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龜龜詐尸中。

    ☆、第97章

    日子如流水,于無聲處便悄悄走過。對林璟玉來說，日子沒什么不同,溫書，上徐府向先生討教。似乎也正如沈嬤嬤說的那樣，那場賞花會成了一個好的開端,黛玉借著徐家大小姐的風(fēng)終于在京城貴女圈子里打開了局面。之后黛玉又參加了幾場貴女們的聚會,瞧黛玉每次回來心滿意足的樣子，林璟玉心里總算是好過些。

    黛玉這個年紀(jì),正是玩鬧的時候,身邊有一二閨交好友說說私話,整個人都活潑許多。徐家大小姐佳期將近,身為外男的林璟玉自是沒有見過黛玉口中千好萬好的徐家貴女,可絲毫不影響他對這位閨秀的感激之情。早在之前很久就已經(jīng)備好了禮單和添妝。

    這日，晚飯過后,黛玉和林璟玉在湖邊散步，乘涼消食,順便表達(dá)了一番她的小煩惱。白天黛玉和她新結(jié)交的閨秀們展示了一番準(zhǔn)備送給徐家大小姐的禮物。幾項(xiàng)對比之后，她明顯對自己的小禮物有些不自信。

    “哥哥，云jiejie的千草結(jié)明艷亮麗，明jiejie的千鶴蘭雅致怡人，月meimei的七巧心小巧別致，就連英jiejie的匕首都與眾不同......”

    林璟玉壓根不知道黛玉口里的‘jiejie’誰是誰，更不清楚給了自家小姑娘強(qiáng)烈打擊的禮物是什么，在小姑娘鋪墊的時候不可避免的晃神了。結(jié)果聽到最后的匕首的時候，飄搖的心神立馬回籠。新婚送匕首，這姑娘心思確實(shí)挺與眾不同的......至少這是他聽過的最......‘別致’的新婚禮物。

    “匕首？”

    “英jiejie說若是以后李家公子對貴jiejie不好，就用那個剁了李公子，然后她幫著貴jiejie埋尸。”黛玉回想起當(dāng)時英jiejie說這話時的威武霸氣，兩眼滿是崇拜：“英jiejie不愧是武將家出身，說話行事果然不同。”

    “......呵呵，不愧是武將家出身?！绷汁Z玉跟著黛玉的語氣贊嘆了一番黛玉的偶像，至于心里想什么，林璟玉想，其實(shí)那一點(diǎn)兒都不重要。話說，跟著這么霸氣的妹子，真的沒問題么？！

    “可是我的......就好普通?！摈煊裆袂榈兔?。

    林璟玉笑笑，聽黛玉口里描述和猜測，他便能大致描繪出徐家大小姐。貌美和善，溫婉怡人，端莊貴氣，行事滴水不漏讓人如沐春風(fēng)，典型的出色世家女子。徐家大小姐之于黛玉，是良師，是益友，是有提攜之恩的伯樂，是......她永不可攀越的高峰。徐家大小姐在黛玉的心里極其與眾不同，這算得上是她第一次正式的向徐家大小姐表示她的感激之情，自然有些忐忑難安。安慰道：

    “是你妄自菲薄了，你的瀟湘夜雨很好。上好的千年梧桐木，紋樣雕工音色都極其出色，就算添到禮單里作為林家的賀禮都算拿得出手的，更不要說你花在上面的心思?！倍Y單是代表林家送給徐家嫁女的賀禮，而黛玉的瀟湘夜雨只是姐妹間的小心意，前者更看重貴重，后者則更顯心意。

    林璟玉想起他好不容易積攢起的那幾根梧桐木，面上不露分毫，心里卻是在淌血。偏頭看向認(rèn)真聽他說話的黛玉，認(rèn)真的說：“‘結(jié)同心盡了此生，琴瑟和諧，鸞鳳和鳴’，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喻意了。相敬如賓，琴瑟和鳴，我想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祝福了，你貴jiejie肯定能感受到你的心意的。”

    “那日貴jiejie于玉清池上彈琴，荷葉田田，芙蓉?fù)u曳，恍若天女?！摈煊衲樕暇`開笑來，自得道：“那日賞蓮會上，李jiejie打趣貴jiejie說他兄長鼓瑟乃是一絕，日后兩人可有許多話說呢。我便想了這個作貴jiejie的禮物。”

