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朗臺伯爵閣下_分節(jié)閱讀_92
換誰也沒膽子把自己豎成靶子給人打啊!不過話再說回來,國王的妥協(xié)也從一個側(cè)面說明了,國王或者貴族的權(quán)力地位都已不可能恢復(fù)到從前。 隨著宴會時間臨近,越來越多的馬車停在了街口。所幸今天是圣誕前一天,絕大多數(shù)市民都等著在家里過節(jié),否則非得引起交通堵塞不可。 這種時候,和認識的人一起進宮是個好選擇。夏爾本來想等著奧爾良公爵或者夏爾特爾公爵——畢竟名義上他接受的是這一派的邀請——一起進去,但在他碰到這兩人之前,米歇爾就先找到了他。 “親愛的夏爾,”米歇爾笑盈盈地說,“好久不見!” 夏爾一看那笑容就生出一點兒不好的預(yù)感。他倒不是怕米歇爾,但是他總覺得,要是維克托知道這個又該哪里不對了——要知道,這里是巴黎,可不是山高皇帝遠的波爾多! 但無論如何,這時候絕對不能晾著米歇爾。“這話該是我說才對,”他也用同樣的笑容對回去,“我就想著,能在這沙龍上再見到您呢!”只是沒想到會這么早而已。 米歇爾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叭绻皇潜菹碌拿孀?,恐怕我還見不著您這一面……”他這么說,語氣不像抱怨倒像是遺憾,又很快地話鋒一轉(zhuǎn):“您還是第一次來吧?時間也差不多了,不如您和我一起進去?” 反正和米歇爾打交道是遲早的事情,夏爾覺得他沒什么理由拒絕。“那我可得先感謝您的好意了?!?/br> 巴黎剛下過一場鵝毛大雪,但宮里的廣場和干道都十分干凈,可以看出剛剛清掃過,只空氣里依舊帶著冷冷的雪味兒。 兩人夾雜在三三兩兩的人流之間往里走,寒暄的同時也不忘和認識的人打招呼。等到穿過騎兵凱旋門之下時,他們算是正式進了杜樂麗宮的大門,米歇爾也終于找到了時間:“上次和您提過的事情,您覺得怎樣?”他低聲問。 這話說得委婉,只問意見、不談立場。夏爾在心里默默地給米歇爾點了個贊,然后照著字面意思回答了:“我之前說過,您做了一筆好生意;我現(xiàn)在仍然這么認為?!?/br> 米歇爾回以一個微笑,并不太意外。大家都不傻,知道選什么對自己最好。葛朗臺家最近幾個月的動向絲毫看不出有朝他這里偏斜的傾向,他已經(jīng)有了準備。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就會輕易放棄?!皬哪砩希铱煽床怀鲞@句話?!彼φ劊澳@就是說客套話哄我吧?” “您這笑話可不適合在這時候說?!毕臓柟室廪揶恚瑫r不著痕跡地把話題引到另一個上頭:“但我同時也要請求您的原諒——我最近事情太多了,還沒能給您物色到一個合格的人選?!?/br> 這話的重點聽起來像是人選,但其實是事情多。 果不其然,米歇爾準確地抓住了話尾?!澳羞@份心,我已經(jīng)很欣賞了。不過我也聽說,您在埃佩爾納和沙隆大展拳腳;我不夸張地形容,如果您是在巴黎弄出這么大動靜的話,現(xiàn)在主動和您打招呼的人都要排隊,絕對能把我擠到革命廣場(即現(xiàn)協(xié)和廣場)上去!” “我算是看出來了,”夏爾笑出了聲,“您今天就在這里等著擠兌我呢,是嗎?” “當然不是,這是夸獎?!泵仔獱柦拥煤芸?。他畢竟不是個守舊貴族,深奉買賣不成仁義在的道理——當然,這待遇僅限于資格足夠的對手,聰明人總不適合當敵人。而夏爾雖然沒答應(yīng)他,但也沒讓他下不來臺,還換了種方式主動示好。 這時候,不順著桿兒爬的才是蠢蛋! 工業(yè)話題能說的就太多了。畢竟紡織廠這樣的工業(yè),人人都看著眼紅;但法國又不是英國,技術(shù)和機器都是個問題。