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7
愈靠近鉆石禮堂,走廊愈寬闊,同時慌亂逃竄的人也愈多。頂上的顯示器在不停滾動指示語,可沒人注意。鄭旦左耳的電臺還打開著,只能聽見嘶嘶聲,像電流在空氣里摩擦。 黃色激光束鋪成一張網(wǎng)在閃爍,攔住入口,十多個穿著安保制服的人守在一個防暴路障后。大堂里面?zhèn)鱽砹顺翋灥谋?,空氣里似乎有燃燒過的焦味。 “人員都疏散完了嗎?” “第二隊,準(zhǔn)備煙幕彈!” “人質(zhì)還在里面嗎?” ....... ....... 不絕于耳的聲音傳進(jìn)了鄭旦耳朵,他停住步子,一陣轟鳴席卷了耳膜,針扎一樣,震蕩得他神經(jīng)麻痹。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能反應(yīng)過來,取下耳機(jī),揉了揉快要廢掉的耳朵。 這里太危險了,他得找到林奇??滩蝗菥?。 *** 有兩個穿著防暴盔甲的人朝他們開火,林奇瞄準(zhǔn)了其中之一,隨即一槍打在了對方肩上,中彈的人明顯斜了一下,倒向了同伴肩頭。林奇舒了一口氣,回頭看蹲在地上的特納,一邊換彈匣,一邊輕輕踢了他一腳。 “沒事吧。”林奇問。 特納揚(yáng)了下眉毛,臉色慘淡,左側(cè)肩膀已經(jīng)被血浸濕,他有點(diǎn)想嘔出喉嚨里帶血的東西,卻生生忍住了。 林奇:“還能走吧?!?/br> 特納伸出手,勉力擠出難看的笑容,“你不會見死不救吧?!?/br> 不知道子彈下一刻會從哪個角度飛來,林奇猶豫了兩秒,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攙扶著特納起來,對方的重量壓了過來。 之前,特納把他撞開,承受了一梭子彈,肋骨和脊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嚴(yán)重?fù)p傷,血流不止。現(xiàn)在只能無力地靠在他身上,整個左半邊都耷拉著,看起來慘無人道。 林奇一邊防范著,一邊拉扯著特納跌跌撞撞地朝電梯處移動。特納帶來的保鏢橫七豎八地倒在了地上,林奇挨個踢過去,都失去了生命氣息。 “你知道誰做的嗎?”好不容易出了輔廳,林奇問肩上喘息越來越沉的男人。 特納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也許是來殺你的呢。” 林奇想這男人落了下風(fēng),也不忘嘴皮子逞能,“想要你死的人應(yīng)該比想要我死的人多。” 特納狠狠閉上眼,呼出一口氣,“你覺得呢,現(xiàn)在最恨我的人是誰,恨得要把我千刀萬剮?!?/br> 林奇一僵,差不多明白了特納話里的意思。 “爸爸?......你有什么證據(jù)嗎?” 特納扯了扯嘴角,輕蔑地笑起來,“我的小警官,你也太正直了吧,都這個局面了,還談什么證據(jù)......” 林奇面色漸沉,思索了片刻后,忽然問:“為什么要幫我擋子彈?” 特納梗住,垂下眼睫,不再說話。不知空氣凝滯了多久,好似把兩人的呼吸都熔斷了。 “沒什么,很多事情做過了,也找不出解釋?!?/br> 林奇架著男人,看著男人胸膛緩慢起伏,一呼一吸都帶著痛苦。想說點(diǎn)什么,又發(fā)現(xiàn)完全開不了口。 好在他們終于平安走到最近的電梯。林奇伸出手,按下了按鈕,手指移開的瞬間,血跡殘留下來——是從特納身上沾到的。 “喂,撐住啊……”林奇拍了拍特納的臉頰,將他拖進(jìn)電梯,“你可別死我身上?!?/br> 說完,他把特納抵在金屬光面的電梯壁內(nèi),借力讓自己輕松些。特納繃緊的眼皮松了,脊背貼著滑壁止不住下墜,一道觸目驚心的暗紅深痕緩緩印在似鏡面的壁上。 林奇嘴里罵罵咧咧,卻還是把他扶起來,“我他媽真是倒了血霉,認(rèn)識你這種王八蛋?!?/br> 特納覺得傷處灼熱,動一下都是鉆心疼。他緩緩抬臂,撫上林奇臉頰,氣若游絲,“……上天的意志……” “呸—”林奇不滿,惡狠狠回瞪,揪住特納衣領(lǐng),“你最好跟我活著,活著我才能……” “才能怎樣?”特納慘笑了一下,“報復(fù)我嗎?” 沒等到林奇的回答,電梯提前靠岸,自動滑開的門后露出了一張焦急萬分的臉。鄭旦定睛一瞧,忙道:“林奇!你沒事吧!” 林奇一愣,驚訝轉(zhuǎn)為驚喜,“你怎么找過來的?” 鄭旦掃了一眼慘兮兮的特納,自覺地架住他一只手臂,替林奇分擔(dān)一半的重量。 “我看大堂入口被封,只好找偏路,也算是巧,這樣都能遇上?!?/br> 林奇點(diǎn)點(diǎn)頭,簡單解釋情況,“里面發(fā)生了槍戰(zhàn),還有爆炸,應(yīng)該提早就埋伏了?!?/br> 鄭旦停住腳步,疑惑道:“太巧了吧?!?/br> 林奇心中早就有此想法,可特納在場,實(shí)在不方便多聊。他朝鄭旦努努下巴,“他傷得太重,先出去?!?/br> 鄭旦會意,步伐又起來,心中的石頭算是落了一半。 *** 特納意識逐漸歸攏,他動了動身子,覺得依舊沉重,嘴唇干澀,喉嚨也腫得不像樣。 “醒了?”茉莉站在床邊問。 特納緩緩掀開眼皮,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下意識去摸自己的左肩,那里纏了厚厚一層醫(yī)療繃帶。稍微扯一下肌rou,就能痛得發(fā)慌。 “命大,”茉莉笑,“也多虧那兩個家伙把你扛出來?!?/br> 特納抿了下唇,沙啞著問:“林奇呢?” 茉莉又笑,“喲,這么關(guān)心???” “林奇呢?”特納不理會她的調(diào)侃,冷冷重復(fù)一遍。 “好啦好啦,我去叫他,你省點(diǎn)力氣。” 空氣循環(huán)機(jī)在工作,發(fā)出微微嘶聲,冰冷的消毒水味在不大的空間彌漫開來。特納閉上眼,眼前出現(xiàn)一副畫面:林奇和鄭旦并肩走在一塊,他在暗處凝視,心中憤怒得要發(fā)狂。他叫林奇的名字,林奇回頭,憐憫地看他一眼,步伐輕快地又跟著鄭旦走了。 特納睜開眼,顫抖不停,不知是為何而顫抖。因?yàn)榭謶?,因?yàn)榕卤粧仐墸蛘咭驗(yàn)楣陋?dú)。只要再深挖一點(diǎn)兒,就會發(fā)現(xiàn),他在孤獨(dú)中沉浸了許久,已經(jīng)被埋住了半身,接近窒息。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只貓來陪伴,可這貓總歸要跑的。 “你還好嗎?”林奇走進(jìn)來,扶在他的床沿問。 特納從鼻孔里哼出聲,“如你所愿,還沒死?!?/br> 林奇不慍不怒,“那既然這樣,再答應(yīng)一件如我所愿的事情吧?!?/br> 特納瞳孔微張,一臉疑惑地看他。林奇低垂下臉,躊躇了片刻,隨后道:“鄭旦想見姜特德?!?/br> “嗯?”特納條件反射地出聲。 林奇以為他沒聽明白,補(bǔ)充:“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聯(lián)系上他,是你們搞得鬼吧,所以……” 特納打斷他,冷笑,“你覺得自己可笑嗎?” 林奇呆愣兩秒,臉色隨之一變,咬著后牙槽道:“特納·克林特,你不要老覺得自己高高在上,運(yùn)籌帷幄,今天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嗎?你總有失算的時候,瞧瞧背地里有多少人想弄死你!少做點(diǎn)兒缺德的,多積點(diǎn)兒善行,說不定老天還會開眼,幫你渡劫!” “林奇,”特納用深沉的語氣喊他,“你真正想說得是這個嗎?” “什么?”林奇又愣住。 “鄭旦愛伯爵,愛得一心一意,愛得要死要活。你不痛苦嗎?” 林奇別過臉,不再看特納。 “林奇,你愛他嗎?”特納步步逼緊。 林奇不說話,他根本給不出這個答案。 “看著我,”特納費(fèi)力地直起身,用手指去勾林奇的下巴,“回答我,不要騙自己了?!?/br> 林奇的臉轉(zhuǎn)向他,像一個又長又慢的鏡頭。他抖動著肩膀,唇瓣跟著抖動,似乎連聲音也跟著抖動起來。 “你一定要將我扒光才滿意嗎?讓我完全置于你的掌控中,你就能開心得升天了?這就是你想看到的?” 特納即使奄奄一息地躺著,也彷佛是一只要侵入自己的吸血鬼。他要把他的自我搗碎打亂,再拉他進(jìn)最幽暗的谷底。 這回?fù)Q特納沉默了。他認(rèn)真地盯著林奇看了好一會兒。在他面前的臉,看起來脆弱而美麗,靈魂卻是那么堅韌。 “好,我滿足你的愿望?!碧丶{閉上眼,把身子沉在了醫(yī)療床里,“只希望你不要后悔?!?/br> “條件呢?” “對了,我竟然忘記了,”特納睜開眼,思索了瞬間,“那就把我們的婚禮日期提前吧。多等一秒,多等一分鐘,多等一天,都會有變數(shù)?!?/br> *** 鄭旦走進(jìn)去的時候,有點(diǎn)被嚇住了。 他的視線里從未出現(xiàn)過這樣的姜特德,只剩一副愁云慘淡的軀殼,那些遍布全身的軟管,讓人看起來更為可怖。 他呆呆地望著他,比幽靈還要不堪的模樣。 懸在床頭的醫(yī)用顯示屏上滾動著曲線還有數(shù)字,空氣里有一種被摻揉的異味,刺激著人的所有感官。 茉莉說,姜特德從兩周前便是這樣,他推算了一下,時間不偏不倚,恰好是他們最后分開的那晚。 明明說了明天見。 我真的相信了。 你卻食言了。 為什么不證明。證明還可以有很多個明天,還可以見許多次。 鄭旦入墮深海,極寒,深色的海水極速地吞沒他的視網(wǎng)膜。 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他艱難地挪到床沿,緩慢蹲下,將腦袋緊緊挨著姜特德暴露在空氣中的胳膊。這只胳膊比海水還涼,眼淚順著下顎滾到了裸露肌膚上,根本無法吸收。 比起眼淚,此時此刻的悲哀,連黑洞也沒法吸收。 ※※※※※※※※※※※※※※※※※※※※ 我真的不是后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