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們還是得再去一趟?！碑吘瓜胍鉀Q疫情，這樣的措施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

    季榆自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他所經(jīng)歷的事情究竟還是太少，所能想到并實施的，不過是些最基本的舉措罷了，至于其他的，他還有大把的時間去學(xué)習(xí)。

    沒有對百里承的話表示任何異議，季榆想了想，轉(zhuǎn)過頭看向一邊的曲長歌，出聲問道：“要一起來嗎？”

    真要算起來，此時在這里的三個人當(dāng)中，對城里那突然出現(xiàn)的疫病最為了解的，便是曲長歌了，若是要制定今后這段時日里的一些規(guī)矩，定然少不了對方。

    曲長歌聞言怔了怔，才像是突然醒過神來一樣，點頭輕聲應(yīng)了一聲。

    看到得到了自己的回應(yīng)之后，臉上頓時露出了一個笑容，轉(zhuǎn)過頭去看向百里承，說起了之前自己去縣令府上的事情的季榆，曲長歌的嘴唇動了動，終于是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

    不知道為什么，見到眼前這兩個人的相處，他竟無端地有種，自己無法插入其中的錯覺。

    ——他總覺得，百里承看向季榆的眼神，并不是一個長輩，看著自己的孩子，該有的模樣。

    垂在身側(cè)的手指略微動了動，曲長歌壓下心中某些不合時宜的念頭，正準(zhǔn)備和另外兩人一起，動身前往縣衙，卻不想就在這時候，一名穿著衙役服飾的人走了進(jìn)來，高聲詢問道：“敢問將軍府的人，是否在這里？”

    百里承聞聲和季榆對視了一眼，主動向前邁了一步，出聲應(yīng)道：“我們就是，”他問，“有什么事嗎？”

    那名衙役聽到聲音轉(zhuǎn)過頭來，視線在百里承的身上溜了一圈之后，停留在了一側(cè)的季榆身上，似是在琢磨對方是不是就是自家大人口中的那名少年。

    “縣令大人有請?！睕]敢打量太久，衙役就恭恭敬敬地說道。

    他是不知道眼前的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但光是“將軍府”這三個字，以及來這里之前，縣令那小心與敬畏的態(tài)度，就已經(jīng)足夠讓他弄清自己的位置。

    三人本來就打算去縣衙一趟，既然對方差了人過來邀請，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只是心中少不了要猜測一番對方這么做的理由。從季榆適才所說的情況來看，這縣令顯然不是個足夠聰明的人，按理來說，對方不應(yīng)該在這種時候，再主動來招惹他們才是。

    跟著衙役來到了縣衙，季榆就看到了前不久才險些被自己揍一頓的人。

    沒了早先稍顯嚴(yán)肅呆板的神情，青年的眉頭緊緊地皺著，能夠看出明顯的擔(dān)憂與焦慮。

    聽到通報的動靜，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迎了上來：“大人！”

    季榆見狀，下意識地張口就想打聲招呼，卻驀地想起來自己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不由地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縣令大人，”他看了邊上的百里承一眼，有點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鼻子，“又見面了?！?/br>
    看到季榆的動作，青年這才注意到邊上跟著的兩個人。

    曲長歌他是認(rèn)識的，昨天來這里的那幾個大夫里，對方就在其中，但另一人，他卻從未見過，而從季榆的表現(xiàn)來看，顯然對方的身份不低。

    “這位是……？”看了百里承一眼，縣令有些遲疑地問道。

    “百里承，”主動出聲接過了話頭，百里承停頓了一下，也不和對方寒暄什么，一開口便直奔主題，“不知縣令大人找我們過來，是為了什么？”

    聽到百里承的名字，縣令的臉上頓時流露出驚訝的表情。想來這天底下，沒有人會不明白這三個字所代表的意義。

    要是這個人的話，手上拿著那樣的令牌，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好不容易才將到了嘴邊的驚嘆敬佩的話語給咽了下去，縣令經(jīng)過了之前季榆的那一遭，也知道對方不喜歡在這種時候，多說那些無用的廢話。

