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朗臺伯爵閣下_分節(jié)閱讀_18
葛朗臺臉上沒什么反應。但他心里覺得,對于巴黎,格拉珊派的消息應該更靈通一點。出門旅行?然后跑來索繆?根本扯淡嘛!還不如他直接回去看看呢!“我問的是債券?!彼迤鹉樥f,然后就越過克呂旭身邊,“但現(xiàn)在我要回家吃午飯了,等著瞧吧。” 克呂旭公證人頓時苦了一張臉。又來了!“我不知道,我不能夠,我不愿意,等著瞧吧”……葛朗臺不想談話時候的四句箴言!今天又做白工了嗎? ☆、第章 在葛朗臺匆匆往家里趕的當兒,夏爾等人已經(jīng)開始享用他們的那一份午餐了。 葛朗臺允許她們在他沒回來之前先吃飯,不是因為他回來的時間不穩(wěn)定,而是因為他出門之前已經(jīng)安排好了午餐和晚餐——葛朗臺家里所有的東西都歸他保管,從面粉到雞蛋,從黃油到水果,從糖塊到葡萄酒;連燒飯用的柴火、照明用的蠟燭都在他上鎖的柜子里,那哪里還有什么問題? 換句話來說,葛朗臺精確地掌控著家中的一切,所以等不等就顯得沒有必要。 所以可想而知,在他進門之后、發(fā)現(xiàn)桌子上有一大盤烤得流油、又香噴噴的狍子rou是什么心情。 葛朗臺眼睛立刻就瞪了起來。他的目光掃過家里的三個女人,樣子看起來想要吃人。野味哪里來的?柴火哪里來的?油脂和香料又是哪里來的?老克呂旭提醒得不錯——巴黎好侄子一來,家里就翻了天啦? 夏爾眼尖,在葛朗臺進門時就注意到了。“您好,親愛的伯父?!彼畔铝耸掷锏牟捅P,露出招牌微笑,“我是夏爾,您從未見面的侄子,從巴黎一路過來的?!?/br> 葛朗臺夫人手有點抖。一方面,她挺喜歡這位禮貌漂亮的侄少爺;另一方面,她知道丈夫已經(jīng)逼近怒火爆發(fā)的邊緣了。“是啊,老爺!侄少爺一路顛簸,還不忘給我們帶來他在森林里打到的一些野味?!彼s緊挑明,試圖挽回氣氛,“娜農(nóng)用巴黎精制的調(diào)料烤制的,您不來嘗嘗看嗎?” 葛朗臺又看了看那盤色澤誘人的烤rou。侄子帶過來的野味?包括調(diào)料?那柴火八成也是現(xiàn)買的……他臉上緊繃的肌rou緩下來一點,準備一會兒再盤問娜農(nóng)是誰出的錢?!拔业艿苓€好嗎?”他問夏爾,但語氣里沒有一分一毫的關心意思,完全是敷衍。 “家父一切安好?!毕臓栆谎劬涂闯隽烁鹄逝_的表情變化——雖然葛朗臺在外頭完全喜怒不形于色,但在家里就沒那么多顧慮了;他蓄意在伯父家住下果然沒白費?!安贿^他去東部了,托我給您帶個好?!?/br> 葛朗臺走近餐桌,聞言犀利地盯了夏爾一眼。他的弟弟,他還不知道?二十來年沒聯(lián)系,說記得他簡直是天方夜譚。但實際上他一點也不介意,而且更介意夏爾為什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 他弟弟破產(chǎn)了?看不太出。其他目的?這小子笑得一臉純良,半點別的都看不出??! 葛朗臺開始覺得這事似乎超出他的想象了。他最恨這種事,因為他習慣把一切都拿捏在手里。另外,必須要說,他的拿手好戲就是裝結巴騙人,自然看得出別人是真心還是假意。夏爾這種不卑不亢的神情,他看在眼里就只剩威脅—— 居心完全不明,他這侄子真的只有二十出頭? 歐也妮看了一眼母親,又看了一眼夏爾,最后才看向葛朗臺?!岸姨玫苓€給我們都帶了禮物!” 