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陳敘川應該走了。 然而,下一秒,門口有動靜傳來,傅嘉柔掀開身上的被子,腳步極輕地靠近門口。 修長蒼白的指尖,燃著一支煙,他抬手抽了一口,徐徐吐出淡輕的霧,像一幅精心勾勒而成的畫。 醫(yī)務室門口,陳敘川手機震動。 一個陌生的號碼,他接了電話:“喂?誰?!?/br> “是我?!标惷鳚陕犚娝穆曇糁螅粍勇暽戳虽浺翩I。 “什么事?”他說著,看了醫(yī)務室的門一眼。 “也沒什么事,聽說你最近狀態(tài)不錯啊,在學校做了不少好事,樂于助人,積極參加校內活動,”電話那頭的人語氣譏諷,“又有一堆蒼蠅追捧在你身后。” 陳敘川冷笑了聲: “怎么,我怎么過我的生活,用你管?” “我自然是管不著,只是有個事得知會你一聲,父親打算月初派人接你回家,參加家宴,畢竟你現(xiàn)在還沒完全被掃地出門,還是可以來一趟的。” 聽見“掃地出門”這幾個字眼,陳敘川濃厲的眉不耐地壓下,情緒初見端倪。 “看情況,沒別的事我掛了?!?/br> 他在壓抑自己的情緒,以往的他很難控制自己這么平靜和陳明澤講話。 這令陳明澤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難不成將人折斷羽翼,流放到清德七中,還真的讓陳敘川收斂住他的情緒,控制住自我了。 陳明澤笑了笑:“也是,在那個鬼地方,都是同一類的敗類聚集的地方,你這樣的怪胎自然也難免可以正常過日子,你說是不……” “你他媽是不是有?。俊?/br> 電話那頭的怒吼,正中陳明澤下懷,他接著道:“就憑你那只不敢見人的左手,每天戴著手套掩耳盜鈴,你說有病的人是我還是你?” 左手是他的禁忌,一提陳敘川便會炸。 “我手正常得很,沒病,說了多少次?你他媽給老子滾遠點?!?/br> 他沒掛電話,伸手直接將手機狠狠砸在地上,手機頓時只零破碎。 他狠狠吸了口煙,垂眼看向微微抖動的左手,呼吸一時難以平復,耳邊忽然傳來一小陣動靜。 窗邊的人小臉蒼白,櫻桃唇微微張著,一雙眼里帶著點錯愕與驚訝。 陳敘川下意識將左手踹進兜里,扔了煙,推開醫(yī)務室的門往里面走。 傅嘉柔剛才打了個噴嚏,偷聽直接被他發(fā)現(xiàn)了。 “你都聽見了?”陳敘川關上門,眼神黑沉,藏著壓抑中的戾氣。 她其實沒聽清他剛才說了些什么,不清楚他周身的氣場忽然降得這么低。 只是有種危險突然來臨的錯覺。 傅嘉柔快步地朝門口方向走,他以為她要走,緊隨其后,然而—— 她在飲水機前停住,取了個杯子,倒了杯熱水端給他:“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是,謝謝你送我來醫(yī)務室?!?/br> 小姑娘蔥白的指尖捏著杯子,轉身那一瞬,隱隱有梔子花香侵入鼻息。 接過那杯水,他狂躁不安的血液剎那間平息,眼前的人是她,不是那些或嘲諷或鄙夷的嘴臉。 萬籟俱靜了一瞬。 他看著那雙清澈的眸子,“有沒有嚇到你?” 傅嘉柔搖搖頭,單純認為他可能遇見了不爽的事,“你喝點水冷靜一下?!?/br> 他喝了口熱水,棱瘠的喉結隨著動作滾動了一下,忽地他“嘶”了一聲,垂眸看她:“這么熱的水,你想燙死我,嗯?” 她信以為真,看著他皺眉的模樣,有些抱歉道,“我?guī)湍慵狱c白開水吧,杯子給我?!?/br> “不用,我自己來?!彼栈乇?。 話音剛落,沒等她讓開,陳敘川直接俯身,兩只手臂圈在她身體兩側,在她身后的飲水機里加白開水, 這個姿態(tài)是說不出地曖昧,鼻尖似是不經意地擦到她肩頭,她忍不住往側邊偏了偏身子。 “別動,小心我水灑了?!彼曇艟驮谒?。 陳敘川起身時,在她頸側停留了片刻,閉眼吸了口氣。 這味道遠比煙、比所有一切更吸引他,更令他著迷。 “你先在這里休息休息——”醫(yī)務室的女醫(yī)生領著一個生病的同學,推開休息室門口那一瞬,愣住了。 身材高大的男同學彎著腰,將嬌小的女同學摟在懷中,兩人正在……額,“這里是學校的休息室,你們兩個注意……” 陳敘川慢悠悠地側臉看過去,眼神很顯然,帶著被打擾的不悅。 女醫(yī)生被冷厲眼神震住了,話說到一半硬生生卡住,轉眼再看。 身邊的生病同學只剩下個背影,她趕緊追過去:“同學,你還在生病呢,快點過來休息??!” 飛奔的同學只留下一句:“醫(yī)生我什么事都沒有了,吃藥就行了,不休息了!” 