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圖瓦伯爵哼了一聲，十分不屑。路易十八基于形勢和身體考慮的最佳對策，在他眼里都是軟弱的表現(xiàn)。

    既然是國王，就不必對任何人低頭！

    這點堅持，他從未變過。

    “重點在于，英國人的態(tài)度影響到了局勢，”他憤憤道，“若不是英國橫插一腳，我不信梅特涅不會強迫哥哥讓步！”雖說保王派自己也有勢力，但他們的勢力明顯比不過外國聯(lián)合施壓啊！

    從知道國外壓力這點來說，阿圖瓦伯爵還不算是個徹頭徹尾的草包。但是他的出發(fā)點已經(jīng)偏離了大眾趨勢，注定被時代所拋棄；不管再做什么，都已經(jīng)無法挽回——

    可他依舊沒有意識到這點；這就注定了他的悲劇命運。

    “說得沒錯。他們想扶持腓力？”孔代親王冷聲道，“要不是……哪里輪得到他們？”他語調(diào)憤恨，顯然從來沒有從喪子之恨里擺脫。

    阿圖瓦伯爵微微點頭，表示同意。但是他沒說出口的是，就算他兒子全活著，在最壞的情況下也沒大用；因為在那時，他肯定被人鏟除了，那些人絕不可能擁立他的兒子登上王位。

    這么說起來，剩一個也許是個好事，至少不會內(nèi)斗、后顧之憂也會變少。

    但這種自嘲、亦或者說是苦中作樂的念頭，只在阿圖瓦伯爵的腦袋里幸存了一秒不到就被扼殺了。他不允許自己那么想，這從某方面來說是一種軟弱。而他不需要軟弱。

    “不能讓他們這么下去，”這么想著的阿圖瓦伯爵重新開了口，語氣恢復到了慣常的強硬，“我們得做點什么?！彼f道，視線掃過幾張神色不一的臉。

    這回，維萊爾伯爵沒有立刻發(fā)表意見。在一陣子沉默后，他低聲開口：“又是一個熱月。”

    話很簡單，但幾個人立即警覺起來。因為那是他們最不想回憶的一段時期，是他們從云端跌落的悲劇生活的開端。

    “走了雅各賓，還有拿破侖?！笨状H王一字一句道。這回他不僅僅是憤恨了，是恨到能同歸于盡的程度。

    阿圖瓦伯爵沒搭理拿破侖的話茬。拿破侖已經(jīng)死了，他對此歡欣鼓舞，并且不想再浪費時間在死人上；拿破侖還有后代流亡外國，他當然也要處理掉，但那是以后的事情?！坝星耙粋€樣本就夠了?！?/br>
    維萊爾伯爵猛地看向自己主子。說起雅各賓派，羅伯斯庇爾等人上臺才一年，就被一齊送上了斷頭臺。從現(xiàn)下的情形來說，他們不可能也這么做；因為維克托等人的手段并不激進，兼顧各方利益還算平衡。

    “只有馬拉?！彼鋭幼齑?，用只有幾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只有馬拉?！?/br>
    馬拉的下場是被刺殺，在座諸人都知道。且不說在藥浴中被一刀刺中心臟能不能復制，他們至少可以用最后的力量干掉對方的頭領(lǐng)。這樣一來，群龍無首，其他人也會陷入恐懼陰影而人心惶惶……

    這不是什么光彩手段；但是，面對被徹底扳倒的危險，也顧不上什么光彩了。

    “這是我們最后的機會?！卑D瓦伯爵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仿佛他剛才說的話不是發(fā)出謀殺指令、而只是談?wù)撎鞖狻！斑@不是在討論，或者是在征求意見。”

    全場靜默，有一瞬間落針可聞。人人都在思考這事，并且努力不讓臉上的表情顯示出腦中思維齒輪的運轉(zhuǎn)情況。

    這絕不是堂皇手段，成功暫且不說，萬一失敗怎么辦？那就會把自己往死亡深淵再推兩步，而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靠近了！

    從另一方面再想，正因為距離死亡深淵很近，所以他們再不反擊，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掉下去了……

    “重點是，誰？”維萊爾伯爵低聲征詢所有人的意見。他臉色變幻了一小陣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

    幾人面面相覷。擒賊先擒王，他們打的也是這樣的主意。但中產(chǎn)共和派們學聰明了，不僅方式相對溫和，行動也相對低調(diào)。要確定哪個是頭兒，說起來還真不容易。

    就像是夏爾，他高調(diào)出任財政大臣，但想也知道帶頭的不是他——夏爾平時都忙著掙錢、只是此次例外而已。再比如說古維翁圣西爾侯爵元帥，這可是個刺兒頭，想偷襲得手絕不容易，還得想想他手下的大批軍隊……

    “那些人里，每年有一大半時間在巴黎、并且身居高位，符合這樣條件的人很多？”阿圖瓦伯爵不直接說出口，只這么反問。

    幾人目光落到桌面上攤放開的、令他們怒火中燒的報紙上，立刻悟了——

    可不就是那個人嘛？

    話說回來，維克托的消息一向精準靈通，因為沒過幾天，夏爾就在杜樂麗宮里聽到了路易十八的親口承認。

    “要知道，我一開始就不想讓艾利去倫敦?！眹跻贿厰噭又Х纫贿呎f，同時還在陶醉地嗅略焦的迷人香味，“那會毀壞我們的制度，指向的是我們?nèi)w的末日。幸而，”他瞅了瞅夏爾，目光慈愛，“我們還能扳回來。”

    夏爾點頭?！澳f得對?！?/br>
    就算他也必須得承認，路易十八不僅是貴族中把形勢看得最清楚的人，在所有人中的眼光排名也高居不下！就算沒有兒子可以繼承王位，路易十八依舊能讓自己享受一個最好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