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依舊點(diǎn)了點(diǎn)頭，反正第一步都還沒有完成，就不要肖想母親說的第二步了。

    這會天色還未黑下來，賈政和王氏帶著賈珠回到西院，王氏去張羅西院的事情，賈政帶著兒子在園子里閑逛。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余秋和余母居住的院子。這間院子臨著榮府西邊的小巷子，方便母子二人的進(jìn)出。上次太醫(yī)來給賈瑚回診，紅葉順便拜托太醫(yī)給余母看病，太醫(yī)看過病之后，說余母的身體并不是什么大問題，就是cao勞得太狠了，吃幾服藥好好養(yǎng)著不累著，可平安渡過余生，若是饑寒交加，余母受不住，身體很快就會垮下去。當(dāng)然榮府不缺藥材，既然是幫人就幫到底，而且余母用的藥材也只是用比平常藥材貴一點(diǎn)而已。

    賈珠看到正在水井旁洗衣服的余秋，小短腿蹬蹬地跑上前，“先生、先生?！?/br>
    因?yàn)橛嗲飯?jiān)持，他和余母并未用榮府的下人，母子倆的一應(yīng)生活都是他在cao勞，余母偶爾做做飯，洗衣服這種需要勞力的事情是他在做，就算余母現(xiàn)在身體好些了，他也不敢讓母親沾冷水。

    賈珠伸手就往盆里玩水，片刻后驚訝道：“咦，先生，這水是溫?zé)岬呐?。?/br>
    余秋并未起身，笑著朝賈政打招呼：“二老爺，出來散步嗎？”手上動作不停地搓衣服，溫和地看著賈珠說道，“現(xiàn)在天氣并不熱，井里的水還處于冬暖夏涼的時期。”

    賈政摸了一下水溫，感覺確實(shí)帶著一絲溫度，這才放心房兒子頑兒。

    “把袖子挽上去，別濕了衣服。”余秋叮囑小學(xué)生，與賈政說著話的功夫，搓衣服打水換水，很快就把盆里的衣服洗完了。

    院子一角的竹竿上掛著一排衣服，賈政看在眼里，心情比較復(fù)雜。

    余秋忙完了，這才有專門的時間與賈政談話，自從來到榮府之后，余秋除了授課，接觸最多的人就是賈政。

    今日賈政不在，他還覺得奇怪呢。

    談起時，賈政倒是沒有隱瞞，只說家里要開一間書鋪，母親交給他全權(quán)負(fù)責(zé)。

    余秋并未有什么更好的建議給賈政，他所知道的做生意的那一套不過是見多了自己總結(jié)的，但是不一定適用，只能做個參考。

    如此，賈政還是很感謝余秋的。

    紅葉關(guān)注著賈政的動作，第一天，可能是過不了心里那道坎，又加上不善于與人打交道，他帶回來的消息除了那幾條街比較熱鬧之外，有用的信息較少。

    但是其后一天天好起來了，他主動向人打聽詢價，有些房主比較實(shí)誠，報(bào)的價格都是適中的價格，有些房主抱著這人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能宰一個是一個的心思，報(bào)的價格奇高無比，也因?yàn)橘Z政心里拿不定主意而破滅，畢竟他要幾番比較房屋的價值和價格，這樣比較下來，他也不是傻子?。?/br>
    第十天后，半下午的樣子，賈赦這會正呆在家里守著老婆生產(chǎn)，他買的那座荒山已經(jīng)規(guī)劃好了，搬遷到山腳下生活的舊部家屬也已經(jīng)安頓好了，反正每個月府里會發(fā)雇傭他們的工錢，他們只需要按照計(jì)劃種樹。當(dāng)然莊子附近的田地，賈赦租了一部分給他們，基本上莊子的事情搞定了，每隔一段時間他去巡視一番就行了。

    原本還有一點(diǎn)事情需要他和老二一起辦的，不過因?yàn)橘Z政正在忙著書鋪的事情，那去各處莊子上退還佃戶那多一層的租子就被他一個人做完了。

    賈政經(jīng)過多日的走訪，留下了三處地方做最后的選擇，三個地方各有各的好，一個面積非常大，就是所在的街道非常僻靜，周圍都是住戶，并沒有商鋪。一處是在人流量較多的街道，前后院面積尚可，但是按照長遠(yuǎn)的規(guī)劃，以后這地方不夠用。一處更是在鬧市街道，前后左右都是紅火的商鋪，若是求個鬧中取靜，這倒是好意境，不過年輕人沒有這般高的心境。

    賈政從馬車上下來，進(jìn)了榮府，從袖子里拿出一疊紙張，這都是他這段時間因?yàn)橘I鋪?zhàn)右皇伦龅娜f全的準(zhǔn)備。他直接往榮禧堂而去，打算與母親商量確定書鋪?zhàn)詈蟮倪x擇。

