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藝璇聽得一臉的不耐煩：“你們說的這些都沒意思，我跟那誰同桌吃過飯呢，早聽他親口承認(rèn)了。”

    于洋子是一群丫頭里好奇心最重的一個，岔話道：“哎，我那天在外網(wǎng)上看了個新聞，說美國什么軍事生理研究中心拿活人研究換頭術(shù)，被記者捅出來了，現(xiàn)在試驗被迫無限期停止了——”

    這話聽著比電視里成天播的仙俠劇還玄幻，所以圓臉女孩還沒說完，余下幾個就嚷起來：“拜托！這是洋蔥新聞吧！”

    于洋子頗不服氣：“我就覺得是真的?？萍荚谶M(jìn)步，早個幾百年，人們還不信能換心臟呢？再說美國人什么不敢研究啊，不是早就有消息說，他們還秘密研究外星人呢么?！?/br>
    “可這是要把腦袋切下來，骨碌骨碌地上轉(zhuǎn)一圈，再拾起來沿著脖子縫回去？”

    “這不一圈都是疤么，要縫得不牢靠，晃一晃腦袋就得掉下來，多瘆人啊。”

    “外星人那個我信，美國的51區(qū)你們?nèi)グ俣纫幌?，外星人早就被美國抓到做活體研究了……”

    “……”

    眾美咸集，七嘴八舌，反正都當(dāng)八卦聽，當(dāng)笑話說，于沁懶洋洋地抬了眼皮，于眾人間很是優(yōu)越地開了口：“這種試驗被抗議中止是正常的。因為這其實涉及了一個相當(dāng)古老的哲學(xué)悖論，忒修斯之船?！?/br>
    謝嵐山聽過這個關(guān)于同一性的悖論，仍饒有興趣地聽一個女高中生對它進(jìn)行解釋。

    于沁繼續(xù)說：“古希臘傳說里，雅典人將忒修斯所搭的船奉為紀(jì)念碑，但隨時間推移，這艘船上的木頭由于腐朽而被逐漸替換，直到所有原來的木頭都被替換成新的，那這艘船還是原來的那艘忒修斯之船嗎？”

    這種兼具倫理與哲學(xué)的科學(xué)問題顯然不能引發(fā)女孩子們的興趣，大家沉默了數(shù)十秒，于洋子很捧jiejie的場，啪啪地拍起手來：“我姐不愧是學(xué)霸?！?/br>
    于洋子可能沒惡意，但旁人聽來很諷刺。于沁成績好，又會跳舞，為人有些刻薄，說話也時常賣弄，裘菲的綽號“丑妃”就是她最先叫出來的。一直被嘲笑慣了的裘菲逮著機會就想報復(fù)，撇嘴道：“學(xué)霸還復(fù)讀啊，年紀(jì)比誰都大了?！?/br>
    像是被戳了痛腳，于沁一下拉長了臉，毫不猶豫地選擇反擊：“總比長得比誰都丑好吧，誰不知道你怎么瘦下來的，當(dāng)心別把自己玩進(jìn)戒毒所里?！?/br>
    裘菲立馬跳腳：“你還有臉說我?。恳膊恢勒l勾引老師提前拿到了模擬考的試卷，以為自己可以保送呢，結(jié)果被匿名舉報了，保送資格取消不說，高考還一塌糊涂——”

    眼見又一場爭端即將爆發(fā)，陸薇薇素來不喜歡跟這些姑娘鬧在一塊，一拍桌子，特別清高地站起來：“身體不舒服，我先回房了，你們要閑得只能吵架，不如也回自己的房間吧！”

    夜色深處，海水銀光閃爍，空氣中彌漫著素馨花的甘甜與海風(fēng)腥咸的氣息，謝嵐山結(jié)束了一天與一群年輕女孩的嬉笑瘋鬧，仰身躺入水療池里。

    水令他感到安全，像回到母體中的嬰孩，等待著重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整天都跟女學(xué)生待在一塊兒，被這股青春朝氣感染，謝嵐山合起眼睛，就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學(xué)生時代。十年風(fēng)起潮涌，十年風(fēng)流云散，他回憶起警察學(xué)校大二結(jié)束的那個暑假，