只要能解決這兩樣,再投入資金,不就是人人都是工廠主的節(jié)奏? 作為一個合格的投資商人、自己還做點生意,米歇爾對各種細節(jié)都很感興趣。對此,夏爾不可能一問三不知、也不可能老老實實地全盤托出,只挑著話說,關(guān)鍵技術(shù)守口如瓶。他們現(xiàn)在名義上還是對手,底牌當然不能在第一回合就全露出來。 于是,但維克托和他爹一起穿過杜樂麗宮的長廊、進入到宴會廳時,注意到的就是這么一副情形——夏爾正在和某個他聽到名字就厭煩的人站一起,還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 至于這么見縫插針嗎,他只是晚到了一點點而已! 維克托腹誹。但他并沒有直接沖上去——周圍還有一大群人呢——而是和附近幾個人寒暄了幾句,然后走到了奧爾良公爵身邊?!八麄冞@是明著在我們眼皮底下?lián)屓肆??!彼吐暤?,語氣沒什么波動。 “我看見了?!惫糸w下這么回答,“但米歇爾又不是別人,他是個銀行家。我們都知道,商人和銀行家總是比較有話可聊?!?/br> 維克托在心里翻了個白眼。他當然知道這點,要不然阿圖瓦伯爵那邊也不會讓米歇爾出面做這件事。但對他來說,要不是米歇爾,他才不cao這份心呢! 斐迪南站在奧爾良公爵身側(cè),把他們的對話都聽在了耳朵里。“夏爾說他還沒碰上不能解決的問題,”他篤定道,“在這點上我相信他,尤其是在一開始的事情之后。” 奧爾良公爵和維克托都因此多看了斐迪南一眼。一開始的事情是指夏爾用明顯不夠的資金周轉(zhuǎn)弄回來了超額的葡萄酒,他們?nèi)藢@種刁難心知肚明。 “我想米歇爾不會成功,”奧爾良公爵最后給這件事下了個定論,“不然我們可以走著瞧。”他把目光收回來,重新轉(zhuǎn)向維克托:“令尊今天來了嗎?”他們的身份都太顯眼,不適合在這種聚會上長時間小范圍交談。 “是的?!本S克托知道公爵的顧慮,從善如流地道:“不過我必須負責任地提醒您:父親最近迷上了園藝,這時候恐怕正和某位貴婦人交流經(jīng)驗?zāi)兀 ?/br> 奧爾良公爵朝四周看了看,很快發(fā)現(xiàn)了目標。正如維克托所說,老拉菲特先生正和一群夫人們打得火熱——這在男女涇渭分明的場地里可真是個奇景?!案ダ仕魍哌€真有心情,”他無奈搖頭道,“恐怕這沙龍上最輕松的就屬他了吧?” “誰說不是呢?”維克托比奧爾良公爵還無奈,“從他退休以后,事情就越來越……”他沒說下去,只攤了攤手。 而這個時候,夏爾和米歇爾的談話已經(jīng)到了更深的階段。 “機器真是個問題,”米歇爾研究性地道,“難不成要去偷偷運些回來?”他又不可能和夏爾一樣,輕輕松松就能拿到專利! “您一定在和我開玩笑?!毕臓柭牫鰧Ψ?jīng)]太認真,“您這樣的體面紳士,怎么可能做這種事情呢?” 米歇爾笑了笑,不說他真的考慮過這方式?!疤醒哿耍彼f出了迫使他放棄的真正原因,“英國佬會找上門來的。”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夏爾左右看了看,然后向米歇爾的腦袋湊過去了一點:“只是現(xiàn)在而已;最多三年,我保證英國人主動撤銷他們的機器出口禁令——這我可只告訴過您一個人?!?/br> “……您這是有消息渠道?”震驚過后是狂喜,米歇爾想要確認這是不是真的。如果真的是,為什么他沒聽說過一點風聲? “英國人的工廠效率高,您當然知道。英國的市場有多大,您肯定也知道吧?”夏爾提示道,“您覺得他們會甘心只賺國內(nèi)的錢嗎?” “這意思是……”米歇爾幾乎一瞬間就明白過來。 英國國內(nèi)市場有限,等飽和以后只能對外擴展業(yè)務(wù)。想壟斷技術(shù)又想到別國掙錢,根本沒這種好事! 