    紅葉見賈政匆匆而來，而且眼神帶著幾分神采，衣服下擺還沾染上不少的泥土，他也沒在意。

    賈政走到母親面前，“母親，我已經(jīng)選出三個地方，三處我也與房主談過，價錢方面很適合，若是確定了，明日就可以去衙門過戶。”他的心跳開始咚咚地加快，面色有幾分忐忑。

    紅葉頷首，示意他在旁邊坐下，從他手里接過一疊紙張，她還挺詫異的，因?yàn)橘Z政畫了房屋的大致圖形，“老二做得很好?！边@房屋圖形只可能是畫給她看的，這兒子確實(shí)是用了心。

    她仔細(xì)看了三座房屋的建筑圖形和詳細(xì)介紹，看向賈政問道：“老二覺得選哪座比較好呢？”

    賈赦聽到下人稟報(bào)才知道賈政回來直往榮禧堂去了，他坐不住了，張氏見狀只是偷笑，讓他想去就去。

    “我這不是怕老二被騙嗎？”買一間鋪?zhàn)?，老二都要折騰許久，可見老二真是個書呆子。

    賈赦到榮禧堂時，賈政正要回母親的話，他看了一眼大哥，賈赦大大咧咧地坐在一旁，也不吭聲，意思很明顯，他只是來看看的。

    賈政一五一十地講述了一遍他對這三處地方的看法，若是單純從讀書人身份出發(fā)，他自然是看中那處僻靜的地方。但是開書鋪也是做生意的一種，不能只虧本，否則書鋪維持不下去，這是不可取的。考慮到兼并讀書和做生意這兩條，自然是選第二間。但是這書鋪母親交給他來打理，他從未管理過書鋪，所以他沒有信心，第三間鋪?zhàn)釉隰[市區(qū)，人流量大，不管他這個管理者如何不靠譜，想來這間鋪?zhàn)拥纳庖材芫S持下去。

    就沖著他有這個覺悟，紅葉已經(jīng)覺得很了不起了。

    “你考慮得很好，母親開的這間書鋪和街上別的書鋪不一樣。這間書鋪我是想造福萬千學(xué)子的，時下貧寒學(xué)子買不起筆墨、古時流傳下來的書籍都藏在高門大戶中，比如咱家的兩處藏室里其實(shí)只喂了蚊子，簡直是浪費(fèi)了那些好鋪容許學(xué)子借，當(dāng)然借費(fèi)，這個咱們后面商量，抄書也可以猶如外面法子，也可以有另外的法子，比如一本好書，他可以抄兩本書，一本自己帶走，一本留在書鋪……”

    紅葉談了很多，賈政的眼神越來越亮，作為讀書人，他如何不知道母親話里那稍微增添的規(guī)矩能讓多少買不起書，又無從獲得書籍的學(xué)子受惠。

    賈赦待母親停頓時，猛不丁地插嘴道：“母親，你這根本不是書鋪，一個小小的鋪?zhàn)尤绾螡M足那么多人的需求，還差不多?！?/br>
    賈政連連點(diǎn)頭，狂喜道：“對對，這樣就只有西月街那處房子合適。母親且等我一日，我記得還有幾處也很適合?！?/br>
    說罷賈政就站起身，打算趁著這還有時間，又去街上尋訪一下。紅葉點(diǎn)頭笑道：“去吧?！?/br>
    待賈政離開，賈赦眨巴著眼湊到母親面前，帶著點(diǎn)微酸的口吻道：“母親，這座出現(xiàn)，以后二弟的名聲就會越來越好，哪怕他考不中科舉，也能成為名士?！?/br>
    紅葉挑眉輕笑：“名士是那么好當(dāng)?shù)模窟€有你就這么不看好你弟弟，他考不中科舉，你臉上很有光？”

    “不是，母親，你怎么這樣想我？我是這么卑鄙的人？我巴不得老二考中狀元！”賈赦臉色有些紅，又有些急切地申辯。老二考中了狀元，以后母親才不會那么偏心他。

    紅葉看著賈赦，看得賈赦臉色又是一片赧然，“我知道你心里對老二有意見，不過老大呀，他是你弟弟，你這輩子總共就這么一個兄弟，他腦子死板不懂得變通，母親很是擔(dān)心若是我不在了，你弟弟一家該如何生活？”