    “日后兩人彈琴鼓瑟，想必也是一段佳話?！?/br>
    轉(zhuǎn)眼便到了徐府嫁女的時候，徐府百年世族，徐家大小姐又是長房嫡長女，嫁的也是李家嫡長子，門當(dāng)戶對，佳偶天成。十里紅妝，熱鬧非凡，不知多少閨閣女兒欽羨，大群童子跟在儀仗后面說著討喜話，轉(zhuǎn)管撒銅錢買喜慶的丫鬟婆子便從位于城北的徐府一路撒到了位于城南的李府。

    林璟玉是徐文修的學(xué)生，算是徐家的親朋，但想著他們有孝在身，怕犯忌諱，便推了徐家邀請他們到李家觀禮的邀請，打算留在徐家用過早膳之后便準(zhǔn)備回林府。

    要等到新嫁娘哭嫁拜別父母離開徐府之后，早膳才會開席。林璟玉到的不早不晚，剛好趕上了吉時，新姑娘正哭嫁，因著要觀禮，便只得和父親生前故舊秦大人寒暄兩句，新嫁娘出門之后才得空好好說兩句話。

    秦大人是他父親的生前至交，相比于其它人來說，林璟玉算是比較熟悉了。林璟玉一直覺得‘神交’二字是對這兩人最合適的描述，通信不斷，難得一見。兩人信中多是各自最近得意的詩詞，林璟玉難得靈光一閃得來的佳句還得到過這位秦大人的點(diǎn)評。他父親得病前還說等年底回京述職的時候帶上他去拜訪這位秦大人，他到京城之后上門拜訪的第二家便是這位秦大人。

    “半月不見，你清減了不少。是不是學(xué)業(yè)上有什么不解之處？”秦大人說道：“若是徐大人不得空閑，你上秦府來，我雖才疏學(xué)淺，但這么多年歷練在，總能提點(diǎn)你兩句?！?/br>
    林璟玉忙說道：“伯父自謙了，父親生前常拿伯父的文章詩作教導(dǎo)如卿，在蘇州時常遺憾不能和伯父當(dāng)面談詩論道?！?/br>
    談及故友，秦大人遺憾道：“你父親芝蘭玉樹一般的人物，只嘆天妒英才?！?/br>
    嘆罷，秦大人轉(zhuǎn)而訓(xùn)誡道：“你年歲尚小便已經(jīng)有資格參加春闈，在文風(fēng)盛行的江浙一帶也有些名氣，正因如此，更要勤勉自身，切莫驕矜自滿，恃才傲物。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歷屆學(xué)子中年紀(jì)尚幼便驚才絕艷的人不在少數(shù)，就說上一屆的春闈里，一學(xué)子年歲也不過十三。”

    上一屆的春闈，秦大人是主考官，對于參試的學(xué)子，尤其是其中比較特別的學(xué)子的信息自然掌握得比較清楚。林璟玉覺得，這里面的彎彎繞繞不太好說，兩年前，他十四，正是成家立業(yè)的時候，尋常男子早在他這個年紀(jì)娶妻生子，他父親想等他秋闈過后憑著舉人的身份直接定下一位家世良好、才貌俱全的女子，他也不負(fù)所望一舉在秋闈中有所斬獲中了舉人。恰逢他父親至交是來年春闈的主考官，似乎上天都站在了他這邊。他到現(xiàn)在都還清楚記得朝廷任命秦大人為主考官的消息傳出來的時候，他父親竭力掩飾下的欣喜若狂。

    然后便是他的父親突然病逝。

    “現(xiàn)在離春闈將近還有一年，心態(tài)一定要放穩(wěn)。”被秦大人的勸導(dǎo)拉回神，林璟玉含笑聽著秦大人的絮絮叨叨。秦大人自己參加過科考，家里有子侄參加過科考，他還親自主持過科考，他的經(jīng)驗(yàn)便愈加珍貴。

    跟在秦大人身邊的兒子秦予之在一旁朝林璟玉擠眉弄眼，等秦大人看他的時候卻是肅然恭敬，一臉正認(rèn)真受教的表情，林璟玉趁秦大人視線不在這里的時候做了一個‘甘拜下風(fēng)’的表情作為回敬。

    本來秦大人說得興起，一句話沒說完就住了口。林璟玉覺得疑惑，順著秦大人的視線望過去，見兩人聯(lián)袂而來，一人四十開外，面目端正，另一人雖還未及冠，卻極其沉靜。

    “穿淺青色長衫的是常大人，旁邊的是次子云開，常大人極有可能是這一科的主考官，你兩隨我來?！庇柚佑诰┏?，自然是識得常大人和他次子云開，秦大人只來得及交代林璟玉兩句便含笑迎了上去。

