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甜到痛楚

    胡旋舞節(jié)拍鮮明奔騰歡快, 多旋轉(zhuǎn)蹬踏, 這種舞蹈是從西域那邊傳過來的。

    胡七七不通絲竹舞樂，只會這一種舞蹈，因為釀酒胡的故鄉(xiāng)便是在西域，每逢佳節(jié), 釀酒胡喝多了總要轉(zhuǎn)上幾圈助興。他們父女倆曾經(jīng)比賽，看誰轉(zhuǎn)得圈數(shù)多不暈倒。為了能贏過阿耶, 她曾苦練胡旋舞, 轉(zhuǎn)上三個時辰都不暈倒。

    圣人見胡七七主動請纓, 哪有什么不同意的, 連聲應(yīng)允。

    期間, 狄相爺問圣人：“這位是？”

    “我讓三郎從宮外尋來的，她老家也是在萬泉縣平安坊, 令弟或許也聽過？說來也奇怪, 朕從不信鬼神之說，可自從她住進大明宮之后，我卻很少做噩夢了......”

    胡七七思忖, 圣人所說的令弟是狄仁柏嗎？狄大人怎么會跟圣人說起狄仁柏呢？

    內(nèi)侍已為李隆基取來玉笛, 武三思也站到了掌鼓的位置, 一切已經(jīng)就緒。李隆基看了她一眼，知道她來幫忙, 是為了牽引武三思的注意力，若她和李隆基的節(jié)拍始終能合上，即便武三思想要加快鼓聲節(jié)奏搗亂, 也是十分艱難。胡七七朝李隆基點點頭，示意他隨時可以開始。

    李隆基略一點頭，揚起清越悠揚的笛聲。稍后，鼓點也跟著笛聲的節(jié)拍響起。

    胡七七只要跟著李隆基的笛聲節(jié)奏旋轉(zhuǎn)起舞即可，笛聲婉轉(zhuǎn)直上碧海青天，鼓聲密密如鐵馬金戈，即便有胡七七的舞蹈從中緩和，武三思亦要強行加快節(jié)奏，強行搶去笛聲的風采。

    她倒是能跟上鼓點的節(jié)奏，可李隆基的笛聲若要跟上鼓點節(jié)拍，便會亂了氣息，導致笛音軟綿后繼無力。胡七七心里想著事，不小心踏錯了幾個舞步，引得周遭的貴女一陣嗤笑。原來是安樂郡主和與她相好的幾位貴女，胡七七心想，若你們也有本事在這種你來我往的廝殺中不踏錯舞步，我便心甘情愿的任你們嘲笑。

    當她的眼神觸及到李隆基的眼神時，李隆基仿佛在說：“不要擔心我，我能應(yīng)付得來，你專心跳舞就好。”有了他這個鼓勵的眼神，胡七七果然不去想武三思會怎么對付李隆基，只管專心跟著笛音的節(jié)奏去伴舞。

    雖然鼓點依舊在搶節(jié)奏，但都被李隆基巧妙的化解了，胡七七雖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要分心，卻也不由得擔心李隆基還能堅持多久，是否能堅持到結(jié)束。

    恰在此時，一道悠揚的歌聲響起，有人在跟著笛聲的節(jié)奏，唱起了《采薇》。胡七七在舞步移動間，尋機朝歌聲的方向看去，只見那人隱在珠簾后，只能窺見一襲月白常服，看不清長相。想來，應(yīng)當是狄相爺帶來的人，也許也姓狄？

    胡七七這樣想著，便越覺得入耳的歌聲越來越似狄仁柏。大概是因為唱歌的這個人，聲音能令她安心，她終于不再胡思亂想，一心跟著歌聲舞蹈。她越舞越覺得開心，似乎周圍的人已經(jīng)消失，只有她和狄仁柏在開滿紫色的采薇花和白色的棠棣花的山坡上策馬奔騰。

    她在草地上翻滾，紫色的采薇花拂過她的鬢發(fā)，紫色的花汁染上她的袖子，狄仁柏將她從草地上拉起來，帶著她一起奔向無邊無際的遠處。

    采薇本就是一首歌頌軍中將士生活清苦和思鄉(xiāng)情切的詩，前五個章節(jié)著重寫士兵的艱辛以及思鄉(xiāng)情切，他們不能回家是因為要保護國家的安寧，他們希望不要再有戰(zhàn)爭，希望能與親人早日團聚。胡七七的胡旋舞節(jié)奏輕快，李隆基的笛聲利落悠揚，那隱在暗處的歌聲抑揚頓挫，鋪墊了前五個樂章的悲苦之后，樂曲忽然緩慢下來，以悲喜交雜的情緒在敘說：是誰在楊柳依依的季節(jié)，淚眼婆娑的目送我離開？誰又在雨雪霏霏的季節(jié)里，在我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苦苦等候？

    當最后一個笛音落下后，胡七七還在繼續(xù)旋轉(zhuǎn)，銀絲繡花百蝶襦裙裊裊散開，似是一朵盛開的薔薇。當歌聲停止，她的舞步才停止。因為舞得太急切有些頭暈，又因為她在跳舞之前很久沒有進食，一時體力不濟，差點暈倒在地，李隆基及時朝她走來，一只手扶在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纖細腰肢上，輕聲在她耳畔道：“小病貓，你身上究竟還藏有多少秘密？”

    胡七七努力朝簾子后頭去看，想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舞過一曲之后，她隱隱期待著那人的身份，可又覺得一定是自己太過胡思亂想。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不可能。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圣人朗聲笑著夸贊李隆基和武三思，并各自賞賜了他們一百金。李隆基謝恩之后，在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下拉著她的手離開。眾人連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即便他們心里都隱隱有些瞧不上李隆基，卻也沒想到李隆基會在宮中當著圣人的面，拉著一個沒有名分的女子的手離開。

    胡七七一邊往外走，一邊頻頻回頭，她還沒有死心，想要找那個答案。

    李隆基拉著她走到剛才那間僻靜的偏殿，問：“你剛才為什么幫我？”

    他的眼神太過炙熱，含著些曖昧不明的情愫，令胡七七有些心慌。她寧可李隆基如往日一般待她冷冷清清，也好過如今這般黏黏糊糊。

    胡七七將手從他掌心掙脫開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武三思定不會與你善罷甘休。今夜不僅是狄相爺還朝的大喜之日，更有萬國使者來朝赴會，若你們在宴會上出了狀況，令圣人顏面大失，圣人定會將你與梁王一并責罰。梁王武三思是圣人的親侄，他素有從龍之功，深受皇恩，圣人就算責罵他幾句，也傷不到他的根基?？赡悴煌?，你雖是圣人之孫，但你父母皆不受寵，你在宮里的地位全憑自己辛苦經(jīng)營所得。若今夜你惹圣人不快，或許以后再無出頭之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