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 15(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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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瀟瀟,外面是濃重的寒意,屋里卻是暖的。 謝逢殊躺在床上,看著絳塵用一根細(xì)小的竹枝去挑桌上長燈的燈芯。 燃得快要浸入燈油的燭火忽明忽暗被絳塵一挑,又重新燃起來。絳塵放下手上的竹枝,轉(zhuǎn)頭就對上了床上謝逢殊的眼神。 謝逢殊已經(jīng)脫了外袍,穿著白色的里衣,整個人都裹進(jìn)被子里,只仰著一張臉。絳塵道:“怎么還不睡?” 謝逢殊理所當(dāng)然地答:“等你啊?!?/br> 他伸出手拍了拍旁邊自己空出來的一半床鋪,邀功似的道:“快來快來。” 他說話理直氣壯,好像沒有一點(diǎn)其他意思似的,但等絳塵上了床,謝逢殊立刻就滾進(jìn)了對方懷里,額頭抵著絳塵的胸口,悶悶笑起來。 隔著薄薄的里衣,絳塵能感受到謝逢殊額頭傳來的一點(diǎn)溫?zé)?。他沒有退開,只道:“快睡吧?!?/br> 謝逢殊睡了一個下午,這個時候反倒睡不著了,他仰起頭,突然想起了什么,問:“那個魅魔——” 絳塵靜默了一下,還是直接告訴對方:“我殺了她?!?/br> 謝逢殊并不害怕,只是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絳塵:“啊,師父說和尚不可行惡,不能殺生,你會被罰嗎?” “不會的,不是所有的和尚都不殺生?!苯{塵答,“也不是只有殺生才叫惡?!?/br> 謝逢殊問:“還有什么?” “口中說著為善,于是打著善的旗號,一股腦兒的把過錯推給別人,還覺得自己悲憫?!?/br> 絳塵說完一頓,低頭去看一臉茫然的謝逢殊,于是笑了笑,不再說下去,只道:“睡吧。” 他難得笑,笑起來的時候眼中像是蘊(yùn)了一點(diǎn)月光。謝逢殊立刻就忘了絳塵剛才說了些什么,只能看見對方帶著一點(diǎn)淡淡血色的薄唇,就在他額頭上面幾寸,唇上有一點(diǎn)小小的傷口,是剛才在佛堂被謝逢殊磕到的。 謝逢殊湊近了一點(diǎn),伸出一點(diǎn)舌尖在上面舔了舔。 絳塵低下頭看他,語氣溫和:“做什么?” 他們靠得太近,說話時呼吸交錯,謝逢殊又湊近了點(diǎn),吻上了那兩瓣薄唇。 他的手搭在絳塵腰間,熱得像是一團(tuán)火,眼睛閉著,睫毛一抖一抖的,絳塵由著他親,摟住謝逢殊的背與他唇齒交纏。過了不知多久,謝逢殊終于有些受不住的退開,在被子里有些急促地喘息,拽著絳塵里衣的手手心里全是汗,把衣服弄得潮濕又皺皺巴巴。 他的衣服有些散開了,露出一寸鎖骨,絳塵替他慢慢拉好,見謝逢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絳塵低頭親了下他的額頭,聲音微微有些低?。骸翱焖??!?/br> 謝逢殊乖乖的窩在絳塵的懷里,像個小動物似的貼在對方心口,他聽見絳塵的心跳聲傳過來,一下接著一下,沉穩(wěn)有力。謝逢殊閉著眼睛,說話時還帶著一點(diǎn)喘:“我聽見你的心跳了?!?/br> 絳塵擦掉他額間的汗,答:“它是你的?!?/br> 他說的一半是現(xiàn)在兩人溫軟的情愫,還有一半是當(dāng)初那個挖心的誓言,謝逢殊不明白,只是滿足的笑了兩聲,趴在對方胸口睡著了。 到了深夜,萬物寂寂,絳塵忽地睜眼坐起。 屋子里的燈還燃著,燈火昏黃,絳塵握住謝逢殊露在被子外的手,面無表情地看向窗外。 外面的雨還沒有停,百里之外,絳塵誅殺魅魔的那個山洞口被雨水沖刷得土地濕軟,一縷黑色如霧的魔氣在魅魔身死之處縈繞了幾圈,又迅速散去了。 那股魔氣淡得可以忽略不計,散得又太快,不過一個瞬息絳塵已經(jīng)感覺不到了,他微微皺眉,低頭去看謝逢殊。對方貼著自己的胸口睡得很熟,呼吸均勻綿長。 絳塵看了片刻,低頭用唇角在謝逢殊的眼睫上輕輕碰了碰。 有了這一夜開頭,謝逢殊便開始肆無忌憚起來,簡直把絳塵這兒當(dāng)成了自己另一個家。用嘲溪的話來說:“也不知道整天跟一個和尚廝混什么?!?/br> 謝逢殊嘴上不說,心里還要忿忿不平地反駁:你懂什么,有意思的多了。 當(dāng)然,除了賴在絳塵這的時間,還有更多時間謝逢殊都用在了修行上。 以前他修煉時還有偷懶?;臅r候,如今卻勤勉刻苦得不行,恨不能第二天一早醒過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結(jié)丹了。 