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身世

    胡七七中午從王熹微府上回來后，已困倦至極，連飯都顧不上吃，踏踏實實的倒在床上睡了一大覺。

    這一次，她沒再做奇奇怪怪的夢，一覺睡到了天黑。

    她是被餓醒來的。

    “阿初！”

    阿初聽到胡七七叫她，立刻跑到臥房待命?！澳镒有蚜?？”

    “我餓了?！焙咂哌@才想起她今天一整天都還沒吃東西。

    “面餅和湯早已為娘子備好，只是……”阿初看了一眼堂屋的方向，她難得露出了非常嫌棄的表情。

    “只是什么？”胡七七本以為很難在阿初這張沉穩(wěn)的臉上看到任何喜怒。

    “隔壁的趙先生在外面等您，從未時一直等到現(xiàn)在?！?/br>
    剛開始，阿初還很有禮貌的請養(yǎng)鴿趙回家等，但養(yǎng)鴿趙卻堅持在胡家等。

    阿初開始犯難了，這大冷的天，打開門又太冷，關(guān)上門他一個外男候在這里又太不像話。阿初能看出來，她家小娘子不太喜歡這位趙先生，但他偏偏一直賴著不走，阿初也拿他沒辦法。

    胡七七剛睡醒，身體不再疲倦，對痛苦的感觸也更加清晰。她把頭埋在枕頭里逃避了片刻才有勇氣起身，整理儀容，出門見客。

    該面對的就要去面對，該解決的事情逃避也解決不了。

    養(yǎng)鴿趙見她出來，拱手行禮。

    “趙叔父久等了?！焙咂呋囟Y，問：“不知趙叔父前來有何要事？”

    養(yǎng)鴿趙坐下來，看著她受傷的腳，目光里夾著幾分隱忍的關(guān)懷。

    他身子微微前傾，“聽說娘子昨夜去了德安坊？那德安坊內(nèi)的大頭目與在下頗有些交情，娘子若有要事，可吩咐一聲，不必親自去冒險?！?/br>
    如果他真的只是好心給鄰居幫忙，胡七七一定求之不得，萬分感謝。只可惜，讓他幫忙是有代價的，而這個代價不在胡七七承受不起。

    “趙叔父有心了?！焙咂哳h首道謝，旋即又道：“同樣的話，狄大人也對我交代過?！?/br>
    養(yǎng)鴿趙看了她一眼，長嘆道：“娘子不必對我心懷戒意，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想為娘子盡綿薄之力?！?/br>
    胡七七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無論她怎么否認，養(yǎng)鴿趙仿佛已經(jīng)認定了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阿初將熱餅子和胡辣湯端了上來，走之前橫了一眼養(yǎng)鴿趙，胡七七輕輕咳嗽一聲，提醒她不要將討厭表現(xiàn)得太明顯了。

    胡七七笑著瞇起眼睛，活像只小狐貍，“趙叔父多慮了，我為什么會對您有戒心呢？我去德安坊，真不是要辦什么大事。我聽說德安坊很神秘，一時好奇，便去里面逛了逛。剛巧碰上狄大人去查案，他再順路把我給帶回家。整件事的經(jīng)過便是如此，那德安坊內(nèi)盡是三教九流的登徒子，亂得很，反正我以后是不會再去了，因此也沒有什么需要趙叔父幫忙的地方?！?/br>
    養(yǎng)鴿趙卻不是個容易被打發(fā)的人，不容她含含糊糊地插科打諢敷衍過去，正色道：“胡家丟失的布匹最后出現(xiàn)在米梁手中，他即便不是殺人兇手，也一定會知道其它與兇手有關(guān)的消息。錢寡婦在家躲了幾天都沒出門，昨日出去以后，便沒再回來過。七娘子昨日也出門了，想必是跟著錢寡婦才一路走到德安坊，只是她被狄大人抓走了，今日便沒再回來?！?/br>
    養(yǎng)鴿趙看向胡七七，見她眼珠子亂轉(zhuǎn)，左手的大拇指不停掐著食指，大概又是在想什么對策來敷衍他。

    對于小主人的臨機應(yīng)變，養(yǎng)鴿趙既感到欣慰，又感到心疼。

    普通人家的女郎長到十四歲，人生經(jīng)歷還只是一張白紙，即便聰慧過人，待人處事也無法面面俱到。

    只有胡七七，一張稚氣未脫的臉上卻寫滿了世故、圓滑，喜怒不形于色。

    他暗自心疼，究竟要承受多少磨難，才能將一個簪纓世族家的高貴千金，脫胎換骨般地?zé)捇癁橛突器锏氖芯健?/br>
    思及此處，他惆悵的嘆了口氣，“十年前，娘子才四歲零五個月，是老奴失職，沒有護好娘子，才讓娘子被匪徒劫了去。自從娘子丟了以后，老奴夜不能寐，一心只牽掛娘子的安危?！?/br>
    胡七七聽不得這個。

    她豎起層層盔甲，是對付像王熹微那樣的刁鉆小人。

    現(xiàn)在趙全福跟她打感情牌，她要怎么招架？

    她依稀記得趙全福今年也才三十歲，比釀酒胡還小幾個月。如今卻長了一張歷經(jīng)滄桑的臉，看起來倒像個是四十多歲的人。

    “老奴知道娘子有難處，這才巴巴的趕來毛遂自薦，想再為娘子盡忠，好將從前的過錯彌補一二?！?/br>
    胡七七一下一下的咬著唇，逼迫自己冷下心腸。

    “奈何老奴愚笨，不能討得娘子歡心……”說到最后，趙全福喉嚨哽咽，不成聲調(diào)。

    他這番自白，不可謂不誠心，即便胡七七是個木頭人，也無法做到巋然不動。

    平心而論，當年的事，與他毫無關(guān)系，他不過也是被命運左右的小螻蟻罷了。大廈將傾，螻蟻蚍蜉如何能躲開浩劫？

    不過，他十年來一直在尋找自己的這番情義，胡七七心領(lǐng)了。

    知道這十年來一直有人牽掛，胡七七心里很暖和，那些為不公平的命運所創(chuàng)的傷口稍稍愈合了幾分。

    胡七七起身，向養(yǎng)鴿趙側(cè)身半福。

    養(yǎng)鴿趙嚇得連忙跪下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