    離春闈還有大半年的功夫，他先生現(xiàn)下更多的是指導(dǎo)他的策論，并還沒說到主考官的喜好之類，林璟玉自然沒有這方面的準(zhǔn)備?，F(xiàn)下冷不丁聽得秦大人要將他引薦給疑似為主考官的人，林璟玉心里也一時摸不著底。不可避免的去瞧秦予之，希望秦予之給點(diǎn)提示。

    見秦予之對他做一個‘名士風(fēng)流’的口型，林璟玉微微點(diǎn)點(diǎn)頭，表明已經(jīng)知道了秦予之話里的意思。

    等兩方都見禮之后，秦大人單獨(dú)給林璟玉介紹道：“如卿，這位是常大人，云清三絕便是出自他的手筆，你可得好好見見?！?/br>
    常大人宦海浮沉數(shù)十年，自是能瞧出秦大人特意點(diǎn)名這位后生表字的用意，等秦大人說話便跟著道：“都是朋友們抬愛才得了這么個薄名，不知這位是？”

    秦大人笑道：“這是已故揚(yáng)州巡鹽御史林海大人之子林璟玉，表字如卿，我見他心性尚可，又和如海交好，不免提點(diǎn)他兩句。如卿，還不快拜見常大人。”

    現(xiàn)下宮里誰為今科主考的任命還未下來，自是不能說他為今科的學(xué)子，若是常大人為今科主考的任命下來了，便更不能說他是今科的學(xué)子了。心性尚可是最中庸卻也最圓滑的評價，林璟玉轉(zhuǎn)眼便明白了秦大人話里的意思。

    林璟玉沉住氣，抬眼直視常大人，雙眼真摯，雙頰微紅，聲音沉著冷靜卻難掩面上少年得見崇敬之人時的羞赧和激動?！巴砩缜湟娺^常大人，久仰常大人之名，一直未能面見，今朝得幸，心愿足矣?！?/br>
    常大人輕笑，“不愧為林大人之子，端得是風(fēng)流俊賞，玉樹蘭芳。”

    秦大人贊他心性上佳，常大人卻贊相貌端方。兩人同為官場的老油子，好似什么都沒說，又好似什么都說了。林璟玉暗暗將這種官場之人的說話方式記在心里，以備后需。

    有著秦大人遞梯子，林璟玉和常大人說上了幾句話，好歹是在常大人心里留了幾分好印象。見徐大人和徐家子侄過來邀請大家移步正廳去用早膳，秦大人交代了予之幾句，便由著徐家子侄帶著他們?nèi)チ四贻p子侄的席位。

    秦予之和常云開同為京中官員之子又年紀(jì)相仿，自然是認(rèn)識的。而秦大人既然能直接將他引薦給常大人，至少說明兩家有些淵源。林璟玉心思一轉(zhuǎn)，便已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在秦予之和常云開談笑的時候，時不時插上幾句話，等到宴會廳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片相見甚歡的跡象。

    飯后，眾人在徐家專門為賓客游玩的花園涼亭里戲耍，林璟玉隨大流的和同桌之人在涼亭里說話，有兩人正分坐兩邊對弈。與會之人大多為當(dāng)朝官員之子，父親祖父叔伯或在同一陣線或互為敵方，基本是想著如何在保證自家秘辛不泄露的情況下從對方口里多掏出些有用的東西。

    嫡庶之爭，這個本就盛滿爭議的話題就這樣將朝中的刀光劍影娓娓道來。

    ☆、第98章

    執(zhí)白子那人笑道：“要我說，這事兒就像是洪澇下的樹一樣,根上都壞了。嫡子繼承家業(yè)本就是祖宗家法，自古以來都是如此。從來分家都只有嫡子占八成庶子得二成，從來還沒見過庶子和當(dāng)上家主的嫡子爭家產(chǎn)呢。既然不要規(guī)矩禮法,那還講究什么嫡庶之分？成兄,你說是嗎？”

    執(zhí)黑子那人涵養(yǎng)極好，淡笑落子：“應(yīng)兄,這話就不對了。俗話說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br>
    林璟玉捧著茶杯作壁上觀,含笑看著兩人明爭暗諷,這種當(dāng)眾打擂臺的一般是派系里的卒子。他父親是?；逝?他先生更是旗幟鮮明的?；庶h，在眾人眼里，他早就已經(jīng)被貼上標(biāo)簽了。

    “成兄，你這話我頗為贊同。”執(zhí)白子那人笑問，語氣里滿是真誠：“成兄,聽聞令妹德容俱佳,我家中幼弟心向往之，不知成兄可否成人之美？”

