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洛長然啪的將繡樣拍在桌上，“嘶，”沒留意碰到了針尖，一陣刺痛，指尖起了個血珠。

    “姑娘……”逐月在一旁打掃屋子，聽見聲響忙放下手中活計往這邊走。

    猛地被一道黑影晃花了眼，定睛一瞧，陸陌寒已將那繡了一半的絲絹奪了去撕成碎片，狠狠踩了踩，竟有些孩子氣。

    洛長然愣愣的看著他，尚未反應(yīng)過來，落在邊上的繡花針又讓他搶了去，他似乎是想將針折斷，只當(dāng)是平常物件，用力一捏，反倒被扎的齜牙咧嘴，嗷嗷直叫，樣子頗是滑稽。

    洛長然噗嗤一聲笑出來，心中沉郁一掃而光。

    陸陌寒怪叫聲立止，目不轉(zhuǎn)睛的看她。

    “過來，讓我看看傷的如何，”洛長然笑夠了朝他招手，順帶對逐月道：“去將藥粉拿來。”

    逐月含笑應(yīng)了聲去了，陸陌寒卻是不肯往前挪動一步。

    “過來呀?！?/br>
    他低下頭，眼風(fēng)掃視了一圈，一溜煙又跑了，洛長然叫了幾聲也沒攔下。

    逐月拿了藥粉過來，朝外面張望，“我看那針扎的可不淺呢，三公子怕是要疼個幾日。”

    洛長然若有所思。

    逐月出去將碎布娟撿回來，神情頗是惋惜，洛府四姑娘的女紅在金陵城可是最拔尖的，花紋式樣別致精細，托她幫忙描樣的世家夫人不在少數(shù)，以前閨中時繡的幾個緞面在名門閨秀中很是緊俏，連宮里的貴人都說好呢，不過自打進了陸家她便再也沒有動過這些了，今日難得興起，卻是被三公子給毀了。

    見她托腮坐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逐月上前提醒，“姑娘，該用膳了?！?/br>
    洛長然回神看她，好看的眉峰緩緩舒展開來，風(fēng)輕云淡的問，“陸陌寒住在何處？”

    經(jīng)過這幾日，逐月已經(jīng)對她的反常見怪不怪，回了個地方，見她起身，乖覺的拿了藥粉跟上。

    陸府空曠廣大，人煙稀少，是陸明成五年前新建的，地理位置偏僻，周圍荒涼破敗，只此一戶。聽說陸陌寒剛被找回來時見人便咬，形狀瘋癲，殺傷力強大，但凡接近他五丈之內(nèi)的人無一幸免，陸明成不愿意一直將他鎖在籠子里，可也不能時時跟著他，不得已找了這么個地方，好在還沒出城。繁華街道上的陸府老宅便留給了二公子陸斯呈。

    也是因為陸陌寒，府里沒有多少仆人，除了守衛(wèi)的侍衛(wèi)，便只剩幾個干活小廝，丫鬟極少，還是陸明成迎娶永樂公主后公主帶進來的。

    洛長然很少在府內(nèi)走動，上輩子到死也不知陸陌寒住在何處，沿著回廊走了許久，眼見著周圍人越來越少，連侍衛(wèi)也沒了，不禁生疑，“是這里嗎？”

    逐月指著前面，“就在那?！?/br>
    半柱香后，總算是到了。

    獨門獨院的一間廂房，四周種滿了樹，將房子圍了個嚴嚴實實，難怪從遠處看不見，離她的地方倒是真遠。

    逐月上前叫門，卻發(fā)現(xiàn)門是虛掩的，輕輕一碰便吱呀一聲自個開了，剛要說話，不知瞧見了什么，整個人呆住。

    ☆、第4章 兇相

    洛長然聽大哥說過，二十多年前，陸明成父親陸振川被封為鎮(zhèn)北將軍，奉命駐守北疆，陸振川夫人乃南陽王長女，從小在軍中長大，英姿颯爽，膽識過人，皇上特許她隨行。陸家軍鎮(zhèn)守北疆五年，邊防安穩(wěn)，民生穩(wěn)固，陸陌寒便是出生在那里。在他三歲多時，先皇駕崩，皇權(quán)交替，北周與越國趁機聯(lián)合進攻，南境北疆同時陷入戰(zhàn)亂。

