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賈珍帶著他轉(zhuǎn)了個彎，繞出來就見前面一個修建的很是精致的廳，賈珍道：“宴席便擺在里頭，不過我們先看看這個。”

    順著賈珍的手指，甄應嘉看見前頭一株菊花，上頭開著十幾朵顏色不一，形態(tài)各異的菊花，還沒等他想明白，就聽后頭賈政驚呼道：“真叫你養(yǎng)成了！”

    賈珍更是得意了，他頭微微揚起，甄應嘉走上前去看了看，疑惑道：“這是……嫁接的？”

    賈珍如同找到知己一般，道：“可不是！他們用著嫁接之術(shù)，能讓三四種菊花開在一起，已是不易，我這一株可是足足開了十三種。前日四王爺做宴，還將我這菊花借了去呢。”

    聽見四王爺?shù)淖盅?，賈政賈赦兩個交換了一個眼神，只是看著甄應嘉正低頭看花，半點反應也沒有，不由得皺了皺眉。

    賈珍使了個顏色，道：“世叔請，老太太已經(jīng)在里頭等著了?！?/br>
    甄應嘉直起腰來，嘴角微微翹起，他算是明白這些人請他做什么了。

    四王爺。

    榮府的賈元春剛進宮的時候便是在四王爺?shù)哪稿幃敳睢溶埔舸罅撕脦讱q，算算年紀是時候“高升”了。

    甄應嘉進了花廳，席上已經(jīng)坐了兩個人了，一個賈母他認得，還有一個道士打扮，半閉著眼睛的……應該就是寧府那個中了進士又辭官去煉丹的賈敬了。

    見他進來，賈母笑道：“老身腿腳不方便，便托個大，不起身迎你了?！?/br>
    “老太太是長輩，原該坐著的?！?/br>
    跟賈母打完招呼，賈敬也睜了眼睛，淡淡一句，“你來了?！北阌謱⒀劬﹂]上，將世外高人的形象演得很是惟妙惟肖。

    眾人一一落座，甄應嘉被推到了第三個位置上坐下。

    這宴席……上頭一共只有留個人，甄應嘉，然后就是榮府三口，再加上寧府兩口，松松的圍著圓桌坐了。

    用鴻門宴來形容有點抬舉他們了，甄應嘉覺得賈家沒那個打算也沒那個本事要了他的命，可是看見這個陣勢，小輩一個沒有，不能做主的也一個沒有，就知道這宴席上必定要說正事了。

    眾人舉杯，先喝了黃酒之后，賈母道：“既是賞菊，這菜里少不了菊花，也少不了螃蟹?！闭f完側(cè)頭看著甄應嘉道：“螃蟹性寒，先用些燒酒，再吃些菜暖暖胃再上可好？”

    甄應嘉點頭，道：“該是如此，老太太很是養(yǎng)生。”

    吃上東西，眾人臉上的表情越發(fā)的緩和了。

    賈母指著桌上正中一碟炸菊花道：“先嘗嘗這個。一般人家做這炸菊花，都是用的蛋清和面，再將面搟薄，做出菊花樣來炸，說是炸菊花，不過是在和面的水里加些菊花借個味道罷了。我們家這個，是拿整朵的菊花撒了薄薄一層細面粉做的，最是難得了?！?/br>
    賈母介紹完，立即有小丫鬟上前給眾人分菜。

    菊花炸得很是酥脆，加上面粉也不過薄薄一點，入口即化，又有菊花的清香，甄應嘉點頭很是贊了一聲好。

    桌上姓賈的幾人隱晦的交換了一個眼神，越發(fā)熱烈的勸酒勸菜了。

    賈珍又勸道：“嘗嘗這水晶豆腐?！?/br>
    又有小丫鬟上來分菜。

    甄應嘉看見夾在他碟子里的豆腐，說是豆腐，其實晶瑩剔透，中間一朵菊花，難得的是顏色居然一點沒變，還是那么鮮亮，就跟剛開放的一般。

    他不由得在心里贊了一句：城里人真會吃。

    酒過三巡，螃蟹也吃了不少，丫鬟們上來撤了殘羹冷炙，桌上放上熱茶和點心，又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雖然剛吃完飯，又有午后的太陽斜斜照進來，甄應嘉很是暈沉沉的，不過還是打起十二分精神，道：“今日承蒙貴府款待，果真是開了眼。”

    賈母皺了皺眉頭，覺得甄應嘉這話聽著不怎么順耳，只是記掛著正事，強壓了心中不快，道：“今兒除了菜品，這茶也是好物。”

    甄應嘉酒足飯飽，懶洋洋的沒力氣便是好奇了，眾人見他不上套，便只能由賈珍接著往下說了。

    “這茶是貢品，前些日子四王爺送來的?！笨匆娬鐟嗡菩Ψ切Φ目粗?，賈珍不知道怎么又補充了半句，“說是借菊花的謝禮。”

    甄應嘉緩緩點頭，賈母看見賈珍不過一個眼神就敗下陣來，又看看一邊半閉著眼睛裝佛爺?shù)馁Z敬，還有一臉緊張，心思全寫在臉上的兒子，一擼袖子自己上了。

    “說起來也是可惜了?！辟Z母惋惜道：“若不是遇上這等禍事……芷音怕是已經(jīng)定了人家了。”她不住的嘆氣，“誰能想到太子被廢了呢，不然現(xiàn)在趙側(cè)妃娘娘說不定已經(jīng)下聘了?！?/br>
    這個開頭……甄應嘉立即反應過來，賈元春是進了四王爺屋里了。他立即搖了搖頭，就是不按照他們的思路往下走。

