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妙香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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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修金丹,佛化金身,天地間的修行,除了日復(fù)一日往上疊加的年歲,總要修煉出點什么東西的。但這兩樣向來都是可遇不可求,特別是佛修一身佛骨金身,除了多年的修行,還要有極高的慧根。正悟方丈在寒隱寺整整修行一百一十年,修得金蓮聚頂,已是少有,所以見到眼前的僧人年紀輕輕已得金身,才會如此震驚,一時破了規(guī)矩。 待說完他才驚覺,對方既有這一身修為,已經(jīng)不是自己能夠妄論的了。 絳塵并未動怒,也未開口解釋,只是轉(zhuǎn)頭看向謝逢殊。 “去點燈吧?!?/br> 正悟被點醒,對著謝逢殊一稽首。 “施主隨我來?!?/br> 謝逢殊靜默地看了絳塵半晌,最后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頭跟在方丈身后。 第二次,他心道。 第一次是在西南,瑯燼說絳塵身有所缺,當時謝逢殊一時沒放在心上,這次被同是佛修的方丈窺破,謝逢殊才知道絳塵是金身出了問題。 佛修一旦得了金身,離飛升也不過一步之遙,可他偏偏卡在這兒七百年。 法殿三面無窗,屋頂高不可窺,只有最頂端開了一面天窗,投入一點細碎的光,隨即湮沒在佛燈的通明燭火之中。 謝逢殊穿行于千盞金蓮之間,抬頭看向前方帶路的方丈。 正悟行了片刻,停住腳,躬身從水中取了一盞未點燃的蓮燈。 “敢問施主,為何人點燈?” “為一個女子。” “何名何姓,何時生辰?” “……”謝逢殊一愣,才發(fā)現(xiàn)迦云并未告訴自己那名女子的名字。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謝逢殊歉然道:“受人之托,既不知姓名,也不知生辰。” 正悟又問:“求什么?” 謝逢殊想著當初迦云的話,答:“求她平安喜樂,所愿皆成?!?/br> 正悟念了聲佛號,長嘆一聲:“癡人?!?/br> 誰說不是呢,謝逢殊心道,這樣的癡人我后面還跟著一個呢。 正悟方丈輕念了一段梵文,手中的蓮燈燈芯忽憑空而燃,燈焰在空中搖搖晃晃。正悟把燈重新放入水中,看著它漂遠。 謝逢殊對方丈行了個禮,與絳塵一起出了長明殿。 兩人原路返回,寺中道路迂回,處處禪房松影,謝逢殊跟著絳塵一前一后地行了片刻,忽然止住腳。 見絳塵抬頭,謝逢殊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繼而有些無奈地開口:“迦云和我說過名字,方才是我忘了?,F(xiàn)在想起來,還是去說一聲的好?!?/br> 絳塵看向謝逢殊,對方一臉坦蕩地與他回視。 絳塵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不必?!敝x逢殊笑了笑,“你在這兒等我,我說一句就回。” 絳塵看了他半晌,最后還是點了頭。 等謝逢殊再一次推開長明殿的門,里面依舊燈火輝煌。 去而復(fù)返,正悟方丈大概也沒想到,對著謝逢殊道:“施主還有何事?” 謝逢殊二話不說,先對著正悟躬身作揖,莊重?zé)o比地行了一個大禮。 “敢問方丈,方才那個和尚金身有損,到底是在何處?” 一時間,正悟神色幾變,最后道:“于人之后,不可妄言,施主何不親自問問他?” “他不會告訴我。”