雖然呂棲梧說過很多次修行不能急于求成,但謝逢殊太想早日結(jié)丹了,他想要早日長成大妖,然后理直氣壯地對呂棲梧他們說:“我要成親了?!?/br> 有的妖怪修行為了飛升成仙,有的為了呼風(fēng)喚雨,大抵謝逢殊是這是世上第一個為了早日成親而刻苦修行的妖怪了。 每日的功課結(jié)束,謝逢殊只要不是累得爬不起來了,肯定是要跑一趟后山。有時時間還早,寺門便不會關(guān),半開半掩,等著謝逢殊直接推門進(jìn)去,有時時間晚了,天黑云低,廟前便會有一盞燈籠,在山風(fēng)中晃蕩,照亮一地夜色。 人間六十年,彈指一揮間。 絳塵廟前的萬古春已經(jīng)謝了一茬,又開始開了新花,謝逢殊無聊的時候數(shù)了一遍,居然還是一萬九千七百一十七朵。他有些嫌棄地對絳塵道:“這樹也太懶了,一朵都不愿意多開。” 絳塵眼中帶著隱隱的笑意,由著他胡說八道。 彼時謝逢殊與絳塵已經(jīng)兩百八十多歲,褪去少年稚氣,已經(jīng)算是成熟的妖怪了。綏靈早就修煉出了金丹,而嘲溪在某一天也忽然結(jié)丹。 整個師門還沒有結(jié)丹的妖怪就只剩下了謝逢殊。 呂棲梧、棲梧和嘲溪都知道謝逢殊想要修出金丹,于是誰也沒有多說,最后還是謝逢殊自己發(fā)現(xiàn)的。 那天絳塵在法堂等了很久,謝逢殊還是沒有來,他起身出了門,才發(fā)現(xiàn)謝逢殊坐在萬古春下,垂著頭不知道在干什么。 謝逢殊聽見了腳步聲抬起頭,看見面前的絳塵,總算露出一個笑,卻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絳塵看著他,也坐到了樹下,謝逢殊順勢一歪,靠在了絳塵腿上。 絳塵問:“怎么了?” 隔了一會兒,謝逢殊悶悶不樂的聲音傳過來。 “今天嘲溪也結(jié)丹了?!?/br> “師姐五十年前已經(jīng)結(jié)了丹,師父更不必說,結(jié)丹的日子比我年紀(jì)還久,現(xiàn)在嘲溪也結(jié)丹了只剩下我了?!?/br> 絳塵沒有說話,謝逢殊有些喪氣地翻了個身,仰面朝天道:“可能我比較笨吧。” 絳塵沉默著,伸手摸了摸謝逢殊的頭,謝逢殊抬頭看到他的眼神,居然覺得繁花之下,對方好像比自己還難過。 于是他又有點(diǎn)兒不好意思,趕緊改口:“我胡說的,可能是我修煉得還不夠,或許再過幾年也能結(jié)丹了。” 他半是玩笑半是認(rèn)真地道:“我還要修出金丹,然后娶你做夫妻。” 絳塵低聲問:“我們現(xiàn)在這樣不是夫妻嗎?” 謝逢殊不知想到了什么,臉立刻紅了:“算是算——但是我們這樣,像是偷偷私會的閨閣姑娘和情郎?!?/br> ……謝逢殊這幾十年動不動就跑下山,去人間聽書看戲,對亂七八糟的折子戲簡直了如指掌。 絳塵笑了笑,拍拍謝逢殊,示意他起來。 等謝逢殊坐好,絳塵看著對方輕聲開口。 “謝逢殊,我要回去一趟。” 謝逢殊立刻就緊張起來,拽住絳塵的手,瞪大眼睛問:“你要去哪?” 絳塵反握住他,答:“我和你說過,我以前住在天上,除了我還有許多人,等著我回去?!?/br> 他語氣平靜如水,道:“這次我回去告訴他們,我要留在須彌,再也不回大梵天了?!?/br> 謝逢殊心落下大半,看著絳塵笑起來,他不知道謝逢殊所說的”天上的其他人“是什么樣子,擔(dān)心絳塵惹他們不高興,很大度的說:“不要那么說,其實以后你去看看他們也是可以的,或者我以后和你一起去?!?/br> 說得跟回娘家似的。 絳塵笑了一下,道:“天上是個冷漠無情的地方,不要去?!?/br> 謝逢殊一怔:“不如須彌山嗎?” 絳塵答:“不如你?!?/br> 謝逢殊在心里翹起尾巴,有些得意地笑:“那就不去了?!?/br> 他抬起頭,臉上神色認(rèn)真無比:“你去吧,我在須彌山等你,沒準(zhǔn)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就有金丹了?!?/br> 絳塵看著謝逢殊,慢慢道:“會的。等我回來,你就有金丹了?!?/br> 謝逢殊哈哈大笑,止住笑時眼睛還是亮晶晶的,他望著絳塵,又說了一遍:”那你快點(diǎn)回來。” 此去七百年,絳塵一直記得當(dāng)夜謝逢殊的樣子。 夜色之中,廟前的燈籠照亮一隅天地,照亮謝逢殊緋色如血的衣袍,有萬古春的花瓣落在肩頭衣襟,謝逢殊懶得去拂,只偏頭看著自己。他已經(jīng)褪去了少年的青澀,一張臉卻依舊充滿意氣,不染世間塵。 他們還不知道將來人間傾覆,生死沉浮,天地之間是怎樣慘烈的光景。 但絳塵一直記得謝逢殊此時的樣子,眼中明亮如皓月,勝過千萬盞渡世的長明燈。 渡他此去七百年,茫茫無間,無邊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