    在請面前的幾人入座之后，他看向季榆：“之前大人不是讓我去挨家挨戶地詢問是否有人身體不適嗎？”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似是在思索怎樣才能把事情表述得更加清楚，“然后我發(fā)現(xiàn)……”他的眼中浮現(xiàn)出些許畏懼的神色，“城里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有同樣的癥狀?！?/br>
    頭暈，惡心，全身乏力，還有些微的低燒——除了這些人的身上，都出現(xiàn)了一些黑點一半的小疹子之外，看起來沒有任何區(qū)別。

    “可是——”說完之后，他急促地喘了口氣，似乎還有些不愿意相信擺在面前的這個事實，“——怎么可能呢？”

    現(xiàn)在明明都已經(jīng)入冬了?。吭趺磿蝗槐l(fā)出這樣聞所未聞的疫病呢？

    而且，昨天曲長歌他們來說的時候，分明這些病人，大多都出現(xiàn)在城西，怎么才一夜過去，連城東的人，都有這么多染病的？

    “明明書上說了，這種疫情蔓延開來之前，都會有成片的牛羊死去的……”可他剛剛派人查了，城里這幾天根本就沒有病死的牛羊，“河里的魚蝦也活得好好的……”

    明明書上說的先兆一個都沒有出現(xiàn)，這疫病怎么就這么悄無聲息地傳染開來了？

    聽到眼前這人那喃喃的話語，季榆忍不住想要翻一個白眼。

    這都什么時候了，這個家伙，居然還在糾結(jié)城里發(fā)生的事情，和書里頭寫得不一樣？

    他實在很想知道，這個地方以前到底有多安寧，在這個讀書讀傻了的人的管理下，竟然都沒有出現(xiàn)什么亂子。

    “現(xiàn)在最重要的不是去追究事情是如何發(fā)生的，”許是看不過眼，曲長歌溫聲開口，“而是決定接下來該怎樣做，才能防止事態(tài)變得更嚴(yán)重，”他朝看過來的縣令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不是嗎？”

    縣令見狀，下意識地張開了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半晌之后，他才有些頹然地坐了下來，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懊惱與后悔。

    “對不起，”他說，“是我的失職?！?/br>
    城中的大夫在昨日就已經(jīng)告訴了他事態(tài)的嚴(yán)重性，是他沒有將其放在心上，只以為是一群閑得發(fā)慌的家伙在信口雌黃——事實上，倘若不是季榆的出現(xiàn)，他甚至可能現(xiàn)在都不會注意到城中的變化。

    本就是換季的日子，多幾個人有些頭疼腦熱的小毛病，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只要一想到原先自己有可能造成的后果，他就感到一陣抑制不住的后怕。

    那可不是一兩句失職之類的話，就能交代過去的問題，真要說得嚴(yán)重一些，這滿城百姓的性命，可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那就擔(dān)起責(zé)任來。”季榆看了神情恍惚的縣令一眼，話語間一點都沒有給對方留情面。

    幸好這個家伙還沒有傻到，非要抱著自己書上的那一套，不肯承認(rèn)自己的錯誤的程度。

    縣令聞言驀然回過神來，有些無措地抬頭看向季榆：“我該怎么做？”

    季榆：……

    他邊上有這么兩個明顯比要更擅長處理這些事情的人，怎么這人偏偏要問他？

    下意識地扭過頭，朝身側(cè)的百里承看過去，季榆正要說話，卻見對方幾不可察地?fù)u了搖頭，略微彎起的雙眼中，帶著些微的期許。

    季榆那讓官差上門詢問的舉動，著實是讓百里承有些欣賞，他想要知道，對方在這種時候，是否還會有其他能夠起到妙用的念頭。

    雛鳥終是會張開雙翼飛翔的，而他所需要做的，只是為對方提供那一個機(jī)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