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陸白被抓了之后，你就沒了替罪羊，要是再犯案……”唐軼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的身體不因為寒冷而戰(zhàn)栗。

    “哼，”周嘉平不屑道，“這世上像我一樣的人多的是，要再找一個豈不是易如反掌?！?/br>
    “可你沒想到吧，陸白會懷疑到你頭上，你太自負(fù)了……”唐軼笑了起來。

    周嘉平不以為然：“那又怎樣？他不還是被困在局子里。”

    “可是你抓了我，警方會馬上懷疑到你頭上，小區(qū)里有監(jiān)控，你逃不掉了?！?/br>
    周嘉平同情地看著唐軼，道：“三年前我能讓警方抓不到頭緒，現(xiàn)在同樣能做到。我之所以被監(jiān)控拍到，只是因為我不在乎而已。”

    唐軼愕然，周嘉平看見他的反應(yīng)，哈哈大笑道：“唐警官，你當(dāng)了幾年的警察了，怎么還是這么天真。你覺得我這樣的人在你眼中是正常的嗎？”

    唐軼沒有說話，但答案不言而喻。

    “這就對了，”周嘉平用刀背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額頭，道：“我腦子有病的。”

    唐軼目光一沉，終于領(lǐng)會了周嘉平的意思。他可以一口咬定自己有精神病，就算警方根據(jù)他的犯案手段和過程想要推翻他的說法，他也完全有機會憑此逃脫死刑。這樣的人，只要活著，就永遠(yuǎn)是個定時炸、彈。

    “這就回到了你一開始問我的問題，”周嘉平繼續(xù)說道，“我為什么要殺你，因為有你這樣的警察在，一心刻板地遵循法律，就會讓我這樣的人逃脫，讓那些鉆法律空子的人逃脫?！?/br>
    他越來越激動，近乎于憤怒地說道：“但凡你們有用一點，怎么會讓那些騙子存在在這世上，怎么會讓你心愛之人的家人無辜枉死，怎么會讓我的家人絕望自殺！說到底，都是你們警察的無能！你們，就是那些人的幫兇??！”

    唐軼知道，對于一個執(zhí)念至此的人，解釋是毫無意義的。他們一旦認(rèn)定了一件事，就絕不會改變想法。

    他動動手腳，想試試看自己有沒有機會掙脫。

    然而任何一點細(xì)微的掙扎都無法逃過周嘉平的眼睛，他雙手放在唐軼肩膀上，溫言安慰道：“別白費力氣了，唐警官，這是你的命，接受它吧?！?/br>
    唐軼放佛是真的放棄了，他安靜下來，閉上了眼睛。

    周嘉平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在你的同事趕來之前，我有足夠的時間好好處理你。你放心，我會把刀口劃得很漂亮的，和之前的一樣。”

    唐軼想起來，周嘉平之前開了一個私人診所，他也是一個醫(yī)生。

    眼前浮現(xiàn)出陸白的臉，精致的五官，溫柔的眼神。他會在唐軼睡得不踏實的時候本能地抱住他，給他一個吻。他手里的手術(shù)刀救過無數(shù)人的生命，他告訴過唐軼，自己后來能再走進(jìn)光明，是因為唐軼的存在。

    “我確實是無能，”想起王建軍、唐曉月，對于發(fā)生在他們身上的悲劇，唐軼無能為力，但他卻微笑著，在周嘉平把刀伸向他胸口之前，說道，“可我至少成就了一件事，我救了陸白。而你，你會永遠(yuǎn)沉淪在你自己的地獄里，不會有一個人向你伸出援手。也許你會活著，但你會在這個冷酷的地獄里忍受終生的折磨?！?/br>
    他看向周嘉平的目光既充滿憐憫，也充滿嫌惡，最終歸于冷漠。

    周嘉平眼中騰起怒火，掐住唐軼的脖子怒道：“一個死人，有什么資格憐憫我！”

    唐軼發(fā)出咯咯的詭異笑聲，目光執(zhí)拗而坦然：“除了死人，會有活人憐憫你嗎？”

    “哼，垂死掙扎，不過是逞一時的口舌之利。接下來，你會為自己的話后悔的！”話音未落，鋒利的刀刃已經(jīng)刺進(jìn)了皮rou。

    唐軼緊咬著牙關(guān)，不讓自己發(fā)出一丁點的聲音，在極致的痛楚之中，他心里仍想著，我是會后悔，后悔沒有早一點抓住你，后悔沒有多陪在陸白身邊一點時間，后悔沒有和父親好好說說話，沒有跟唐琿好好說一次謝謝，謝謝她這么多年來默默地保護(hù)著自己，后悔自己這一生，沒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身體里的溫度在慢慢被抽離，隨著血液四散。腦子里的記憶也跟著飄散了，在混亂之中，他只來得及抓住一個碎片。

    那還是他剛上大學(xué)的時候，有一次去地鐵站，看見一個學(xué)生模樣的人站在買票的機器前焦急不已，他似乎是沒帶公交卡和現(xiàn)金。

    大概是因為有急事，一趕時間就忘了吧，唐軼心里想著，默默多買了一張地鐵票塞在那個人手里，隨后快步離開了。

    走遠(yuǎn)了才忍不住回頭，想看看那個人長什么樣子，但人海里早已沒了他的身影，唯一不知是真實還是幻覺的，是他用了十分溫柔的聲音小聲地說了一聲“謝謝”，那個聲音現(xiàn)在想來十分熟悉。

    原來，我們的緣分比我們想象得來得更早。

    眼前模糊的景物之中，有一片光亂晃，隱約有誰在呼喊他的名字：“唐軼、唐軼……”

    聲音變得混亂而遙遠(yuǎn)，最終一切都沉寂下來，純粹的黑暗包裹住了他。

    唐軼被綁架的事陸白一點也不知道，直到趙寒山渾身是血地沖進(jìn)來，對看守的人喊：“帶著他，跟我走！”

    陸白頓時有了不好的預(yù)感，但趙寒山臉色陰郁，一副不愿多說一個字的樣子，陸白最終什么話也沒問出口，因為他還感覺到，趙寒山在害怕。

    警車一路開到了醫(yī)院，趙寒山拖著陸白直接到了手術(shù)室外面。唐琿正腫著兩只眼睛，看見他過來，張了張嘴，話未出口眼淚就先滾了下來。

    “唐軼……唐軼他……被周嘉平抓走了……我怕你連他最后一面都見不到，所以才讓趙隊長……”

    陸白感覺有一塊巨石從天而降壓在了心口上，讓他難以呼吸，腦子里空白一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有怎樣的反應(yīng)。

    所有的情感全都被瞬間剝離出身體，連同靈魂一起，似乎站在這里，雙眼空洞無神的陸白只是一具空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