這話把葛朗臺從不知多少種情況猜測里拉了出來。“哦?”他語調(diào)微微上揚,但地滾動起來,很快就找到了起居室里多出來的三個盒子。 毫不客氣地,葛朗臺大步轉過去,打開查看?!凹兘穑彼贸隽死锩娴臇|西,對著外頭的光線轉動,喃喃地說,“應該是約翰五世時打造的……真正的古董,好東西。”這么說的時候,他的語氣已經(jīng)完全變了一個味——剛開始時是狂躁的怒氣,現(xiàn)在則是一種深度的迷戀,或者不正常的狂熱,從瞪圓的眼睛里就能看出來。 那是一個金頂針,正面用細碎的紅寶石鑲嵌成了一個精致的教堂花窗圖案,明顯適合虔誠的信徒。而第二個盒子里躺著的是個做工華麗的針線盒,主體也是純金的。這個顯然是流行新貨,因為蓋子上有滾圓的珍珠,是東印度的舶來品;內(nèi)側則是一面小鏡子,映著細膩入毫發(fā)的雕工,滿目生輝。第三個盒子里是個純金的扁平懷表,背后還刻著巴黎著名表匠布雷蓋的名字。 雖然葛朗臺不認識布雷蓋,但他認識金子——他眼光毒辣,不用其他工具就能保證對金子的估價誤差不超過二十生??;而照他看,這三個禮物加起來,光用的金子就價值三千五百法郎。 這下他完全沒脾氣了。柴火算什么?伙食算什么?侄子這是大手大腳地把金子往水里扔,又有什么關系?只要扔進他的池塘,多少都收!如果他這侄子多來幾回,他們家都能把這個當額外收入渠道了! 暗自舒爽完了,葛朗臺才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澳銈円呀?jīng)收下了嗎?”這個你們,當然是葛朗臺夫人和歐也妮。 葛朗臺夫人看著丈夫的表情,小心道:“這些東西太貴重了,侄少爺又一片盛情,所以等您回來決斷……” “既然夏爾一片心意,咱們自然要收下?!备鹄逝_沒等她說完就打斷了,甚至還擠出了一個極度罕見的笑容,“來來,夏爾,就把這里當做自己家,不要客氣!”他舉起了桌上的酒杯,做出一副歡迎的姿態(tài)。 “您太客氣了?!毕臓柖Y貌回答。他全程觀摩了他伯父臉上堪比川劇變臉的表情變化,嘴角依舊噙著微笑。 實話說,葛朗臺笑起來可不太好看。要知道他是個矮胖身材,平日里眼睛里全是冷酷而毫無感情的光芒,嘴唇一點起伏線條都沒有,鼻子上還長了個大rou瘤。不笑的時候頗嚇人,笑起來其實更嚇人——就和下一秒就準備吞了你的巨蟒亮出毒牙似的,愈發(fā)令人毛骨悚然。 但夏爾鎮(zhèn)定自若。整個索繆城里,他唯一需要花心思以降低警惕性的只有葛朗臺一個。送金子無疑是個正確而且唯一的選擇,沒白瞎他準備禮物的功夫——至少他這個吝嗇得要命的伯父短時間內(nèi)不會趕他出門。他也根本沒想過能完全瞞住如此精明的家伙,但這種麻痹程度對他來說就足夠了…… 看在那大幾千法郎的面子上,午飯總算平安無事。吃完后,葛朗臺又出門去了,照舊沒交代他去哪里。夏爾心里惦記著安托萬能從廣場和碼頭打聽到的消息,但這意圖必須隱藏,沒表現(xiàn)出來,倒是老老實實地和葛朗臺家的女人們坐了一下午—— 看她們做針線活,描述夏特爾咖啡壺為什么能煮出更好喝的咖啡,以及他五十步里隨打隨中的精準槍法(真話,他之前學過的自衛(wèi)術里包括射擊,雖然這時代的子彈和槍支都太不給力),包個劇院包廂、好聽歌劇做消遣…… 諸如此類,都是些閑話。但對于從沒見過世面的三個女人來說,各個咋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