    北周舉全國兵力，來勢洶洶，銳不可當(dāng)，連失兩城后陸振川請求派兵增援，可惜遭到文官阻撓，他們認為新皇剛剛登基，不宜大動干戈，大赦天下休養(yǎng)生息方是明君所為，而且南北同時開戰(zhàn)，糧草也是個大問題，皇上采納了他們的建議，主攻勢弱的越國，派使臣前往北周議和。

    只是使臣尚未到達，北周又一次發(fā)動了大規(guī)模進攻，軍力懸殊太大，陸家軍不得已往后撤退，路過夷山時卻遇到北周埋伏，陸振川戰(zhàn)死沙場，陸陌寒也是在那個時候丟了的。

    后來兩國議和，北疆五城歸北周所有，南陽郡主痛失愛子，郁郁寡歡，加上戰(zhàn)場受傷未好好調(diào)理，不久便離世，當(dāng)時陸明成只有九歲。

    誰都沒想到，成年后的他會讓北周軍聞風(fēng)喪膽，不僅收回了失地，而且將親弟弟也找了回來。

    聽說是在夷山找到的，找到時他與野獸為伍，兇狠野蠻，不通人語，若非那與陸明成七八分相似的長相，誰也不敢相信他就是當(dāng)年丟失的那個孩子。

    這些洛長然都知道，但是知道和親眼看到顯然是兩回事。

    陸陌寒在吃東西。

    他半跪在地上，兩只手捧著個大盆，將頭埋在里面吃的稀里嘩啦，湯汁菜葉流了一地，樣子和牲畜獸類別無二致。

    逐月不忍直視，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離開，她卻不肯走，狠狠瞪著那人，忍不住沖上去將盆奪了過來。

    陸陌寒幾乎是立即低吼一聲撲了上來，洛長然猝不及防，被他撲倒在地，湯飯撒了滿身。

    逐月驚叫了聲，而他卻是只顧著他的吃食，兩只手在洛長然身上亂抓，逮著什么往嘴里塞什么，還不忘惡狠狠的嘶吼，似是很生氣的樣子。

    洛長然嚇得一動也不敢動，這才意識到自己太過沖動，竟然從野獸嘴里搶吃的！

    逐月想扶她起來，可又不敢近前，畏畏縮縮的來回移步，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洛長然聲音直打顫，“陸，陸陌寒?！?/br>
    動作猛地停住，陸陌寒抬頭看了她一眼，迅速離開，逐月趕緊過來扶她。

    洛長然雙腿發(fā)軟，沒有一點力氣，整個身子靠在逐月身上。

    陸陌寒縮在墻角，眼神閃爍不敢看她。

    “姑娘，回去吧，”逐月幫她擦著衣服上的殘漬道：“得趕快換下來才是。”

    洛長然點點頭，扶著她的手往外走，到門口時突然聽到一道奇怪的聲音，壓的極輕。

    洛府養(yǎng)著一只大黃狗，小的時候有次仆人沒拴牢，跑進后院傷了大哥，被小廝狠狠抽了一頓，它可憐兮兮的到處躲，似乎就是發(fā)出這樣的聲音。

    時間太久遠，洛長然記不大清楚，忽然間就想了起來，已經(jīng)跨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轉(zhuǎn)過身，正好見到陸陌寒正偷偷盯著自己，與她視線一對，慌忙移開了，像是心虛的樣子。

    “姑娘？”

    洛長然咬咬唇，暗暗給自己鼓勁，一步步朝他走過去。

    “姑娘，你要做什么？”逐月急道。

    洛長然給她一個寬慰的眼神，略頓了頓，繼續(xù)往前。

    陸陌寒見她過來，與以往一樣，后退，再后退，退無可退，干脆整個人蜷成一團，將臉埋在手臂間。

    洛長然慢慢走到他身前蹲下。

    “陸陌寒?！?/br>
    沒反應(yīng)。

    “陸陌寒?！?/br>
    仍是沒反應(yīng)。

    洛長然想強硬將他兩只胳膊掰開，他反抗了下，洛長然重心不穩(wěn)，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姑娘……”

    “別過來，”洛長然趕緊道。

    陸陌寒見她摔倒，情緒似乎更加低沉，高大的身軀縮的如同孩童般大小。

    洛長然再次掰他的手臂，他不再反抗，乖乖的垂了下來。

    頭一次離得這么近，洛長然很是緊張，不好意思仔細打量他，只是盯著他的下顎道：“你，你以后不要那樣用膳，你是人，不是……動物。”

    陸陌寒眼睛大睜，定定的看她。

    洛長然想了想，又道：“以后，我們一起用膳，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