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好，不罵你！”

    李隆基見她抗拒似的閃了一下，心中隱隱作痛，他退開了幾步，坐在離榻旁距離五步的胡床上，道：“我只是覺得很意外，我以為你對姑母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感情，因?yàn)槟阍谝娝哪翘焱砩媳憩F(xiàn)得很理智。我不知道你為什么突然變得有些反常?！?/br>
    胡七七心想，反常嗎？其實(shí)不然。她入了皇宮，經(jīng)歷了一些事情后，曾經(jīng)不斷的提醒自己要理智、要冷靜、要去理解太平公主的難處。

    她在理智上能理解太平公主的所有決定，可是情感上卻始終無法接受。狄仁柏告訴她，人首先應(yīng)該尊重自己的情感，然后才能理智。

    在這一點(diǎn)上，她與狄仁柏所見略同。

    李隆基見她一聲不吭的樣子，就知道她沒聽進(jìn)去自己的話。他也不再勸她，只道：“下回你對付姑母的時(shí)候，能不能先跟我打個招呼，讓我有個準(zhǔn)備。姑母于我有恩，我雖不能幫你一起對付她，但至少能在你遇到危險(xiǎn)的時(shí)候，及時(shí)救你?！?/br>
    “好，我記住了！”胡七七仍舊看著窗外的水鴨子抓魚，仿佛半點(diǎn)都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但李隆基知道，她其實(shí)聽進(jìn)去了，她是在避嫌。

    他站起來，痛苦的離開。

    他雖然一直在拿大道理勸胡七七，可他卻連自己都沒辦法勸服。那些不可能有結(jié)果的感情，忘記最好?？墒沁@樣的愛戀，就像是心里燃燒的紅色火焰，如果熄滅，他的心跳也會跟著火焰一起歸于虛無。

    第73章 狄相遺言

    胡七七和圣人從四月初到達(dá)上陽宮, 一不留神就住到了九月。

    這五個月以來, 圣人表面對朝政毫不關(guān)心，實(shí)則每日都聽李隆基匯報(bào)朝內(nèi)動向。而太平公主看似已經(jīng)失去權(quán)利，但她仍有處理國事的實(shí)權(quán)，圣人會將一些重要的政令由李隆基轉(zhuǎn)達(dá)給太平公主。她們的母女情誼雖然日漸淡漠, 但在國家大事上，卻仍默契十足。

    胡七七正在給圣人梳妝, 這陣子她都在圣人身旁貼身伺候, 煮茶焚香、誦讀詩書、梳妝更衣等等。如今圣人更加離不開她了。

    圣人看向胡七七, 這陣子她臉上的rou也慢慢養(yǎng)回來了, 一張小臉上唇紅齒白, 艷若朝陽下的牡丹。她今日似乎又長高了不少，穿著一襲碧色花鳥纏枝紋襦裙, 纖細(xì)腰肢不堪一握, 連她一個女人見了都忍不住心動。

    圣人又看看鏡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感嘆：“真是老了！都活成老妖怪了。”

    “我不知多羨慕您，您眼中的智慧光芒恰恰是我所缺少的！如果我將來活到圣人這般歲數(shù), 能有您一般的智慧, 我就十分滿足了。”胡七七仰慕的看著鏡中的圣人。

    圣人被她真誠的眼神給逗樂了, 她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么, 忽然問胡七七：“你覺得重潤和三郎，誰更適合當(dāng)皇太孫？”

    胡七七避重就輕的回答：“怎么想起來問這個？”

    圣人嘆道：“我還不知道能活多久，總得在死之前把身后事料理好。如今天下太平、國強(qiáng)民富, 為長遠(yuǎn)計(jì)，也該定下太孫的人選了。”

    胡七七明白，圣人表面是在說定太孫，實(shí)際卻是在考慮是否要另立太子。

    當(dāng)年她立廬陵王為太子，只是為了安李唐王室的心，她心里跟明鏡似的，很清楚廬陵王李顯并非帝王之才。

    圣人繼續(xù)說：“顯是長子，又是高宗皇帝指定的繼承人，可他天資不足，能力有限?！?/br>
    “旦聰睿慧敏，不過他心地太過仁慈，沒有主見，容易被人利用。朕這兩個兒子，都不能令人放心?。∷晕抑荒軐⑾Ｍ耐性趯O輩當(dāng)中?！?/br>
    胡七七有心替李隆基說幾句話，又怕做得太過明顯，“圣人往常拿不定主意的時(shí)候都會詢問狄相，這一回，圣人問過狄相嗎？”

    “我問過了，但他說得有點(diǎn)含糊。他說這盛世需要一位兼濟(jì)天下之才，既要有磊落之心、仁德之氣，又要手腕強(qiáng)硬、豪氣干云，如此才能駕馭得了那些鬼魅魍魎。這一點(diǎn)，朕與他看法相同。朕用能惟才，不論品德。朕治理好天下，哪怕這人身上有點(diǎn)小小瑕疵，在朕這兒，也是可以略過的?！?/br>
    胡七七笑道：“我怎么覺得圣人說的這個人，就是三郎呢？”

    圣人閉上眼睛，不置可否，“治理天下，不僅要有容人的氣魄、要有征服天下的壯志雄心、還要有不懼任何艱難險(xiǎn)阻的堅(jiān)定，才能將這萬里河山握在手中。三郎還太年輕，身上的王氣太弱，需要多歷練?！?/br>
    胡七七立刻就懂了。

    圣人的意思是，皇位就在那兒，兒孫輩中誰有能力，誰就去奪！

    忽然，之間上官婉兒氣喘吁吁的跑進(jìn)來，她遇事冷靜，難有驚惶。

    “圣人，不好了，狄相病危！”

    圣人立刻站起來，激動道：“備馬，回洛陽！”

    為了能見狄相最后一面，七十六歲的圣人騎馬，只用了半日便從嵩山趕回洛陽。

    此時(shí)正值七月，狄府內(nèi)的氣氛卻猶如十二月霜寒滿天。

    狄大人的三個兒子皆跪在窗前，狄仁柏也端著湯藥侍在一旁，胡七七還見到了許久未曾見的狄夫子。

    圣人匆匆踏入狄府，直奔狄相床榻，她握住狄相的手，語帶急切：“書信上不是說病有好轉(zhuǎn)嗎？怎么突然就病成這樣？是不是他們沒有盡心伺候？”

    所有人跪下，齊聲道：“圣人息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