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嗤笑著揉揉她的頭，“好，我們一起并肩作戰(zhàn)。”

    因為第二日天亮便要啟程去洛陽，李隆基即使受了傷也不能休息，他還需要安排出行的儀仗和守衛(wèi)。胡七七現(xiàn)在終于明白，李隆基明面上只需要管著祭祀、宴會、出行的儀仗，可實際上他一直統(tǒng)管整個皇宮的守衛(wèi)，圣人是完完全全信任他不會有反心，才會放心將自己的安危交到他手里。

    難怪武三思會對他如此忌憚，圣人所有子侄和孫輩中，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得她如此信任。

    李隆基走后，胡七七一直沒睡著，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她總是會留意窗外的天色，直到墨色一漸漸轉灰。

    含元殿的第一聲報曉鼓響起之后不久，從圣人寢殿方向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

    胡七七隨便披了件衣裳走出去，她問一旁的侍衛(wèi)：“發(fā)生了什么事？”

    侍衛(wèi)搖搖頭，“沒什么的，娘子回去休息吧，還有一個時辰就要出發(fā)了?！?/br>
    侍衛(wèi)的眼神不像是沒有發(fā)生什么事，但胡七七不怪他們。宮里的規(guī)矩就是這樣，不該聽的不要聽，不該問的不要問。

    她遣了茵娘去張茂澤那兒打聽了才知道，原來竟是張昌儀在圣人寢殿外傷心哭嚎，因為圣人并沒有打算帶他去洛陽。他先前帶著胡七七一起跟陳玄禮他們玩骰子的時候說過，去了洛陽之后要去哪兒吃喝玩樂。他是這方面的高手，因為他的哥哥們都在洛陽，這一家子都是圣人的新寵，除了太平公主不能得罪外，他們在洛陽城里甚至可以橫著走。

    直到一個時辰前，張昌儀才知道圣人今日便要出發(fā)，而他卻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張茂澤讓胡七七不要管這事兒，就當什么都不知道，免得惹麻煩。

    但這麻煩不是想躲就能躲掉的，張昌儀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擺脫了看押他的侍衛(wèi)，竟然跑到了胡七七寢殿里來。

    張昌儀容貌俊美，素重儀態(tài)，整潔到連一根發(fā)絲都不會亂，衣服必定要熏香，飾物必須和衣服的顏色相得益彰，連指甲的形狀都得仔細磨礪。

    可是今日此時，他披散著一頭亂發(fā)，一身白衣血跡斑斑，赤著腳踩在地上。

    他跪下向胡七七磕頭，抬頭的時候滿臉都是眼淚鼻涕，“七娘子，求您幫我想想辦法，我真的不想留在長安。您幫我跟圣人說說話，我以后再也不離開她了，我保證再也不貪玩了?！?/br>
    胡七七不敢跟他說實話，圣人其實并沒有責怪他。甚至，圣人從來沒有真的把他放在心上。他不過是圣人的玩物，興起時，抱在胸口把玩，叫幾聲“小寶貝兒”。他全身上下，除了那張酷似高宗皇帝的臉，并沒有其他值得圣人留戀的地方。

    “張大人，圣人決定的事，豈是我能左右的？您未免太高看我了。您留在長安城倒也不是壞事，圣人此去洛陽，并非再也不回來了。依我看，與其在圣人面前大哭大鬧失了體統(tǒng)，不如安心留在這里，等圣人回來......”

    張昌儀癱坐在地上，哭道：“如果我三個月見不到圣人，圣人便會忘了我。你不明白，有多人絞盡腦汁想要取代我的位置。若是圣人忘了我，我該怎么辦？他們都會笑話我的，連我的兄弟都會瞧不起我，那我這些年的辛苦不全白費了嗎？”

    聽到這樣的混帳話，胡七七不再替他感到難受，她冷冷的斥道：“清醒一點，你已經(jīng)被圣人厭棄了。否則為什么侍衛(wèi)們連含元殿都不讓你進？你以為這是誰下的命令？別哭了，站起來，回去洗把臉收拾行李出宮，你還能保留最后的臉面。至少，圣人還保留了你的官職?！?/br>
    “圣人厭棄我了”張昌儀不敢相信，他喃喃道：“不會的，你撒謊，你騙我，圣人怎么會厭棄我呢？”他自小便心高氣傲，得父母寵愛，在六個兄弟中更是不可一世。如今他被圣人厭棄，丟了臉面，該如何面對那些被他鄙視過兄弟？

    “不，我一定要去洛陽，我要去洛陽！”張昌儀突然發(fā)瘋似的亂叫，“一定是你在圣人面前說了我的壞話，一定是！”

    胡七七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企圖讓他清醒，“你以為圣人是什么昏君嗎？能隨便被別人幾句話左右？好，你可以跟我們?nèi)ヂ尻枺退闶ト瞬粠闳?，你也可以自己坐車去?？墒悄銊e忘了，圣人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是什么模樣......你聽說了王皇后和蕭淑妃是怎么死的嗎？你知道賢太子和薛駙馬墳頭的草長多高了嗎？別指望你的兄弟們會幫你，只要圣人肯點頭，他們會愿意親自動手取你性命?！?/br>
    張昌儀終于清醒了些許，但他的眼神仍舊帶著天真：“圣人心慈，她不是這樣的人，那都是別人誣陷她！這些人的死跟她有什么關系，她是那么柔弱，那么可憐。她要是離開我，晚上一定會做噩夢?！?/br>
    “傻瓜，這個世上，有誰離不開誰呢？漢高祖劉邦對戚夫人的寵愛可謂是得天獨厚，但他明知戚夫人會在自己死后遭受呂后狠毒的報復，卻依舊沒有為戚夫人準備后路。漢武帝劉徹對陳皇后說過，‘若得阿嬌，必金屋藏之’，可他轉眼便又跟衛(wèi)子夫顛鸞倒鳳，任憑陳皇后的《長門賦》如何哀怨動人也挽回不了他的心。還有，在你之前你的哥哥張易之和張昌宗都很得寵，他們?nèi)缃裨谀睦锬?？?/br>
    張昌儀終于被胡七七徹底罵醒，知曉此事已無力回天，伏地悲戚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