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善惡的灰度（2）

    黑夜像一大塊黑砧子壓了下來，深濃沉重，卻恰好給了潛伏者最佳的庇護(hù)。凌云比池晉矮些也瘦些，身膀骨兒非常靈巧，他小心地掩藏在屋外，確定自己不會被屋里的人發(fā)現(xiàn)。

    裝飾非常干凈的一間屋子，家具擺件也很少，乍一眼一點不像個女毒販會住的地方。屋內(nèi)一男一女一盞燈，女人坐著，男人站著，燈光是那種特別柔和潔凈的暖白色，照得這雙談話中的男女都挺漂亮。

    借著屋內(nèi)那點微亮的光線，凌云看清楚了茶幾上擺放的兩支電子煙與一袋紅冰，不由心頭一緊。

    “你幫了我一個大忙，關(guān)諾欽死了之后，這邊的紅冰生意就只有我一個人做了?！睖柑m笑容嫵媚，聲音更是魅人，她伸手夾起一支電子煙，將它放進(jìn)唇里吸了一口。然后她微傾上身，紅唇輕啟，向著池晉噴出一口白色煙霧。

    “既然我?guī)土四?，你又何必在電話里說出那些要挾我的話，難道我們之間這點信任都沒有么？”關(guān)諾欽本來就是個該死的毒梟與人販子，他留下幫著泰國警方一起剿滅他的人蛇集團(tuán)，本來就是替天行道。想法倒挺正義，然而這口煙霧狀的紅冰令池晉非常不舒服，他松了松衣領(lǐng)，竭力控制自己不去偷瞥桌上另一支電子煙。

    湯靖蘭似乎看出了對方的不自在，持續(xù)地吞云吐霧，將眼前那人又向深淵推了一把。

    凌云辨認(rèn)出這個女人的身份，好像是漢海市內(nèi)有名的女企業(yè)家，有傳言她是文物販子，但一直沒有切實證據(jù)。如今看來，她干的是比倒賣文物更罪惡陰險的勾當(dāng)。

    “你把這袋紅冰給我。沒事我就走了，隊里有緝毒的動向，我會提前通知你?！背貢x想扮演一個吸毒上癮、不得不向毒販低頭的緝毒警，他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獲得了對方的信任。

    “不現(xiàn)在就來一口嗎？”湯靖蘭將茶幾上另一支電子煙遞了出去，再次吐出一口煙霧，繼而這位小隊長莞爾一笑，“這里頭摻雜了一點四號與麻古，非常獨特的配方，它會給你永生難忘的美妙體驗?！?/br>
    冰毒與海洛因不同，一次即可成癮，成癮后會使人狂躁易怒，何況這還是純度超出99.9的紅冰。幾個月前，一個服用“漂亮藥”的高中女生就生生咬掉了同班同學(xué)的耳朵。池晉其實已經(jīng)盡力了，上回被凌云偶然打斷，他就逼著自己不去嘗試不去想，然而忍到這步田地，他真的瀕于崩潰。

    他的額角青筋跳動，冷汗淋漓，他甚至不自禁地抽搐起來，清俊面容都扭曲變形了。這就是毒癮發(fā)作時人體的本能反應(yīng)，凌云一眼即知。

    “你可以現(xiàn)在就走，也可以來吸一口?！睖柑m并不強迫對方吸毒，她依然笑容盈盈，可一雙曼妙眼睛卻帶著褫奪一切的惡意。

    想到這些天他那反復(fù)無常的脾氣變化，與酒店里突然收起的冰壺，凌云揪緊了一顆心，卻仍強行按捺自己繼續(xù)觀察對方的反應(yīng)。他在心里一遍遍試圖說服自己相信，這是池晉在執(zhí)行特殊的臥底任務(wù)。

    然而對方的反應(yīng)是令人失望的。池晉在無人強迫的情況下竟然走上前去，他顫抖著雙手從女人手里接過那支電子煙，張嘴就要吸食。

    多種毒品混合一起吸食，專業(yè)說法叫多藥濫用。這種行為如若發(fā)生在初吸者身上，無異于自掘墳?zāi)?。最后一塊遮羞布也被粗暴扯下，凌云既痛心又震驚，眼見池晉真的要以猝死為代價去吸食這口毒品，他毫不猶豫拔槍沖了進(jìn)去。