    旁邊有人笑罵：“應(yīng)全你小子也太缺德了?！?/br>
    執(zhí)白子那人話一落地，林璟玉清楚聽到坐在他旁邊的秦允之的咳嗽聲，雖然他立馬壓下去了，可這也不能掩蓋他被茶嗆到的事實(shí)。見林璟玉雙眼疑惑，秦允之好心的小聲解釋道：“應(yīng)大人就應(yīng)全一個嫡子，哪來的幼弟？他庶出弟弟倒是一大堆?！鼻赜柚瘓?zhí)黑子那人微抬抬了下巴，嗤笑道：“這位的親meimei可是成府上唯一的嬌客。要是這門婚事真成了，倒真的能成為一段佳話。”

    兩人家世相當(dāng)，以庶子之身求娶唯一的嫡出小姐，起了這念頭就已經(jīng)是結(jié)仇了。林璟玉覺得，這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打臉了。

    林璟玉這才明白為何眾人都說執(zhí)白子那人缺德了，確實(shí)夠缺德的。這事要說詆毀別家閨秀名聲倒也不至于，只要成家出面說一句那人癡心妄想就可回了這話，可要執(zhí)黑子繼續(xù)接下去就更加令人難堪了。這口氣，那人便只能生生的咽下去。尺度把握得剛剛好，要是沒兩把刷子，怎么會被派來打前鋒？

    林璟玉舉盞遮住臉上笑意，這門親事要是真成了，可能很長時間貴婦們都不愁談資了。

    他們口中嫡子代指今上，兩位庶子便是指婉太妃所出的兩位皇子了。上皇年老體弱，便傳位于今上，傳位之后卻不甘其中落差，在朝中大事上指手畫腳，兩位王爺有著上皇撐腰，愈發(fā)肆無忌憚，公然和已坐上皇位的彥央打起了擂臺。

    兩位王爺?shù)哪涣鸥接雇鯛旤h再加上之前上皇的舊臣，合并起來竟然是扶持彥央上位的?；逝陕暂斠换I。彥央想要打破僵局，就要先砍掉一些枝枝蔓蔓。?；庶h的心思也很好猜，先拿依附著王爺黨卻沒有實(shí)權(quán)的世家大族試試水，談?wù)劦住?/br>
    而聲勢浩蕩的賈史王薛四家首當(dāng)其沖。

    林璟玉轉(zhuǎn)著手上的白瓷茶杯，賈家嫡長女元春進(jìn)宮為妃，明面上支持彥央，身為上皇的舊臣和兩位王爺也走得很近，更和王爺黨死忠甄家過從甚密。其實(shí)賈家這種才算是最穩(wěn)妥的辦法，也是世家最常用的方法，要么保持中立，要么雙方都投資，不管是雙方誰笑到最后都有他的一席之地。

    可前提是，賈家在朝中有著足夠的地位才行。賈家兩個國公府，身在朝中為官的卻只有出任五品小官的賈政。更何況，他外祖家做得也太明顯了。外祖母久居內(nèi)宅，早就不清楚外面的世道了。

    想想彥央每次不經(jīng)意間提到世家大族的憋屈憤恨，林璟玉心里嘆一口氣。在林如海身邊見的多，再有徐文修細(xì)細(xì)提點(diǎn)，現(xiàn)下林璟玉已經(jīng)很能揣測別人的心思了。賈家態(tài)度曖昧不明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卻是賈家的錢財和他作為今上拿老臣開刀的第一人的適宜性。

    賈家雖內(nèi)里耗空，可架子還在。財帛動人心，有別人欽羨的富貴，卻無保住富貴的能力，賈家與小兒抱金于市有什么區(qū)別？上皇舊臣除了中立派和他妻族母族，大半倒向了兩位王爺，而金銀錢財卻大多集中在這些人手上。彥央實(shí)施新政要錢，提拔人才要錢，撫慰邊疆將士要錢，而國庫空虛，他不拿這些人開刀拿誰開刀？

    相比其它三家，賈府雖還掛著‘敕造榮國府’的匾額，可無疑是靠著他外祖母的二品誥命強(qiáng)撐著。抄了賈家，能進(jìn)宮陳情的便也只他外祖母了，賈母進(jìn)宮請安向誰請？太后，太后是誰？皇帝的親娘。賈家無疑便成了那出頭的椽子了。

    那日他建議彥央許宮中妃嬪省親，這般省時省力又賺錢的法子，想必彥央早已琢磨了多日，只是擔(dān)憂日后留下手段不入流的名聲才沒下定決心吧。而這些日子王爺黨的人步步緊逼，想讓兩位王爺?shù)谋砻煤蛣⒓业沾巫觿?jì)源結(jié)親的打算是真正的觸到彥央的底線了。想必過不了多久，宮中恩旨便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