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潤舉起巴掌，想要還手。可是，他畢竟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

    看臺最上首，坐著疼愛胡七七的圣人。

    看臺右邊，坐著胡七七的生母太平公主。

    看臺附近，坐著胡七七的兩位哥哥和繼父，還有正在疾步朝這邊走來的李隆基。

    他若有任何輕舉妄動，這些人會不約而同的撲過來活活撕了他。

    臉上還火辣辣的疼，李重潤只能忍著疼，拱手向胡七七賠禮道歉：“對不起，是我太莽撞了?！?/br>
    胡七七仰起頭，冷哼：“你對不起的人又不是我！”

    李重潤只好繼續(xù)維持臉上的微笑，向狄仁柏道歉：“狄大人，請饒恕我的魯莽?！?/br>
    狄仁柏朝他拱手，表示原諒，然后攬著胡七七的腰，離開。

    對于弱者，他從不記恨，也無所謂原諒。

    他們兩個溜達(dá)了一圈之后回到席位，正好趕上了下半場比賽。

    不同于上半場的驍勇，李重潤的戰(zhàn)隊(duì)像是突然xiele氣一樣，被李隆基的戰(zhàn)隊(duì)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如果只是一個兩個表現(xiàn)差，這還情有可原。但是，一隊(duì)人馬不約而同的行動遲緩，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下半場比賽，圣人看了兩盞茶的時間便睡著了。

    初春的風(fēng)，還帶著冰涼的寒意，上官婉兒怕圣人著涼，命人抬著圣人回宮休息。

    李隆基看向圣人離開的方向，他不知道，圣人是否真的睡著了。但他明白，這一次，李重潤徹底失去了皇太孫的資格。

    李重潤比賽已經(jīng)失勢，又看見圣人失望離去，他氣急攻心之下，口吐白沫，從看臺上摔了下去。

    之后，場上一片混亂：韋妃和李仙蕙的尖叫哭泣，外國使臣的指指點(diǎn)點(diǎn)，以及比賽臺上雖然兒戲卻又不得不繼續(xù)進(jìn)行的比賽。

    如果之前的比賽是烏龜和兔子在賽跑，現(xiàn)在的比賽就是三歲小孩與成人在比賽蹴鞠。李隆基的戰(zhàn)隊(duì)幾乎不怎么需要努力，就能打的李重潤的戰(zhàn)隊(duì)崩潰而敗。

    結(jié)束了這一天的混亂狀況之后，李隆基到狄仁柏府上拜訪。

    他如今已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兼門下省侍中，位同副相，掌管著大周帝國的半個權(quán)利機(jī)構(gòu)。

    可他卻還是住著前后兩進(jìn)的宅院，仆人不超過四個。

    脫下官服的狄仁柏穿著棉布常服，卻仍舊不掩玉樹臨風(fēng)。李隆基看著他清亮干凈的眼眸，這一瞬，才算是徹徹底底明白了胡七七的選擇。

    他不是不懂陰謀和手段，他只是不屑于用這種隱私手段。他選擇的是一條光明大道，人不能貪心，有所舍，才有所得。

    狄仁柏微笑著問：“不知臨淄王殿下深夜光臨寒舍，有何指教！”

    “我是來感謝你的！”李隆基起身，朝他行了一記叉手禮?！皬埲职萃形蚁蚰阏f一聲，感謝你救出了他的父母和meimei。我還不知道，狄大人竟然有如此好身手。”

    狄仁柏俏皮的笑道：“人總要有些秘密的，不是嗎？”

    張戎說，是狄仁柏親自帶著親信，從李重潤手中救出了張戎的父母和meimei。狄仁柏將張戎的親人送還時，還交代了一句話：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于是，張戎親自向圣人揭舉了李重潤逼他服用五石散栽贓臨淄王的事。事后，他又在李重潤的戰(zhàn)隊(duì)所飲用的水中，放了分量恰當(dāng)?shù)奈迨?。這才有了今日蹴鞠場上所發(fā)生的一切。

    李隆基坐下，微笑著問：“不過，我還有一個疑問。如果我放棄爭奪皇位，成為你的競爭對手。你，會對我用盡陰謀手段嗎？”

    狄仁柏仰頭想了想，看向李隆基的時候，眼眶似乎有點(diǎn)濕潤，但他依舊誠懇地回答：“我不會！”

    李隆基輕笑了一聲，“我不信?！?/br>
    “我曾經(jīng)有過煎熬，甚至也想要不顧一切的將她綁走，帶她遠(yuǎn)遠(yuǎn)離開這個地方?？墒?，掙扎過后，我依舊尊重她的選擇。我想，只要她能快快樂樂的過這一生，就算她最后選擇的那個人不能是我，我也會選擇祝福?！?/br>
    狄仁柏似乎想起了什么，手指用力捏成拳頭，手臂微微顫抖。

    “那個夜晚，我看見她坐在你的馬車上，枕在你膝上睡著的時候，心里雖然很痛苦，但當(dāng)痛苦過后，萬般無奈糾結(jié)散去，只剩下了這個念頭?！?/br>
    李隆基不懂：“既然痛苦，為什么當(dāng)時不叫醒她呢？”

    回想起那一夜，狄仁柏的五臟六腑仍舊會翻涌著疼痛：“叫醒她之后呢？眼睜睜的看著她難堪的向我解釋嗎？我做不到。如果她愛的是我，我愿意相信她，包容她的一切。如果她選擇不愛我，我會靜悄悄的退出?！?/br>
    李隆基永遠(yuǎn)無法明白這樣的愛。

    既然喜歡，哪怕強(qiáng)取豪奪也要握在手心里，為什么要祝福？可是這個問題，他永遠(yuǎn)也沒有機(jī)會去想明白了。

    馬車上那一夜之后，胡七七再未與他有過界的舉動。

    也許，胡七七曾對他動心，但是在狄仁柏的包容面前，她將自己蠢蠢欲動的另一半心藏了起來。

    狄仁柏端起茶，將茶蓋翻開。

    端茶送客。

    李隆基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們彼此賞識，卻永遠(yuǎn)不會是朋友，也不可能成為知己。

    李隆基起身告辭。

    狄仁柏送他到門外，才道：“張戎的事，是我們夫婦送給你的最后一個禮物，感謝你過去曾經(jīng)不惜性命來保護(hù)我的妻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