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4

    直到顧無情走，我都沒有跟他提過這個事。

    我也沒有再去見程頤。

    一看見他這張俊俏的小臉，我就會腦補出他把我兒子按在身下行不軌之事的場景……

    995

    啊啊啊為什么我兒子會是受啊啊啊啊我不信我不信我還是不能接受哇??！

    996

    最后，智勇雙全的老母親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害，你看，他們又沒人主動跟我說。

    沒跟我說，我就當作不知道唄。

    看透不說透，還能做朋友。

    997

    況且，他們不告訴我，想必還是……有余地的吧。

    998

    想必還是，顧及我的吧。

    999

    除了當鴕鳥，我大概沒有第二條路能選了。

    1000

    顧無情跟我說不想繼續(xù)讀研了，想直接就業(yè)。美國那邊找工作不要求讀到多高，主要看能力。

    我說沒差啊，隨你便吧。

    然后我問：“小頤呢？小頤也想出國就業(yè)么？”

    他說：“不知道，他好像是想繼續(xù)讀研，在國內。”

    我沉默了。

    1001

    蒼天可鑒啊！上天有眼??！蒼生造福?。∥铱缮抖紱]干呢！

    這也不是我人為干涉搞鬼搗亂的啊，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我喜滋滋地答應了：“那你倆就相隔萬里吧。挺好的。”

    我說：“倆大老爺們兒沒事別老湊一塊，奇奇怪怪的！”

    1002

    顧無情說：“不要對兩個關系好的男生充滿性別偏見。”

    1003

    呵，跟我豬鼻子里插蔥——裝象呢！

    問題是你倆那是偏見嗎？？那不就是事實嗎？？

    我在心里非常憤怒：顧無情你還是個被壓的，你好意思跟我掰扯嘛？

    但我沒說，我沒法說。

    1004

    上帝真是公平的。

    他給我關門又關窗的，但沒虧待我兒子。

    不但給顧無情開了門開了窗戶，還順帶鑿了個米奇妙妙屋。

    1005

    顧無情以優(yōu)異的成績順利畢業(yè)，據(jù)他說他還存了點錢，應屆一面試拿了四五家強企的offer。

    然后他選了一家前景又好上升空間又大給的還多的，正式成為了一位資本主義金領。

    1006

    由于顧無情混得過于成功，我旁邊的人都開始很熱衷于問顧無情的情況，也很熱衷于給他相親。

    自己家只要有女的，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遠方表親的孩子都給我推了名片。

    我說他還小，不著急。

    然后反手把所有的女生微信都推給了他。

    1007

    說不定就看上哪個對眼的，他就直回來了唄？

    1008

    雖然作為我也當然知道這種事情不是能人為掰的。

    有人說是基因決定的，有人說是大腦皮層構造問題，但是作為一個母親，我總是多了些隱秘的希望，方法那么多，試試唄，不試白不試??！

    1009

    顧無情也表示出特別的不滿或者憤怒，只是說他才二十三，著啥急啊。

    我對他說，成家立業(yè)，建議你最好一步一步來。

    1010

    小咖啡朋友圈又更新了，他跟老顧去芬蘭看極光去了。

    他給我私發(fā)了條消息：姐，你真的該來看看。赫爾辛基一片白茫茫的，感覺特別圣潔。還能坐馴鹿拉的車，感覺跟童話里頭似的。你肯定喜歡。

    我說那老顧大概就是童話里唯一的污點吧。

    1011

    這么一說倒是啟發(fā)了我。

    我勸了自己半天，兒子搞基咋了，搞基也挺好的?。?/br>
    我兒子搞基，那不就是他們老顧家絕后了嘛？

    當初姓顧的費盡心思留下的血脈，叫我給養(yǎng)斷了，斷袖了。

    1012

    成功讓老顧家斷了后，我還有點快樂！

    但是一想，我老李家也絕后了。

    媽的。

    我當初應該再多生一個的。

    1013

    上了班之后，顧無情就更忙了。他們公司的工作強度很大，他再也不能無所顧忌地跟我早上視頻，晚上看電影了，長假更是沒幾個，他也不怎么回國了。

    我們母子的關系只能用金錢來維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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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給他打錢，是他給我打錢。

