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意盈盈，接著說：“我這個人呢，別的都不怕，最怕你心疼我，然后乜嘢全不管不顧，要為我出頭?！?/br>
    忽而聽見了嘈雜的聲音，黃包車疾馳，自行車叮鈴鈴叮鈴鈴。

    沿街小店的雨棚被陽光曬得反光，門外墻壁上掛的招牌寫著越南文字——“米粉”。

    里面一張小桌坐著一對少年少女。

    “吃慢點?！卑⑽狠p聲說。

    陸英從比臉還大的碗上抬起頭，舔了舔沾著湯水的嘴皮，“乜嘢？”

    阿魏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在外面要講越南話。”

    陸英“噢”了一聲，悄悄地說：“那我裝啞巴?！?/br>
    阿魏笑了起來，講英文：“你住哪？”

    陸英已經吃了一大口米粉，不方便說話，只好搖頭。

    阿魏詫異道：“沒地方住？”

    陸英一邊咀嚼著，一邊遙指向街的斜對面，再點了兩下，意思是住在那之后的之后。

    阿魏了然，那邊是金貴地段，除了越南式民宅，還有好幾棟公寓樓都屬于一家姓裴的人。

    “你是被賣到這里來的？”他的英文水平有限，講長句磕磕絆絆。

    陸英聽了，輕笑一聲。

    阿魏有些不好意思，皺眉說：“很好笑？”

    陸英吞咽了米粉，說：“阿魏，你英文好差勁?！?/br>
    “你不會講越南話，我不會說英文，我們彼此彼此?！弊詈筮@半句他說的是“we same as same”。

    陸英又笑，笑得倚在了撐起來的手臂上，不經意藏起三分之一張臉。那眼尾上挑，眸中有光，連帶著她整個人都在發(fā)光，霧蒙蒙的，不具侵略性的，軟乎乎要化開。

    阿魏咳了一聲，移開視線，索性講回白話，“既然你是被賣來做工的，怎么會冇飯食？”

    陸英坐正了，一邊挑起米粉，一邊答說：“那家老爺很古怪，說我不會做事，動不動罰我關禁閉?！?/br>
    阿魏不解地說：“不是吧，偷跑出來的后果豈不更慘？”

    “是咯，被發(fā)現就要挨打?！标懹⑥D移話題說，“你呢，不上學嗎？”

    “上學？我在碼頭做工啦。剛才本來在那邊等人，哪知等半天都沒來，然后遇上你?！?/br>
    陸英盯著他看了一秒，彎起唇角說：“上次也是？”

    阿魏恍然大悟，“啊，上次你看見我了？”

    “是啊，除了我，商店里就你最鬼鬼祟祟，躲在角落不知看什么?！?/br>
    “鬼鬼祟祟？”阿魏皺了皺眉頭，“我是在等人?！?/br>
    “等女仔？”

    阿魏嗤笑一聲，“哪來的女仔？”又說，“你不用知道?！?/br>
    陸英看他的表情不像是不好意思承認，這才意識到“碼頭做工”指的是混堂口。原來他是街頭爛仔。她想了想，低聲問：“如果找你幫忙，需要多少盾？”

    阿魏一怔，說：“什么忙？”

    “殺人?！?/br>
    筷子掉落。

    小店外人來車往，唯有飯桌一隅好似靜止了不動。

    “刀哥……”

    “你不能進去?！?/br>
    阮決明轉身往門外看去，女孩急急忙忙跑來，卻被南星攔了下來。

    女孩探頭探腦，對上阮決明的視線，粲然笑道：“刀哥，窗臺上那枝木槿花開了！”

    阮決明一頓，說：“真的？”

    南星左顧右盼，這才讓開了路。

    女孩拎著裙角跑進客廳，站到阮決明面前，笑著說：“真的，要去看嗎？”

    女孩眉目清淡，束著兩股麻花辮，穿著裹身的墨綠色絲綢連衣裙。漂亮、纖細、嬌小，十七八歲，她看上去就是完美的情人——時刻需要依仗男人。

    尤其是比起旁邊的女人。

    女孩注意到了裴辛夷，打量她一番，抬頭問：“刀哥，這位是？”

    阮決明淡漠道：“讓你這幾天好好待在別苑，怎么不聽話？”

    女孩鼓了鼓腮，蹙眉說：“可是我高興嘛，而且你說過，花開了要第一時間告訴你，我才……”

    不等人說完，裴辛夷用白話說：“阮生，你忙，我先去休息了?！?/br>
    “嗯?！比顩Q明招呼南星說，“阿星，送一下裴小姐?！?/br>
    “不用，我記得路。”裴辛夷說罷便離開了。

    女孩拉起阮決明的手，撒嬌說：“刀哥，現在去看嗎？”

    阮決明收回視線，對她點了點頭。

    *

    裴辛夷走上小樓，拉開客廳的門，看見裴懷良盤腿坐在蒲團上吸煙，問：“不再休息一陣？”

    裴懷良示意她走近些，“你來得正好，裴五剛才打電話找你，我替你接了。他原先就是往河內打的電話……”

    裴辛夷不關心裴安胥到底是費了多大功夫才把電話打到這里來的，近乎急切地問：“他幾時來？”

    裴懷良笑了一下，“老六，太聰明不是好事?！?/br>
    裴辛夷不理會他的打趣，只說：“他是不是要來？”

    “嗯，老五明早到河內機場，我已經安排好人接他了。”裴懷良說，“對了，他好像有什么喜訊要當面同你講?！?/br>
    裴辛夷點了點頭，說：“我去睡覺了，中午不用叫我食飯?！?/br>
    “晚飯總要吃一點？”

    “不用了?！?/br>
    穿過一道道障子，裴辛夷跟著女傭來到房間。等女傭退出去，合上了門，她累得想直接癱在地上，轉身卻瞧見了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