    賈赦臉色有些惶恐，紅葉繼續(xù)說道：“你的媳婦兒很好，靜姝她被張家教養(yǎng)得很好，識大體，是你的賢內(nèi)助，就算母親以后不在了，有靜姝和瑚兒在，你也不會做出什么糊涂事情來，你這輩子能過得很安穩(wěn)，母親能放心。可是你弟弟不一樣，以前母親忽視了王家的教養(yǎng)，王氏不能與靜姝比，你弟弟不通世情，王氏膽大包天之下，能慫恿你弟弟做出違背朝廷律法的錯事來，被朝廷揪住了，那時候就晚了。母親醒悟得有些晚了，你弟弟這樣我現(xiàn)在是能多教他一點(diǎn)就教他一點(diǎn)，你弟媳也需要多加教導(dǎo)。你雖然在讀書一途上沒有天分，不過人情練達(dá)，長兄如父，你以后也要在這方面多教教你弟弟，母親也能少cao點(diǎn)心?！?/br>
    賈赦情緒本就激蕩，聽到母親這話，心里更是不平靜，似乎肩膀上一下子被壓了一塊石頭，不輕，但是又不重，他還能往前走。

    “以前母親腦子不清楚，忽視了你，委屈你了。”紅葉嘆道，賈赦這娃一直上躥下跳，不就是想獲得母親的認(rèn)可嗎？

    賈赦一下子眼眶紅了，帶著兩分委屈八分高興，“不委屈，兒子孝順母親是天經(jīng)地義?！?/br>
    母子二人倒是說了好些知心話，賈赦離開時，臉上的笑容就跟開了花似的。不過賈赦回到東院就扎進(jìn)了書房，拿出毛筆不停地寫寫畫畫，然后又把廢紙揉成一團(tuán)丟至一旁。

    母親一席話讓賈赦陡然發(fā)現(xiàn)他現(xiàn)在是榮府的當(dāng)家人，責(zé)任重大，不說長兄如父那話，就是考慮整個榮府的未來，賈赦也就得亞歷山大。

    傍晚，晚霞披掛在天空，印染了半邊天，所謂早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明日又是一個艷陽天。

    今日翰林院下班比較早，不過林海走出翰林院之后，車夫還未到，他打算等一下，但是沒有想到?jīng)]等來車夫，卻等來了郝定。

    “林大人，下班了嗎？打算去哪里？”郝定是專程來等林海的，他明日休沐，大哥二哥他們臉皮薄不敢經(jīng)常上林家，他臉皮厚，好不容易休息日，自然要去林家蹭吃蹭喝。

    林海習(xí)慣了郝定的熱情，點(diǎn)頭：“車夫還未到，今日天色好，時間尚早，打算去書市看看?！?/br>
    郝定嘴里叼著一根茅草，咧嘴笑道：“我和你一起去。”

    林海笑道：“你明日休息嗎？”

    郝定點(diǎn)點(diǎn)頭，林海心道果然如此。

    兩人說著話，車夫就來了，登上馬車，交代車夫在哪個街口停下，林海便去逛書市，郝定優(yōu)哉游哉地跟在他的身后。

    郝定心里正在琢磨，他若是問林海關(guān)于賈赦賈政的事情，林海會不會覺得奇怪？他會不會不回答？

    林海四處看了一眼，這條街道有不少人，眼角的余光發(fā)現(xiàn)街口對面那條街有個很熟悉的背影，他站在那里，似乎是在和人談話，林海控制不住腳步往那邊去，賈政與房主相談和睦，告別之后轉(zhuǎn)身往回走，就看到妹夫站在街口的位置。

    “二哥。”林海拱手一禮，郝定站在他身后，莫名有些心虛。

    賈政嚴(yán)肅的臉露出一沫笑意，“如海，你怎么在這里？”

    林海給賈政介紹了一下郝定，并未說干什么的，只說是朋友，賈政卻多看了一眼郝定，才說道：“我知道郝公子，大哥提過，說與郝公子一見如故?！?/br>
    郝定矜持一笑：“是啊，我與恩侯一見如故，二公子回去代我向恩侯問個好?！彼嗣亲樱€是有些心虛，他畢竟去偷過賈赦和賈政的試卷。

    幾人并未在此處久留，當(dāng)然林海也知道了，賈政要買一間鋪?zhàn)?，他正在尋找，雙方分別之后，林海還在奇怪，買鋪?zhàn)有枰Z政親自出馬嗎？

    林海和郝定在書市逛了一圈，最后林海買了十來本書籍，大部分都是地理游記，兩人這才乘著馬車悠悠回林家。

    郝定比林海先一步跳下馬車，人也是如風(fēng)一般的速度竄進(jìn)林家，直往慧芳院而去。

    賈敏在二門處與郝定碰著了，郝定急剎車似的停住了腳步，“嫂子，好久不見！”

    賈敏抿唇一笑：“郝護(hù)衛(wèi)，歡迎。母親在桃林，郝護(hù)衛(wèi)要找母親去桃林那邊，要不要我吩咐人給你帶路？”

    郝定擺手：“不用，嫂子，我曉得路。”他矜持地往前走了兩步，然后嗖地一下，整個人很快消失在賈敏面前。

    賈敏回到正院，林海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