    那天他躺在草地上，也像這會兒躺在池水中那么悠然平靜，他喜歡的那個女孩也反躺在這片草地上，腦袋抵著他的肩膀。

    宋祁連剛剛聽說，謝嵐山簽署了遺體捐獻(xiàn)志愿書。

    暖烘烘的陽光催人欲睡，謝嵐山閉著眼睛，平靜地說：“不止我一個，我的同學(xué)們都捐了?！?/br>
    他覺得稀松平常，但在宋祁連聽來卻很不安，至少，還沒上前線就預(yù)想到了死亡之后，實在不是個好兆頭。

    宋祁連其實不怎么理解謝嵐山的選擇，打從他決定報考警校時她就不理解，她想當(dāng)然地推定：“你爸爸在前線犧牲了，你mama還因為你爸爸的事情病成這樣，人之常情，難道不該是你找份安安穩(wěn)穩(wěn)的工作，踏踏實實過完一生嗎？”

    謝嵐山拙于表達(dá)，想了想，笑了一聲。

    “有時候我真搞不懂你，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可以包容，”反正宋祁連喜歡旅游，走過許多地方，遇見過許多人，但沒一個像謝嵐山這樣，說好聽了就是充滿了神性，說不好聽了，就是一刻板頑固的呆子。她仍替謝嵐山打抱不平，覺得他太過隱忍退讓：“要我有你的身手，就揍扁了劉明放，什么玩意兒，仗著他爸是個領(lǐng)導(dǎo)，天天耀武揚威那樣兒?！?/br>
    謝嵐山說：“因為我爸每天都在提醒我?！?/br>
    “你爸都過世好多年了……”知道謝嵐山把親爹當(dāng)圭臬當(dāng)明燈，宋祁連急急忙忙閉嘴，咽下了都沖到喉嚨口的后半句話——鬼才能每天跟你說話！

    謝嵐山好像知道宋祁連要說什么，一點不動氣，反倒說：“還記得小學(xué)那會兒你問我，為什么我爸給我取這個名字？”

    宋祁連知道自己的名字從何而來，她爸媽是在祁連山自由行的時候看對了眼，回來以后聯(lián)系聯(lián)系就墜入愛河結(jié)婚了。而對于謝嵐山的名字，她其實也有自己的答案，他看待她的眼神總是溫暖潮濕，像山中裊裊的霧氣。

    謝嵐山轉(zhuǎn)頭去看宋祁連，淡淡地說：“做人如山，容萬物。”

    謝嵐山回頭時分，正趕上宋祁連也朝他在的方向轉(zhuǎn)過了臉，兩個人臉對臉，只差一點就能親一塊兒去。謝嵐山當(dāng)即一紅臉，覺得自己莽撞僭越，忙往后撤。倒是宋祁連主動靠了過來。

    接下來的部分就脫離了他的回憶，四唇相接，成了一個荒誕綺艷的夢。

    一個激烈漫長的親吻過后，謝嵐山睜眼看見，原該是一個女孩柔婉清秀的面目，居然變成了另一張更令如今的他的癡迷眷戀的臉，沈流飛的臉。

    謝嵐山慌忙驚醒。

    “老龜?shù)?，”白天被小丫頭們胡攪蠻纏，也就難怪有所思而有所夢，謝嵐山低聲罵了一句，既罵沈流飛也罵自己，“老龜?shù)安畔矚g你?！?/br>
    “你剛才想什么呢，想得你都……”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女孩調(diào)笑的聲音，又甜又脆生，聽著像是彭藝璇。

    謝嵐山睜開眼，這才注意到，剛才小夢一場，這個女孩居然悄悄潛了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