傅嘉柔已繞開他的圈禁,心跳卻尚未平息,那樣的姿態(tài),她有種被他摟在懷中的錯覺。于是,她表示想先回去了。 陳敘川說:“不再躺會?” “我沒什么大礙了,不用躺了,”而且,這兒太過逼仄,再呆下去她可能會心跳過速。 他太過于不確定,她完全捉摸不透。 醫(yī)務室門口,屏幕碎裂的手機躺在地上,可以想象它主人是多么用力將它甩到地上。 一點都不留情面。 傅嘉柔彎下身子,撿起手機,擦了擦上面的灰塵,碎裂的屏幕干凈不少。 她遞還給他,眼神恬淡而溫和,“陳敘川,你是不是脾氣不太好?” 他眼皮微抬,左手不動聲色往兜里塞了塞,“是啊。” 另一只手接過手機,取出電話,隨后直接把手機拋入垃圾桶,再看向她,嘴角一抹輕嘲,“所以,沒事你少招惹我?!?/br> “……”誰招惹誰。 教室里,幾個剛比完賽的男生散坐在桌上。 齊萬見陳敘川進來,從課桌上彈起來,“大川,你手機怎么關機了,怎么打都打不通。” 何天笑道:“我還以為川哥你被那妹子綁架了嘞。” 其他人附和道:“對對,還還是軟禁的那種?!?/br> “那樣也還行?!标悢⒋ǖ?,說完,他似乎想到什么,牽扯了下嘴角,眼尾上揚的弧度很愉悅。 何天頓時不寒而栗,“咋不撕票呢,還軟禁?!?/br> 齊萬倒是覺得很不錯地笑起來,“瞧瞧川哥這笑得夠美滋滋的,跟我們幾個在一起時,從沒見過,嘖嘖?!?/br> “誰跟你在一起?滾。”陳敘川說,“比賽情況怎么樣,比分多少?” “當然是我們贏了啊,你都不知道你走了我們贏得有多驚險,特別是最后一分鐘,還好有天哥的奪命三分球……”齊萬滔滔不絕。 說完,他狐疑地看著陳敘川:“這些我都給你微信消息了發(fā)過去了,你沒看手機?。俊?/br> “還能怎么著,川哥那時肯定醉倒在溫柔鄉(xiāng)了,還管你發(fā)的消息?” 陳敘川不置可否,指尖捏出一張電話卡,“嗯,手機碎了,沒看到消息?!?/br> “又碎了一個?”齊萬驚訝道,“川哥你是真的豪,這都第幾個了都?!?/br> 據(jù)他所知,陳敘川每隔幾個星期就得碎個手機,跟不要錢似的。 “碎了就再買唄?!彼p描淡寫。 何天倒是察覺出端倪,“是你家那些垃圾玩意兒又來惡心你了吧,老早看他們不爽了,川哥,你就不該接那惡心人的家伙的電話?!?/br> “嗯,接了試試看。” 試試看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不那么容易被言語挑撥以及,不那么容易被激怒。 事實上他還做不到,但凡提到那只手,傷疤被人血淋淋掀開,無論如何他都做不到冷靜。 清德七中大門,校園里海拔一等一的幾個人,引來不少同學矚目。 清德七中平日里不開放是成文規(guī)定,然而,這種規(guī)定對紀檢隊的人而言,形同虛設。 他們可以隨意進出,不受干擾。 說的好聽些,這是管理紀律的人有的特權,說得不好聽些,那就是無人敢管的有恃無恐。 陳明澤早等在車里,車窗揺下來,瞇著眼睛看去,那幾個高大人影中最為挺拔出色的,正是陳敘川。 看來過得還不錯,他那些不堪的過去,似乎完全沒對他造成困擾。 周身幾個人圍繞著他,卻怎么也掩藏不住,他身上隱藏的冷峻孤獨的氣息。 陳明澤剛推開車門,沒來得及下去,車門忽然被一腳踢回去,身材高大少年冷著臉看著他,“回去。” “我來看看你,作為你的兄長。”陳明澤不動聲色地下移視線,笑了笑道,“順便看看你這只手恢復得怎么樣?!?/br> 陳敘川額上的青筋忽然顯現(xiàn),拳頭握住,忽然被何天扯住,“川哥,冷靜點,別上套?!?/br> 其他幾個人的拳頭早就蠢蠢欲動了,都被何天給勸下來了。 陳明澤看著玻璃窗的裂縫,慢慢地驅車離開,隨后問后座的人:“都拍到了沒?精彩時刻,雖然暫時沒有以前精彩?!?/br> 回到住處,門“砰”一聲關上,陳敘川將包往地上一甩。 萬家燈火,星星點點地點綴著城市的夜,陽臺的燈沒開,陳敘川一側的臉隱沒在夜色中,在黑暗中,他慢條斯理地摘下手套。 這樣的手,害怕來自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視線。 尤其是她的。 今天下午的他,差一些,便會脫離控制,她沒有露出的應該有的驚恐,在他意料之外。 那雙眼睛,于他而言,如同一劑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