    1015

    每次我看見我賬戶上的余額飆漲，我都有了一絲屬于有錢人的旦旦的惆悵。

    我作為我兒子提款機的最后一絲價值也沒了。

    我的生活實在是乏味，樸實無華，且枯燥。

    1016

    顧無情在美國總部呆了三年，然后主動申請調回中國分公司。

    恰好趕上了程頤畢業(yè)，我在程頤朋友圈還看見了顧無情給他送花。

    1017

    淦！

    媽的，酸死了。

    1018

    顧無情回來的時候年紀輕輕，卻已經算是個小中層了。

    我問他為啥回來，他說是想我了。

    我正準備表示mama實在是受寵若驚深受感動，高歌一曲世上只有兒子好。

    就看見他反手跟程頤合租了個房子住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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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還有個更加恐怖的說法，叫同居。

    1020

    我實在是沒法忍了，找到了老錢向她咨詢后續(xù)的對策。

    我說再這樣下去真就攔不住了，他倆馬上就要終成眷屬了。

    完美的老錢攤手，跟我說她也沒轍了。并且表示如果我決定跟她形同陌路，就最好不要聯(lián)系她。

    1021

    我決定，親自出手！

    利用親情！利用我的母愛！綁架我兒子！

    然后再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抨擊他！

    站在社會輿論上恐嚇他！

    站在人情倫理上斥責他！

    1022

    直到他“改邪歸正”為止！！

    1023

    那是個，沒有炮竹喧鬧的寒冷刺骨的大晴天，大年初二。

    過年這段時間顧無情還是給我些面子，住在家里。程頤仍舊是我們的鄰居，我覺得這跟他倆同居也沒啥區(qū)別。

    我沒啥親戚好走，就是有些朋友的往來。老顧的朋友，老錢的朋友，我的朋友。

    1024

    一大早最先來的是小趙跟大趙，他倆開了個面包車，后座跟后備箱都是給我送的東西。

    大趙先上樓給我扛了幾箱子各種用品，我估計他是從他家小超市里給我每個品種都挑了一樣。小趙胖了挺多，在后頭吭哧癟肚地拎著酒水跟牛奶：“姐，你接我一下呀！”

    我趕緊招呼顧無情：“去，幫你小趙哥哥拿東西去?！?/br>
    他倆跟搬家螞蟻似的上上下下搬了幾趟，最后在沙發(fā)上坐定時額頭上都是汗，小趙喝了口水，說：“無情這一天比一天看著精神了??！”

    顧無情笑得很溫和：“哥你這肚子也起來了啊。我記得你原來可瘦了。”

    小趙很得意，撞了撞身邊仍很精壯的大趙：“我對象把我養(yǎng)得好啊！”

    我很有威嚴地咳嗽了一聲。

    小趙立馬止住了話頭：“害，我都忘了，你媽還有恐同這毛病了?！?/br>
    顧無情臉上的笑容減了減。

    我問他倆生意最近咋樣了，他倆說也就那樣，挺好的，倆人溫飽肯定是沒問題了。

    我說那就好，我也放心了，以后有什么問題，還是來找姐。

    1025

    小趙說：“那肯定呀！姐你最近看著也胖了不少啊！腰都粗了一圈了！”

    “……”

    大趙趕緊補了句：“女人胖點看著有福氣！端莊！”

    1026

    曾經在我小超市對面開煙酒店的老王也來了，帶著他的妻女：“新年好啊老李！”

    “王哥，你原來可是都叫我小李呢?！?/br>
    “老啦老啦?！彼?。

    按理來說我年紀輕，應該主動先去給他拜年的，但老王說他女兒非不依，一大早就要來我們家。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顧無情也。