    “把東西放下！”凌云眼睛盯著湯靖蘭，槍也指著湯靖蘭，這聲厲呵卻是沖著池晉。

    “凌云，你別管我的事情……”他竟完全不知自己被凌云跟蹤了，見到來人明顯慌了神，那點毒癮發(fā)作的痛苦難受就更令人難忍了。成千上萬的蛆蟲在皮膚下鉆爬，在骨頭里撕咬，池晉忍著不狂怒失態(tài)，以代隊長的身份低聲威嚇對方，“你出去！”

    “你這不是特情偵查，你這是自甘墮落！”對方喊著讓他出去，卻仍抓捏著那支電子煙不放，凌云痛心疾首，“如果隊長看到你這副鬼樣子——”

    “別……”一聲“隊長”令這個男人徹底崩潰了，池晉再不顧自己還要化妝偵查下去，悲聲哀求，“別、別告訴隊長……”

    “我當(dāng)然要告訴他，我回去就告訴他——”眼前的毒販子只是一個女人，而且槍還握在自己手里，凌云對自己與池晉能夠全身而退充滿信心，所以為免湯靖蘭使什么花招，一直全神貫注地只盯著她。

    瞬間暴怒難忍，男人掏出了自己的配槍，重重砸向了對方的后腦勺。

    藍(lán)狐的人不會對隊友設(shè)防，一次次深入險境的默契令他們早已習(xí)慣把后背交給對方。凌云完全沒想到池晉會向自己動手，他一臉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頭部的劇痛與真相的重?fù)袅钏幌抡静黄饋怼?/br>
    凌云倒地的瞬間，湯靖蘭迅速摸出藏在茶幾下的手槍，以黑洞洞的槍口瞄準(zhǔn)了池晉。

    “把槍扔過來?！?/br>
    池晉也驚愕于自己的失控，眼見自己淪為砧板上的魚rou，只能聽從對方命令把槍扔了。

    一扇一直虛掩著的門慢慢打開了。池晉與凌云都沒想到這間小屋里竟然還有第二個人，他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了，就如匍匐于黑暗中的嗜血的獸，終于等到了機會，在獵物面前露出了猙獰獠牙。

    他們也都認(rèn)出了這個男人，三年前消失于湄公河畔的穆昆。

    凌云想爬起來摸自己掉落的槍，穆昆卻先他一步將槍踢向了湯靖蘭所在的方向，湯靖蘭反應(yīng)夠快，迅速蹲身將兩位藍(lán)狐隊員的配槍都繳走了。

    穆昆拿著槍來到凌云身邊，毫不猶豫地對著他的膝蓋開了一槍，凌云甚至都來不及痛呼一聲，一下就喪失了全部的行動力。大威力的沙鷹，極近距離的射擊，一枚子彈就打爛了他的膝蓋骨，發(fā)出一聲骨斷rou裂的可怕鈍響。除了謝嵐山，穆昆對所有的藍(lán)狐隊員都厭惡非常，他以折磨他們?yōu)闃?，就像貓逗弄垂死的老鼠?/br>
    池晉沒想到事情竟會演變成這樣，怒吼了一聲，然而湯靖蘭及時放槍，在池晉沖上來之前提醒他不要沖動而為。

    “別動?！睖柑m再次拿槍對準(zhǔn)了這個男人。

    直到穆昆出現(xiàn)的這一刻之前，池晉仍然認(rèn)為自己是在做戲，緝毒警到迫不得已時都會以吸毒喬裝掩飾自己的身份，自己所作所為不過是為臥底作出的犧牲。然而現(xiàn)在誰是網(wǎng)誰是魚，他儼然分不清了。

    “你難道還不明白么，”這顆棋子還有作用，女人不欲在這個地方殺死兩個藍(lán)狐的隊員，只笑著用目光往柜子上一指，提醒對方這個房間是藏著探頭的，然后她對池晉說，“你的戰(zhàn)友是因你而死的，你再也回不去藍(lán)狐了?！?/br>
    三年前的舊賬亟待徹底清算，穆昆暫時沒有殺死這個藍(lán)狐隊員的打算，他蹲身在了凌云身邊，摸他的口袋，想看看有沒有能讓自己利用的東西。

    很快，他就找出一部手機來。

    手機被指紋鎖住了，穆昆試圖以凌云的手指解鎖。凌云知曉穆昆的打算，怕自己手機里的內(nèi)容泄露出去傷害到藍(lán)狐的隊友，所以死死攥著手指，就是不肯松開。

    這樣的抵抗是消極的，甚至是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