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胡七七才知道上官婉兒那個微笑是什么意思。

    在含元殿圣人的寢宮內(nèi)，胡七七見到了久違的外祖母，在她記憶中，外祖母是個很美的女人，她時常爽朗大笑。

    她記憶中的外祖母還很年輕。

    十年歸來，她從無知幼童長成了如今這般模樣，而圣人也逐漸老了。她雖衣飾華貴，但是看起來與別的老婦人也沒什么不一樣，即便她是圣人，也無法與歲月抗衡。

    圣人滿頭銀發(fā)披散在腦后，背靠著張昌儀的胸膛，面帶淚痕：“我又做夢了?！?/br>
    張昌儀輕聲安慰她：“傻媚娘，夢都是假的，她早就死透了。長安這鬼地方不吉利，等你辦完了事情，咱們還是早點回洛陽吧?！?/br>
    胡七七身體一震，眼睛瞪得圓溜溜。

    她早就知道張昌儀是圣人的男寵，卻不知張昌儀私底下竟可以直呼圣人的閨名。

    直到這會兒，她才明白錢寡婦為什么總對別人的八卦感興趣。就像現(xiàn)在，她也是在豎起耳朵細(xì)細(xì)聽，唯恐錯過了細(xì)節(jié)。

    她又想起了李隆基說的那個故事，圣人聽說張昌儀沒錢付酒賬縱容下人貪污薛姓官員五十兩黃金后，居然難過得落淚。

    圣人聲嘶力竭：“不，她變成了厲鬼，要向我索命。張郎，我命不久矣。她剛才就站在這兒，使勁掐著我的脖子。若不是你叫醒我，我就被她帶走了。”

    圣人望著張昌儀，眼神里充滿了恐懼。

    張昌儀親親她的臉頰，“別害怕，我在這兒呢，她不敢來！她若敢來，我定讓她魂飛魄散?！?/br>
    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圣人突然發(fā)難，那一瞬間帝王威嚴(yán)又回到了她身上：“說，剛才你去哪兒了？”

    胡七七聽到這個聲音都嚇得哆嗦了一下。

    但是張昌儀不害怕。

    他只是愣了一下，繼續(xù)笑容滿面，“看看你，還跟個小姑娘似的，我就離開一會兒都不行?！?/br>
    “我問你去哪兒了？”圣人聲音拔高，她從張昌儀身邊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你要聽實話還是假話？”

    “實話?！?/br>
    “那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等你說出來我才知道會不會生氣?！?/br>
    “不行，你肯定要生氣?！?/br>
    “明知道我會生氣，你還故意去？”

    “就是因為怕你會生氣，我才要背著你偷偷去?！睆埐齼x說完這句，直接躺在榻上，拿被子蒙住頭，“我困了，要睡覺，別再問了?！?/br>
    “你放肆！”圣人發(fā)火了。

    天子之怒，浮尸百萬，流血千里。胡七七沒想到她剛?cè)雽m就碰上了這等好戲，張昌儀也真沒眼色，居然敢在圣人面前如此放肆，他是活膩了嗎？

    可誰知張昌儀也發(fā)火了，他脾氣居然敢比圣人大。

    張昌儀索性掀開被子坐起來，沖著圣人大聲嚷嚷：“成日盯著我問這問那，還能不能讓人有點自由了。我就是放肆，你要怎么樣？要不然你干脆把我拖下去砍了吧，反正外面的人都說我只是圣人養(yǎng)的一條狗?！?/br>
    圣人語氣和緩下來，“誰敢這么編排你？你怎么不早告訴我？”

    張昌儀撩了一下?lián)踉陬~前的長發(fā)，“告訴你干什么，你成天有那么多國家大事要忙，犯不著為了這點小事生氣殺人。何況我覺得他們說得也對，我不就是圣人養(yǎng)在身邊的一條狗嗎？誰給我東西吃了，我就會對誰搖尾乞憐，這便是我們做狗的生存之道。所以呢，你也大可放心，我這條狗是養(yǎng)得熟的，吃了你的東西后，便不會對別人再搖尾乞憐?！?/br>
    “我的心肝，你說的這是什么傻話？誰把你當(dāng)成狗了，你是我的小心肝，我疼你還來不及呢！我剛才發(fā)脾氣，還不是因為一大清早醒來找不到你嗎？”

    “找我干什么，我就是出去玩玩，玩累了就會回來。哎，我說你也不愛吃醋的呀，怎么酸勁兒這么大。再說了，即便你借我一千個膽兒，我也不敢趁著你睡熟了去跟你身邊的宮女胡來。”

    “又在胡說了！”圣人嘆氣，“我都一大把年紀(jì)了，半截兒身子骨都快埋到了土里，怎么會跟小姑娘們吃這等干醋。你年輕力壯的，要實在忍不住，去找個一兩小姑娘泄泄火也沒什么的，只要你完事兒后快點回來陪我?！?/br>
    “我自從有了你之后跟誰都沒辦法親近呢?！睆埐齼x半跪在榻上，抱住圣人的腰，將頭埋在她胸前，“你不是個頂頂聰明的人嗎，猜猜我剛才去做什么了，猜對了有獎。”

    “有什么獎？”

    “你先猜，猜對了我再告訴你?！?/br>
    “你定是手癢了又跑去找陳玄禮他們玩骰子?！?/br>
    “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在睡覺嗎？”

    “我是圣人，天下哪有我不知道的事情?！?/br>
    “那你剛才還發(fā)什么脾氣？哦，我知道了，你是沒睡醒有起床氣。你最近發(fā)脾氣可不止這一兩回了，是不是肝火有點旺？要不然咱們泡池子去？我最近研究了好幾個新出的冊子頗有心得，有個漢宮飛燕的招式很適合你。正好給你去去火兒，也算是剛才答應(yīng)給你的獎勵?！?/br>
    “孩子們都在，你說這話也不挑個地方！”圣人羞澀的推了他一把，朝胡七七的方向看了過來：“今后你想去哪里玩，我也不管了。三郎知道你是個靠不住的花腳貓，他怕你不在的時候我一個人不敢睡，便找了個頂好看的小姑娘來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