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人來全了，香案供桌也準備妥當，太監(jiān)立在中間，看著面前已經(jīng)跪好的人等，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

    “怎么里間還有個人？”太監(jiān)正想念旨意，卻見里間窗戶影影綽綽的像是有個人影，立即冷了臉，這可是大不敬了。

    李達濟面色一滯，里頭那個便是皇長孫康和了，因為被堵到了院子里，李達濟便請他去了內室坐著，沒想到一向謹慎的皇長孫怎么關鍵時刻掉了鏈子。

    不過這時候解釋什么都沒用了，康和被請了出來。

    誰料這次是太監(jiān)變了臉色，只是李家眾人，還有甄應嘉，以及一院子的下人都跪著，沒人能看見罷了。

    康和沖著太監(jiān)搖了搖頭，找了一處地方跪下。這太監(jiān)裝得跟沒認出康和一樣，一句廢話沒說，又咳嗽一聲，開始宣旨了。

    圣旨上說的都是套路，先是贊嘆了一段甄家勞苦功高，之后便是對甄應嘉是約十年工作的肯定等等，最后話鋒一轉，真正跟他有關的只有三個字。

    “朕準了。”

    只是甄應嘉雖然辭官，但是皇帝的行宮不能沒人管，所以這太監(jiān)，便是來暫時接替甄應嘉來照看行宮的，至于往后這行宮會不會就歸了太監(jiān)管理，圣旨上看不出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特別是甄應嘉。

    他這些日子雖然不急不慢的，但是心里也沒多大把握，他后面的一切計劃，比方被動從太子府上把女兒接回來，或者想跟自己作死的金陵四大家族撇開關系，甚至想?yún)⒓涌婆e青云直上的第一步，就是辭官。

    只有跟往日的甄應嘉劃清界限，新的生活才能開始。

    不然他掛著一個皇帝行宮主管的名號，雖然權利不小，如何能跟已經(jīng)腐朽的世勛們劃清界限呢？

    在這個士子們把名聲看得比姓名都要重要的年代，他若是不從科舉出身，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被接納進入真正的權貴階層。

    甄應嘉笑得如沐春風，笑瞇瞇從太監(jiān)手里接過圣旨。

    還有這次的隱姓埋名，等到他金榜題名之時，便會讓所有人都震驚無比。

    一個已經(jīng)做了官的人，為了讀書人的志氣和風骨，鼓起勇氣重頭再來。

    只要這個消息爆出來，他便會成為士子清流口中絕佳的榜樣，而品德高尚，將會是他未來入住內閣最大的優(yōu)勢。

    隨之而來的，便是日益顯赫的名聲，那么指鹿為馬的金手指也指日可待了。

    不過……太監(jiān)后面的一句話又將甄應嘉的心提了起來。

    “陛下還有口諭，請隨咱家來內室。”

    這次非但是甄應嘉，連李達濟的心也揪了起來。

    原先在這太監(jiān)的口中，甄應嘉還是甄大人，現(xiàn)在官職沒了，連尊稱也沒有了。

    甄應嘉隨著太監(jiān)又往方才康和藏過的內室走去，只是他一想，便決定圣上不太可能傳什么不太好的口諭。

    畢竟說起來，連同意他辭官都不用寫圣旨的，只要吏部發(fā)文，這事兒就算解決了，況且還大張旗鼓的派了太監(jiān)前來……

    甄應嘉正這么想，卻見面前的太監(jiān)冷了臉，厲聲喝道：“胡鬧！”

    作者有話要說：　　甄應嘉：這一天過得跌宕起伏，不過我還是覺得圣上大張旗鼓派了太監(jiān)來，還是將我放在心上的康和：這是來找我的……

    第12章

    還沒等甄應嘉思考皇帝究竟是個什么意思，幾乎是瞬息之間，太監(jiān)臉上又掛上笑了。

    “方才那一句是陛下特地吩咐咱家說的，不過依咱家所見，陛下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對甄大人這番舉動很是贊同呢?！?/br>
    甄應嘉原本面無表情的臉，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倒是顯得波瀾不驚。

    “多謝公公提點。”

    非但他的岳祖父能看出來太監(jiān)的品級，甄應嘉也能看出來。

    雖然他在禮儀上的理論知識不如李達濟豐富，可是實際經(jīng)驗要多的多了，別忘了皇帝南巡之際曾在他家里住過三次，司禮監(jiān)的太監(jiān)他從隨堂太監(jiān)到掌印太監(jiān)都見過。