結(jié)合這個,夏爾說的三年也很容易理解了——照他剛才知道的,葛朗臺家的工廠規(guī)模相當大,而且夏爾并不阻撓別人和他進入同樣的領(lǐng)域,甚至歡迎。這樣一來,英國人就會在不久之后發(fā)現(xiàn),他們越晚開放禁令,在無形中能得到的好處就越縮水—— 因為已經(jīng)有其他人在賣和他們一樣、甚至更好更便宜的東西了! “您合該去做商務(wù)大臣?!泵仔獱柊l(fā)誓,這話絕不是恭維,他絕對發(fā)自真心。 “感謝您這么看得起我,但我們剛剛還和商務(wù)大臣談過天氣!”夏爾對此敬謝不敏。但米歇爾果然夠敏銳,他的計劃還是有可行性的! 就在這時,原本散布四周的人群聚攏起來,談話聲也低了下去——國王和王后正從二樓走下來,宴會正式開始了。 ☆、第68章 作為全法國名義上最有權(quán)勢和地位的人,路易十八最近有點煩。 說句實話,國王陛下自認為他并不是要求很高的人。雖然不能住在豪華奢靡的凡爾賽宮,但現(xiàn)在的日子和他之前被流放到威斯特伐利亞時相比,已經(jīng)好不要太多,他很滿足。 另外,在他哥哥路易十六被送上斷頭臺、他侄子路易十七死在監(jiān)獄里之后,國王陛下就不奢望他能擁有和他先輩們一樣的權(quán)力了。只要他的王位安穩(wěn),他個人完全不介意底下的大臣是什么派別—— 只要能做事、只要能讓國民們對他這個國王報有哪怕是最后一絲的愛戴,他覺得自由主義也不是什么壞事。他能管的事情的確少了,享受也少了;但至少整個國家在發(fā)展,人民生活水平在提高,不是嗎? 按照后世的眼光來看,法國這時期的政治格局說起來還是君主專權(quán),但實質(zhì)上是君主立憲。我們必須客觀地說,除去時局和魄力的因素,路易十八還算一位開明的君主。 只可惜,國王陛下這么想,他家人可不這么想;尤其是他那個不省心的弟弟,阿圖瓦伯爵。 雖然實權(quán)大不如前,但這并不代表國王陛下完全不知道底下發(fā)生的事情。所以對于兩派暗中對掐,他心知肚明,并且在感情上偏向新興資產(chǎn)派——因為他覺得,照他弟弟那政見,如若登基,絕不可能安穩(wěn)地老死在國王寶座上;恢復(fù)到從前根本一點前途也沒有,還不如參考一下英國人的做法呢!(英國此時已經(jīng)開始施行君主立憲制) 問題在于,他這么想,但卻不能那么做。出于對自身利益的考慮,以奧地利為首的神圣同盟極其不想看到法國國內(nèi)自由化思潮擴大,所以總對法國國內(nèi)各種事務(wù)橫加干預(yù),尤其是某些重要的政府職位—— 一個多月前,作為委員會主席,他屬意的德卡茲伯爵成為了新的部長會議主席。但沒多久,就有消息傳來,暗示他最好換個人,因為德卡茲“傾向危險”,有人對此表示擔憂。 我這個做國王的都不擔心什么危險,“有人”心塞個毛! 國王陛下要暴躁了。德卡茲是他的內(nèi)閣首腦,有那些指指點點的外國人什么事? 在這種外壓下,可想而知路易十八的心情如何——伐開心,相當?shù)亍?/br> 而這種情緒,就算他不表現(xiàn)出來,該知道的也一個不少:極端保王黨和新興資產(chǎn)派就從來沒看對方順眼過,一直明爭暗斗;兩邊不說知根知底,但對方大致有什么底牌和后臺還是能猜出幾分的。這樣一來,雙方對另一邊能拿出的手段也就有所估計。 另外,雖然政見只能算是溫和派,但德卡茲做事的風格明顯更有利于新興資產(chǎn)派,保王黨們怎么可能滿意?當然是想盡各種辦法、誓要把他拉下臺! 知道這些背景、再知道這就是最近臺面上最大的矛盾,就很容易猜想,王室圣誕沙龍的氣氛如何。表面上,大廳金碧輝煌、美輪美奐,人們歡聲笑語、觥籌交錯;實際上到底如何,誰又敢保證自己真的知道呢? “目前看起來,還沒人想攪了這個圣誕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