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走后，裴懷榮留下裴辛夷單獨(dú)說話。

    裴懷榮臥在病床上，床頭柜上放著一杯溫水和一堆沒來及收揀的藥瓶，顯得他愈加憔悴了。他說：“你和阮決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裴辛夷難得起了點(diǎn)兒惻隱之心，卻被這話打散，冷然道：“我以為這是你希望看到的，你不是想讓我結(jié)婚？”

    “那是你年紀(jì)到了?！?/br>
    “誰規(guī)定到了幾歲就該結(jié)婚，你今年七十一，我說你年紀(jì)到了該駕鶴歸西可不可以？”

    “乜啊，咒我死？”裴懷榮著急起來，嗆了幾聲，指著她說，“不要以為多做幾件事你就可以這么張狂——”

    裴辛夷哼笑一聲，時候：“我知，我能留下不過是因?yàn)檫€有利用價值。這一年半載你請了一大堆律師、職業(yè)經(jīng)理人，都在把生意洗白，幫你搞合法化，我很清楚你不需要我了。”

    裴懷榮放緩情緒，斟酌著說：“不是需不需要，辛夷，你該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但阮家不是好的選擇。”

    “對，說到阮家……”裴辛夷笑笑，“事到如今你才想丟掉和阮家的這筆生意，不覺得太遲了？這筆生意幫你發(fā)家，你想丟掉，但你虧損破產(chǎn)，你丟不掉，這筆生意又幫你東山再起。你知不知道五哥有多看重這筆生意——”

    “這筆生意肥水有幾多你不清楚？”裴懷榮只擠出這么句話來，不愿透露他準(zhǔn)備放棄這筆生意。

    裴辛夷點(diǎn)頭，“所以總不會是我的差事，就算我做了這么多。”

    “辛夷，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家。”

    “對，為了這個家，只是這個家冇我的位置。”裴辛夷一頓，“冇大哥、阿姊、阿媽的位置?！?/br>
    裴懷榮一下子被激怒，罵道：“不要提起你阿媽，你有乜資格！”

    瓶瓶罐罐砸來，裴辛夷側(cè)身躲開，說：“我冇資格？冇資格的人是誰你清楚。何云秋想把我嫁到越南，十年前冇如愿，現(xiàn)在依舊不會如愿?！?/br>
    她轉(zhuǎn)身走了兩步，想起似地說：“阿爸，注意身體，免得二太又請律師來擾你清凈?！闭f的是上次裴懷榮臥病，二太請了好幾位律師，哄著他立遺囑。

    這次溫水潑來，濺在地板上，杯子應(yīng)聲碎裂。

    裴辛夷拉開厚重的實(shí)木雙開門中的一扇，看見阮決明轉(zhuǎn)過身來，門上的淺綠色玻璃窗格的光映在他臉上，很干凈，仿佛能讓人的心神平靜下來。

    但她還是感到尷尬，他離得那么近，方才一定聽見了裴懷榮的謾罵。

    “裴小姐下午有空嗎？我想讓你陪我逛一逛?！彼麥\笑說，雙手負(fù)在身后，像一個老派軍閥偽裝的紳士，有些違和。

    裴辛夷沒心思取笑他，點(diǎn)頭說：“好?！彪m然竭力隱藏，還是難掩語調(diào)里的勉強(qiáng)。

    阮決明抬手，猶豫了一瞬才落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而后攬著她往前走。

    毫不避諱眾人的目光。

    何云秋都只好賠笑，說阮生慢走，你們玩得開心。

    *

    “虎頭奔”候在宅院外，今天的司機(jī)是周崇。

    上了車，阮決明有意玩笑說：“還以為車主是老頭子?！?/br>
    “我又讓你利用了一次。”裴辛夷笑說。

    阮決明朝駕駛座乜了一眼，挑眉說：“恐怕我要賠多一倍珠寶?！?/br>
    裴辛夷直言道：“放心，阿崇是我的仔?！?/br>
    周崇聞言，通過后視鏡對阮決明頷首示意。

    阮決明略略點(diǎn)頭，看著裴辛夷說：“我不知你和裴老關(guān)系這么差?！?/br>
    “所以你知道，和我裝得這么親密影響不了任何人，反而讓他們看中這一點(diǎn)。一旦我……”裴辛夷頓了頓，說，“成為阮太，裴家會想盡辦法和我撇清關(guān)系。兩家的合作終止，對你來講只是小虧損，但對我來說是難題，我還有事要做?！?/br>
    “在我剛接手生意的時候，裴老計劃退出，未免太不顧及我的心情?！比顩Q明挑起唇角，“想全身而退？建議他們?nèi)タ聪履X科醫(yī)生。”

    “……所以你不會擋我的路對不對？”

    阮決明翹著腿，手搭在腹部，他好整以暇地說：“我覺得兩件事不會沖突。”

    “阮決明?！迸嵝烈陌雮€身子轉(zhuǎn)過朝著他，蹙起眉頭，頗為嚴(yán)肅地說，“我在和你講正事，我不可以去越南?！?/br>
    “我講過，你跑不掉的，如果發(fā)生河內(nèi)那件事冇發(fā)生，你以為你可以上飛機(jī)？”阮決明撩起她額邊的發(fā)別到耳后，微微靠近說，“傻女，當(dāng)時為了保證你的安全才讓你回來的，我對你夠好了。”

    “是咩？”裴辛夷只當(dāng)他胡說，挑眉笑了一聲。

    “就這么不想做阮太？”

    “阮生，如果不在同一陣線，你恐怕要?dú)⒘宋遥鋈钐M不是我自尋死路？”裴辛夷笑笑，“而且，目前怎么看都是我做得更多，我求你的事還冇結(jié)果?！?/br>
    “如果我做掉裴繁縷，你應(yīng)承的一件事，我想兌現(xiàn)乜嘢就可以兌現(xiàn)乜嘢？”

    裴辛夷一怔，說：“你想拿結(jié)婚做條件？”

    阮決明笑笑，“你不是說乜都可以？”

    裴辛夷垂眸，轉(zhuǎn)而盯住他，“冇可能，在這里你動不了手?！?/br>
    阮決明微微瞇眼，說：“你怕了。”

    “不勞阮生動手?！?/br>
    阮決明習(xí)慣性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戒指，淡然地說：“之前說陪我逛一逛，還作數(shù)？”

    “作數(shù)?！迸嵝烈某巴鈴埻?，讓周崇在前面路口停泊，回頭說，“不過該輪到我話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