    號稱太監(jiān)第一人的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他還見過兩個呢。

    更說這些人該穿什么服飾，他連皇后頭上的鳳釵該有幾對紅寶石都知道。

    當然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小正太，基本是被皇后抱在懷里看的。

    太監(jiān)笑了笑，甄應嘉道：“還未請教公公尊姓大名？”

    “不敢不敢?！碧O(jiān)急忙拱手表示客氣，“咱家姓曹，名福祥。”

    “這倒是個好名字。您才這個歲數(shù)便進了司禮監(jiān)。我還記得當年……”甄應嘉歪了頭，半瞇著眼睛在回憶，“當年掌印太監(jiān)張寧吉進司禮監(jiān)的時候都已經(jīng)過年四十了?！?/br>
    “您將來是要比張寧吉還要風光了。”甄應嘉注視著曹福祥，很是感慨道。

    曹福祥笑得五官都皺到了一起去，就跟讀書人都想中狀元，中了狀元之后便想入閣拜相一樣，做太監(jiān)的，也是有太監(jiān)的理想的。

    那就是司禮監(jiān)，當天下第一的掌印太監(jiān)。

    所以這話對曹福祥來說就是大大的祝福了。

    曹福祥臉上的笑容掛了好一陣子，裝作不經(jīng)意又提了一句。

    “您的奏疏早就上去了，當日司禮監(jiān)一收到奏疏便送去了御書房，陛下原本已經(jīng)批復，又叫人去吏部辦，還在內閣里夸了您兩句。這事兒恰好是咱家經(jīng)手的，不過后來有人提了個意見，這才耽誤了快一個月?！?/br>
    “哦？”甄應嘉一挑眉，聲音放輕了，還帶了點誘惑的滋味，問道：“我先前不過是個金陵省體仁院總裁，這官兒……倒是真想不出誰會反對?！?/br>
    曹福祥笑了笑，換了個語氣道：“倒不是反對，說起來這兩家您也認得?！闭f完也看了甄應嘉一眼，似乎是說：你猜猜是誰？

    甄應嘉恨死這種一個個鉤子上來，又慢慢抖包袱的說話方式了，不過整個官場都流行這種話只說三分，全靠個人領悟的技巧，正巧他原先做真·總裁的時候也是這么干的，所以雖然不喜歡，但是技能依舊滿點。

    “我認得……”甄應嘉想了想，笑道：“我認得，而且還能影響陛下決定的……必是個高官，想必里面必有個王子騰，至于另一人……”甄應嘉搖了搖頭，“倒是猜不出了。”

    其實也能猜出來，畢竟甄家世代在金陵扎根，京中認識的人就那么兩個，賈家，王家，還有一個勉強算親戚的李家。

    賈家雖然是國公府，不過賈赦襲爵但是沒職位，賈政有職位但是官太小見不到皇帝，這么一算就只有李家了。

    不過他倒是不明白李家有什么可反對的。

    曹福祥大笑，道：“大人才思敏捷，怪不得陛下老夸您。正是王家，經(jīng)營節(jié)度使王子騰王，還有一人便是國子監(jiān)祭酒，李守中?！?/br>
    甄應嘉皺了眉頭，面露傷感之色。

    曹福祥見了急忙笑著安慰道：“這兩位可不是反對，他們兩個跟陛下提議，不如讓大人去國子監(jiān)讀書，正好也在京城，還能時不時進宮伴駕。不過陛下想了兩天，最后沒答應?！?/br>
    就知道這是拖后腿的！

    甄應嘉心里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道：“許是陛下知道我岳父大人也是飽學之士?！?/br>
    兩人相視一眼，齊聲笑了起來。

    曹福祥：你明白就好。

    甄應嘉：我明白，多謝公公提點。

    又喝了倆口茶，曹福祥起身告辭了，“咱家這便要去住在體仁院里了，若是大人有什么事情，也好來找咱家，咱家隨才進司禮監(jiān)，不過這江南一帶的太監(jiān)都能說得上話?！?/br>
    甄應嘉含笑道了聲謝，將人送出門去，考慮起王子騰和李守中的態(tài)度來。

    甄應嘉閱人無數(shù)，雖不能說自己十成十的猜對那兩人的想法，但是估算個六七分還是沒太大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