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想你了。”

    幾乎就要喚出那兩個(gè)字——

    他說了些什么，說到了一輩子。

    反正不管說什么，沒人會當(dāng)真。

    “有事？”他問。

    電話里的人說起別的。

    阮決明盯住后視鏡里的動靜，心如擂鼓，血液里有千軍萬馬在奔騰。

    沒關(guān)系，這就足夠了，手臂不再痛。

    心里只有那兩個(gè)字。

    按下紅鍵。

    他低喃：“陸英。”

    沒有人能聽見。

    *

    手放開聽筒，裴辛夷站起來，朗聲道：“好彩妹，送我回家?！?/br>
    “得得地”飛馳，從石澳到中環(huán)，由南向北，要跨越整座港島。

    “六姑，我要吃何嫂做的早點(diǎn)?！敝塬k輕松地說。

    裴辛夷手肘撐在窗沿上，回頭睨著她說：“今天何嫂休假?！?/br>
    周玨癟癟嘴，撒嬌說：“欸，我在美國待了三個(gè)月，回來你就這樣冷冰冰，一點(diǎn)都不想我?！?/br>
    “你的心思我還不知？你想找八仔玩?！?/br>
    “還想找菀菀玩啦！”

    裴辛夷輕輕搖頭，“你二十歲咯，還像細(xì)蚊仔，要同豆丁玩?！?/br>
    “嘩！我二十歲了？我以為我才十三歲?！敝塬k轉(zhuǎn)過頭，聳眉垂眼做苦相。

    “十三歲不許開車?！?/br>
    “我二十歲?！也还埽靡埼沂吃琰c(diǎn)。”

    裴辛夷輕輕嘆氣，無奈道：“好，好。吃完就走，不許胡鬧?！?/br>
    周玨抬手敬禮，“Yes，Madam！”

    “我未婚?！迸嵝烈墓首鬣凉值馈?/br>
    “可是……”周玨挑了下眉稍，轉(zhuǎn)而問，“六姑在北京也有門路？”

    “如果有那么巴閉的關(guān)系我還在這里？”裴辛夷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額頭，“唬人的話啦，阿媽同那些親戚早疏遠(yuǎn)了?！?/br>
    *

    三太宅邸在中環(huán)可以看見維港的高層公寓，一層五戶，一戶三百平。在寸土寸金的香港當(dāng)屬豪宅。

    這是曾念從大太護(hù)工變成三太時(shí)得到的公寓。裴辛夷在這里住了十年。

    打開一扇門，走過三米長的窄道，再打開一扇門，進(jìn)入玄關(guān)。

    “念姨！”周玨往里跑，快要蹦跳起來。

    “哎?！笨蛷d里傳來回應(yīng)，收音機(jī)播放新聞的聲音隨之小了下去。

    走過去，周玨雙手搭在沙發(fā)椅背上，笑說：“念姨，起這么早？”

    曾念梳了發(fā)髻，頭發(fā)柔亮光澤，化了淡妝，眉目清麗，看著至多三十，比實(shí)際年齡還小一些。她只是笑，朝廳門張望，“六妹呢？”

    裴辛夷慢慢走來，頷首道：“念姨早?！?/br>
    “早晨?！保ㄔ绨玻?/br>
    “你們食。”裴辛夷揉了揉臂膀，說，“我不太舒服，想先休息一陣?！?/br>
    “啊，怎么會？”周玨湊上前左看右看，“要不要請醫(yī)生？”

    曾念想了想，說：“他們盼了你一夜，才睡不久，先去看一看？”

    裴辛夷點(diǎn)頭，往臥室的方向走。

    周玨欲跟上去，曾念拉住她的手，說：“好彩妹，餓不餓？”

    “……呃?！敝塬k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點(diǎn)頭說，“餓，好餓啊。”

    *

    公寓結(jié)構(gòu)是鋪開式的，客廳在中間，西邊是太太的區(qū)域，東邊是小輩們的區(qū)域。

    兄妹二人的臥室挨在一起，兩扇門正對著裴辛夷的臥室門。左邊一扇門上掛著木牌，蠟筆涂鴉之上貼著白色卡紙剪的圓形，中間又貼了用黑色卡紙剪的“8”，意為八號球。右邊一扇門的門把手上懸掛著卡紙剪的掛牌，表面上什么都沒有，但翻過來就會看見一行英文“F*ck off”，還有一個(gè)涂粗的感嘆號。

    裴辛夷放下掛牌，進(jìn)了左邊的臥室。

    小孩子們的臥室窗戶朝向維多利亞港，可清晨維港的風(fēng)景都被厚重的尼龍窗簾隔絕在外。

    床頭的留了一盞壁燈，昏黃的光照亮小小一隅，小男孩側(cè)著身子彎起膝蓋，以有些蜷縮的姿勢睡在單人床上。

    裴辛夷在床前蹲下，心思漸漸平靜下來。

    裴安逡揉了揉鼻子，無意識地翻身，慢慢睜開眼睛。愣了一下，完全愣住了，他忽然大叫起來，“六姊！”

    眼眸明亮，恰如森林里最靈動的小鹿。

    裴辛夷張開手臂，裴安逡撲騰著爬了兩步撲進(jìn)懷抱。

    “六姊，我好想你，I miss you soooo much！”好似把“so”拖得越長就可以傳達(dá)越多想念。

    “我也想你?！迸嵝烈娜嗔巳嗨顏喡樯念^發(fā)。

    “噢！耶！我有新的飛機(jī)模型了，六姊說好回來就帶我去買……”裴安逡胡亂呼喊著，在床上蹦跳著。

    這興奮的呼喊似乎驚擾了其他人，虛掩的臥室門被完全推開。

    一位女孩兒出現(xiàn)，穿著吊帶睡裙，抱了只十幾寸高的棕色泰迪熊。她冷冷地說：“八哥八哥，你鸚鵡啊，吵死了！”

    裴辛夷看過去，對上冰冷的視線。

    裴安菀別過視線，微微蹙眉，說：“回來就回來咯，又不是伊麗莎白女皇光臨，至于這么開心？”

    裴安逡指著她不解地說：“哇，菀菀，怎么可以這樣？明明是你要等六姊，害得我冇睡好?！鞭D(zhuǎn)而對裴辛夷委屈“告狀”，“六姊啊，難道女人無論幾歲都是說變卦就變卦？”

    裴安菀睇了他一眼，又睇滿是無奈的女人，揚(yáng)著下巴說：“裴辛夷，你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