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點了點頭，進屋去了。阿魏聽見講電話的聲音。他不知道，班長已經(jīng)找他很長時間，告訴只要有人看見他，就立即聯(lián)系，有錢拿。

    但當(dāng)男人再次出來，說：“需要等一等，有人送過來?！卑⑽浩鹆艘尚?。這段時間的經(jīng)歷教他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好吧?！卑⑽喊咽謸卧谘?，不動聲色。

    不一會兒，剎車的聲音響起，兩三人快步走進店里。阿魏神色一凜，兩步繞到柜臺后，同時從后腰摸出一把冷森森的刀，抵在男人脖子上。

    來的人是男人的馬仔，他們沒料到這一出，都頓住了腳步，但手里依然端著槍。

    阿魏逼迫男人拿出船票，又架著他退到布簾后的里屋。在槍聲響起的一瞬間，阿魏利落地抹刀，一道血浪濺了出來。

    阿魏聽見了尖叫聲，低頭一看，五歲左右的小女孩縮在桌底下。小女孩眼里滿是驚恐、怔然，阿魏覺得自己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槍聲又響起，阿魏一把撈起小女孩，退到窗邊，緊接著松開小女孩，翻出窗外。

    咔噠咔噠，細微的聲音傳來，正跪在椅子上望窗外景色的陸英回過頭去，看見戴著連帽衫帽子的阿魏。

    “拿到了？”

    阿魏摘下帽子，點頭。

    陸英幾步跑過去，拉起阿魏走到窗邊，“你看，有好大一片花園。”

    “喔?！卑⑽旱姆磻?yīng)很平淡。

    “你怎么了？”陸英挽著他的手臂，忽然嗅到不同與他的氣息。

    他不說，她急切地問：“是不是發(fā)生了危險的事？”

    “冇啊，你知道我討厭撒謊?！?/br>
    陸英醞釀了很久的話就這樣徹徹底底吞了回去。

    “外面很熱，我去沖涼?！卑⑽喊汛泵鰜矸旁谛∏傻膱A桌上，“收好?！?/br>
    他們分別洗了澡，躺在床上，陸英濕漉漉的發(fā)垂下來，阿魏說：“我給你吹？”

    陸英搖頭，“我只想和你躺著?！边^了會兒又說，“一輩子躺著?！?/br>
    阿魏沒由來地笑了一聲，陸英不滿地說：“不好咩？”

    阿魏說：“但我想要航海，做船長，周游世界。……機長也得，但飛行員好難考的?！?/br>
    陸英依偎在他懷里，用指尖輕撓他的下巴，“你這樣的人，過去老人常話‘凈系識得嘆世界’，空想家！”

    “你以后想做乜嘢？”

    “以前呢，想做家庭主婦，欸，你不要笑！”

    “好、好，你講?！?/br>
    陸英抿著笑說：“我是認真的，從小就這樣想，還會寫在志愿上，我真的有為了做一個好太太去學(xué)烘焙、插花……”

    察覺到失言，她迅速轉(zhuǎn)了話鋒，“唔，最好住在這樣有漂亮花園的房子里。你想，這樣的地方，住著一個最靚的太太，還有一個最會賺錢的先生，還有BB仔呀，要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咯，然后一輩子住在這樣的地方?！?/br>
    “點解要最會賺錢的先生？”

    “不然怎么住得起那樣的地方？又依山又看海，要有很多錢才住得起咯?！?/br>
    阿魏笑著搖頭，“你比我還會想?！?/br>
    陸英把手攤開，“人嘛，總要有夢想啦。”

    “冇錯。”

    沉默一陣，陸英說：“阿魏，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阿魏沒有答，她說：“對唔住，你還要有阿媽要照顧?！?/br>
    無預(yù)兆的，吻落下來。陰影覆蓋下來，猶如一張大而柔軟的法蘭絨毯。在密不透風(fēng)的帷幔之中，她被包圍，被裹緊，又在每一次頂撞里舒展。

    “陸英?！?/br>
    “阿魏，阿魏?！?/br>
    “Anh yeu em.”

    “乜意思？”

    “陸英，記得我?！?/br>
    無休無止地，要將最后一夜徹底不浪費，他們幾近癡狂，以與彼此融為一體的強烈愿望，來擁抱對方，他們痛，痛還要繼續(xù)。

    “阿魏，你睡著了嗎？我不想離開，真的不想。我想永遠住在木槿花盛開的地方，就好像你在?！?/br>
    “……嗯?！?/br>
    “阿魏，主會保佑你?！?/br>
    陸英把什么放在阿魏手里，冰涼的，有棱有角。是她從不離身的十字架。是她阿媽的遺物。

    阿魏哽咽，說不出話，只能翻身抱住她，抱緊。

    窗外一片漆黑，他們終于沉沉睡去。

    不知幾時，一陣尖刺的火警報警器的聲音響起。

    “陸英！起火了！”

    陸英不記得是怎么下樓的了，她只穿著一件阿魏的長衫，懷里抱著裝著船票的布包。寬闊的樓梯變得狹窄，人們摩肩接踵，聽聲音像一群野蠻人跳踢踏舞。

    等陸英回過神來，阿魏不見了。方才他們明明牽著手?，F(xiàn)在卻只有滾滾濃煙，臺階上，宮殿一樣美麗的建筑浸在熊熊大火里。

    “阿魏！”

    最后留下的是少女撕心裂肺的叫喊。

    混亂之中，陸英被捂住嘴，拖上了一輛轎車。

    “六妹，玩夠了？”裴懷良杵著權(quán)杖，銀的蛇盤曲在把手上，正在吐信。

    她知道，她又要做回裴辛夷了。

    裴辛夷下車，走進公寓大樓，同守衛(wèi)阿福打招呼。她乘電梯上頂層，打開防盜門，換鞋走進回廊。每一個動作都像經(jīng)過訓(xùn)練，優(yōu)雅得無可挑剔。

    因為她是裴辛夷。

    裴辛夷在掛著“f*ck off”牌子的臥室門前站定，敲門敲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