    “此言差矣，”甄應嘉正色道：“早年是我想差了，自己家的姑娘，如何能送進宮里吃苦呢？與其去給皇子皇孫們做側(cè)室，還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找個好人家做正室的好。我們身為讀書人，自有風骨在，自然是要挺直腰板做人的！”

    一段話說得義正詞嚴，賈母臉上倒還沒怎么，賈政倒是立即顯出尷尬來。

    他是讀書人，他還把女兒送進去當側(cè)室了，甄應嘉這番話就是明晃晃在他臉上扇巴掌啊。

    賈政立即怏怏的，連早先賈母交待過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賈母看見這等場景，心里嘆了口氣，越發(fā)的覺得賈府的男丁都不爭氣，更是堅定了要好好養(yǎng)大女孩子，借著她們來光大賈府的門楣的心了。

    “唉，”賈赦嘆氣，很是生硬道：“皇宮里哪有什么妾不妾的事情。”

    賈母瞪他一眼，心說怎么能隨著甄應嘉的節(jié)奏來，她笑道：“說起這個，怕是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府上的大姑娘，已經(jīng)被四王爺收房，做了側(cè)妃了。我們兩家一直交好，一得到這個消息便先想著跟你們說了。”

    甄應嘉抽了抽嘴角，心說這消息要是跟他母親閑聊還差不多，但是拿到他面前說怎么都覺得不是那回事。

    于是他淡然一笑，道：“恭喜老太太了，這么些年，總算是得償所愿了?！?/br>
    這話聽起來可真的一點都不動心，賈母連著被他下了兩回兩面，縱使有求與他，臉上的笑容也淡了。

    她左右一看，賈珍笑瞇瞇的開口了。

    “我們賈家現(xiàn)如今也算是四王爺?shù)囊鲇H了，眼下——”賈珍伸出大拇指指了指天，“那個位置還沒定下來。世叔常常進宮，求世叔指點小侄，這門親事究竟是好不好呢？”

    原來是為這個！

    甄應嘉看著賈珍舔著臉求他，心說可真夠不要臉的，他比自己還要小上好幾歲呢，世叔小侄這么稱呼著，也不嫌丟臉！

    第45章

    想到這兒，甄應嘉冷笑兩聲，斜眼看著賈珍道：“好與不好也就只能這般了，難不成你敢去四王爺府上把人接回來不成？”

    賈珍被他這話弄得很是沒臉，頭微微一側(cè)，可是又覺得甄應嘉這般冷笑很是勾人心魄，不免舔著臉又問了一句，“世叔說的是，只是這姻親有近有遠，我們該是近著四王爺還是遠著他好呢？”

    甄應嘉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賈敬歲早就知道兒子荒唐，但是看見他這幅模樣不免也有些著惱，另外還有三分怒氣就是沖著甄應嘉來的。他輕輕咳嗽一聲，睜開一直半閉著的眼睛道：“我夜觀天象，紫氣東來，是帝星顯露之兆。四王爺?shù)某旆怯蟹接≈?，該是入主東宮之象?！?/br>
    他要是真能觀得了天象，最后就不會吃丹藥吃死了。甄應嘉嗤笑兩聲，“既然如此，你們便輔佐四王爺便是，將來也好有個從龍之功，來問我做什么？要知道他身邊的人越多，你們幾個就越不打眼了。”

    “此言差矣。”賈赦也加入了勸說的行列，“人多才好成事。況且……”他眼睛眨了眨，像是要說什么隱秘事情一般，聲音也低了下來，“現(xiàn)如今那一位才被廢，形勢未明，若是我們早些站在四王爺身前，為他沖鋒陷陣，將來的功勞也會是最大的?！?/br>
    “不。”甄應嘉搖了搖頭，笑得很是意味深長，“現(xiàn)在沖上去的都是小卒子，是最早被犧牲掉的，你們難道就不怕嗎？”

    聽了這話，一時間幾人有點發(fā)愣。

    賈母閉了閉眼睛，沉聲勸說道：“我知你與先太子有舊，只是……他這條船已經(jīng)沉了，圣上封他做了義忠親王，雖是幾位皇子里頭品級最高的，但是的確是大位無望了?！?/br>
    甄應嘉有些氣樂了，誰說他是太子黨來著，不過就讓他們這么誤會挺好的。

    他眼珠一轉(zhuǎn)，很是沉重道：“義忠親王是陛下長子，又是皇后嫡子，占了嫡長二字，該是正統(tǒng)。就算現(xiàn)如今一時失意，卻也不會失了盛寵?！?/br>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專門看了賈赦，說起來賈赦也是嫡長，只是可惜榮府的好處都讓他二弟占了。

    果真，看見賈赦瞇了瞇眼睛，甄應嘉就知道他聽進去了。

    賈母卻沒發(fā)現(xiàn)大兒子臉色變了，她道：“義忠親王歲占著嫡長，但是卻跟賢德二字半點不沾邊，須知除了嫡長，賢德二字才是關(guān)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