謝逢殊笑了笑,輕聲道,“方丈不知,我不為別的,只是擔(dān)心金身有損對他有害,他算是我的……” 謝逢殊說到這一頓,至親與好友兩個詞在舌尖轉(zhuǎn)了又轉(zhuǎn),卻始終說不出口。他覺得自己與絳塵既稱不上至親,又莫名不甘只用一個“好友”帶過。 他心里亂得很,最終只是苦笑一聲:“我擔(dān)心他,掛念他,心有所困,寢食難安?!?/br> 正悟看了他許久,最后長嘆一口氣,又道了一聲:“癡人?!?/br> 謝逢殊一聲不吭,乖乖受了這兩個字,又對人行了一個長揖。這次剛到一半,手便被正悟攔住了。 “施主一身仙緣,我受不住這兩次禮?!?/br> 他已經(jīng)修行一百多年,既然看得出來絳塵的金身,自然也看得出謝逢殊的仙格。正悟緩聲道:“方才那位同門金蓮聚頂,金身已成,按理已該入飛升境—— “不知為何,偏偏缺了一節(jié)佛骨?!?/br>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內(nèi)回響,謝逢殊皺起眉:“佛骨?” 正悟點點頭,嘆道:“貧僧也是聞所未聞。 “施主放心,佛修兩重身,一身金身,一身凡胎,金身有缺于性命無憂。 “只不過金身大成是飛升之首要,方才那位同門——” 正悟沒有說下去,謝逢殊也明白了。 金身不成,如何飛升,所以絳塵才在須彌待了七百年。 但聽到于性命無礙,謝逢殊還是松了口氣,對著正悟方丈一拱手,真心實意地說了聲“多謝”。 他心中總算有塊大石落地,出門時看著殿門上的牌匾問:“不知這是哪位大師的墨寶?” 正悟送他出殿,答:“是貧僧拙作?!?/br> “好字。”謝逢殊夸了一句,又隨口道,“此殿叫長明,我修行的地方叫無明,也算有緣?!?/br> 正悟微一皺眉:“無明?” 謝逢殊見他這副樣子,問:“有不妥嗎?” “佛法之中,貪嗔癡欲遮眼,不見前塵因果,由妄執(zhí)故,輪轉(zhuǎn)生死,稱作無明?!?/br> 正悟搖搖頭:“于仙者自然無礙,是我多言。” 謝逢殊聽得一愣一愣的,最后還是笑道:“多謝方丈解惑?!?/br> 謝逢殊想了一路,還是覺得自己的仙山叫作無明大概還是因為云霧繚繞不見日光,與正悟方丈說的佛法大概扯不上什么關(guān)系。 等快到與絳塵分開的地方,謝逢殊一抬眼。 不遠處的絳塵依舊站在原處,確實是在那兒等著謝逢殊。 可他對面此時卻多了一個女子。 那女子看起來年歲不大,一身胭色衣裙,在青松古柏之中看起來明艷活潑,正對著絳塵展顏一笑。 謝逢殊:“……” 和尚和小姐,這又是哪門子折子戲? 謝逢殊又走了幾步,剛好聽見對方問:“敢問尊者法名?” 絳塵不耐時面上仿佛含著霜雪,他沒有說話,只漠然轉(zhuǎn)過頭,剛好看到不遠處的謝逢殊。 謝逢殊湊上前,語氣故作驚異道:“怎么讓你等我一會兒,等出一個姑娘?” 可能耐死你了。 他這語氣聽起來有幾分輕佻,對面的女子紅了臉,卻依舊仰起頭,聲音清脆。 “這寺廟太大,迷了路,想請這位法師指一指?!?/br> “那不湊巧,”謝逢殊答,“我們都不是本寺的人,姑娘再找找別人吧。” 眼前的女子咬了咬唇,似有不甘,絳塵卻已經(jīng)偏頭看向謝逢殊,眼中完完全全只落了這一人。 他道:“走吧。” 等走出一段路,謝逢殊突然笑了。 古樹遮擋天日,投下一路細碎的光影,落了兩人一身,謝逢殊笑道:“我還以為你也跟人討水喝了呢?!?/br> 絳塵不知道迦云的事,有些不解地皺起眉,看向謝逢殊。謝逢殊也不解釋,看著眼前的人,有光落于絳塵眉眼間,他剛才的滿面寒霜已經(jīng)消融干凈。 謝逢殊忽然喊了一聲“絳塵”。 我大概是被鬼迷了心竅,謝逢殊心想,卻不自覺地開口了。 “哪天你去化緣,要討一碗水喝,千萬別敲七十八家門,只來找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