡陽更強(qiáng)勢，更讓人猝不及防。她沒躲，也躲不開。

    追-更：m928.(woo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