    然后就是長達一個小時的你追我趕，最后我在兒子的瘋狂擠眉弄眼中還是沒有留他們吃午飯，我說你們多在我家拿點年貨，過兩天我們再去給你們拜年。

    1027

    下午剛吃了飯，李德貴跟他媽上我家里來。

    李德貴跟顧無情在那聊什么股市投資，我還是跟他媽共同語言多，我倆排排坐在沙發(fā)上。

    李德貴他媽問我：“想開了嗎？”

    我說：“我準備再勸勸?！?/br>
    他媽說：“沒用的，李德貴都這把歲數(shù)了，我也勸不回來，隨他去了?！?/br>
    我想了想：“其實吧，要說孩子們出柜難，其實更難的是我們做家長的吧。你看我這樣的，還算是了解同性戀的，嗑脆皮鴨文學，看了好多年的腐劇，事先都有了心理準備，這事落到我頭上我都好久好久沒法接受。那些突然面對孩子出柜的家長，無疑就是晴天霹靂啊?！?/br>
    他媽說：“可不是，我們李德貴去日本的時候還小，剛成年，又瘦又挫的一個小男孩，回來成了那個樣子，那誰能受得了？說實話，我第一次見他抹得臉上亂七八糟的時候，一口氣差點沒上來?！?/br>
    我說：“他之前也沒像你表露過什么傾向？”

    “這個狗東西藏得可好了，我問他啥他都能給我圓回來。我心里也有點感覺，但是沒當真。所以他跟我出柜的時候，老妹，我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真的想死，不騙你。”

    她嘆氣：“孩子們所謂的出柜，跟家長協(xié)商，跟家長坦白，其實就是通知。我們做父母的，沒有絲毫說可以或者不可以的權利。”

    我道：“本來確實也是，他們的人生就是他們自己的。”

    “我一開始真的想不明白。那些談對象，處男女朋友的，家長不滿意了還能光明正大地拆散，讓他們換，反倒是換了個性別，就成了真愛了。我多說一句都是罪過。但是，你知道我是農村出來的，我們村哪有搞這種事情的??！丟不丟人??！最后德貴給我說，如果我不讓他跟當時那個男朋友在一塊，就那個，”她比了個割腕的手勢，“就那樣給我看?！?/br>
    “他還真……？”

    “沒有，先那樣的，是我。”

    李德貴他媽給我亮了亮手腕子上一道很深很猙獰的疤：“我是真的覺得過不下去了?！?/br>
    “然后呢？”

    “把德貴嚇著了，倒是消停了一兩年吧。最后我又逼他去談個女朋友，可把他逼急了。真的也給他自己來了一道子，還吃安眠藥了?！?/br>
    “我就放棄了。我這么一個兒子，還要指望他給我養(yǎng)老呢。他死了我可怎么辦啊……”德貴mama嗑著瓜子：“不就喜歡男的，喜歡化妝嗎，我就當我養(yǎng)了個閨女吧?！?/br>
    我想了半天：“是啊，這樣勸，最后兩敗俱傷。”

    德貴mama頓了一下，聲音有點抖：“我也不懂啊，我哪懂啊，我辛苦把他拉扯大，給了他所有我能給的，怎么就這一件事情上，他不能讓讓我啊。”

    1028

    搞得我也有點難過。

    臨走之前，德貴媽拉著我的手給我說：“算了吧，算了吧，兒孫自有兒孫福，由他們去吧。”

    1029

    等人都散盡了。太陽還沒下山，今天難得的晴朗，我就著夕陽那點余暉，坐在窗戶邊。

    顧無情坐在我身邊，緊鄰著我：“媽，你想啥呢？”

    1030

    我思考過很久，也措辭過很久很久，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要面對我兒子出柜，我會怎么跟他說，可真到了這樣的一天，我安靜地坐著，感覺身上也沒什么力氣。

    “你跟程頤，到底是怎么回事?！?/br>
    “……”

    顧無情沒有慌亂，只是猶豫。

    “別騙我了?！蔽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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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這么快就結局了……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