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她總是看得太明白，活得很清醒，很難真正開心起來。

    如果阿耶還活著多好，她什么都不用想，只管釀酒掙錢，守著日出日落，看著罐子里的錢漸漸增多，歲月安好。

    即使累到全身的酸痛，也會從心底油然而生出實(shí)實(shí)在在的快樂。

    阿耶一走，她又變成了沒人要的小孩，哪怕頭頂著烈日驕陽，心中仍有驅(qū)散不盡的陰霾。

    阿耶帶走了她對生活的所有信心，從此她失去了遮風(fēng)避雨的依靠，只能硬著頭皮踽踽獨(dú)行。而狄仁柏是生活在陽光下的少年，他是個(gè)好人。

    她是一只沒辦法見陽光的老鼠，只有陰暗的角落才能讓她有安全感。她不能將他拖到陰暗中去，毀了她的人生。

    胡七七很意外，狄仁柏果真說到做到，自初九那日起，未再現(xiàn)身。

    他不再來，胡七七心里卻隱隱有些失落。

    只是這少許的失落對她來說無足輕重，就像是一滴黑色的墨水融入了一大缸清水中，只須臾之間便不見了蹤影。

    時(shí)間很快到了正月十一，阿初端著羊rou面片湯從廚房走出來，行至左廂房，叫胡七七用飯。

    胡七七一直盯著窗戶外面，阿初叫了她好幾聲也未曾聽見。

    “先去用飯罷！”阿初說：“此處我來替娘子守著。”

    阿初不知道胡七七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她只知道胡七七不吃不睡的在窗戶縫里守了兩日，有時(shí)候?qū)嵲诶Ь霕O了，便令阿初替她守著。

    她叮囑阿初：“一旦發(fā)現(xiàn)錢寡婦出門，就立刻叫醒我。”

    阿初也覺得奇怪，平素最愛出門說閑話的錢寡婦，這兩日居然一直閉門不出。

    胡七七剛喝了兩口面湯，便聽阿初道：“黃娘子往家里來了?！?/br>
    話音剛落，胡七七果然聽見敲門聲。

    “開門！”

    黃娘子提裙子跨門檻，見開門的是阿初，不禁一愣。

    胡七七解釋：“是狄家送來的婢女?！?/br>
    黃娘子先是笑著對阿初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才對胡七七道：“初九那日，一清早我便出門去探望祖母，不知道竟然出了這么大的事，你可還好？”

    “初九沒發(fā)生什么大事?。　焙咂呤钦骛I了，也沒當(dāng)著黃娘子的面忌諱什么禮節(jié)，直接端著碗一邊吃面一邊說：“黃娘子吃過晌飯嗎？”

    熱騰騰的羊rou散發(fā)著的膻腥味鋪面而來，黃娘子感到一陣惡心，趕忙捂住口鼻，“沒吃呢，最近總覺得渾身乏力，胃里反酸水，吃什么都沒胃口?！?/br>
    胡七七怕她反胃，端著沒吃完的羊rou面放去廚房，回來道，“別是患了風(fēng)寒，娘子快去找郎中開副藥吃罷，三日之后還得勞你幫我整一出大席面。你若是病倒臥床，我可真不知找誰幫忙！”

    “我們這些人，沒那么矜貴，只消晚上睡一覺，明日就好了。”黃娘子坐下來，道：“你猜猜看，我昨日從鄉(xiāng)下回來碰見了誰？”

    胡七七搖頭：“猜不著。”

    好在黃娘子也沒想賣關(guān)子：“從前常賴你酒錢的徐書生！”

    “哦，他啊！”胡七七終于想起來自己生命里還出現(xiàn)過這號人物，“他不是犯事兒被抓了嗎？”

    徐常寧此人，不認(rèn)識半個(gè)字，卻很喜歡稱自己為書生。他原名叫狗三娃，無父無母，請算命先生給自己改了個(gè)名字，叫做徐常寧。

    他剛出現(xiàn)在胡七七身邊的時(shí)候，不過是街上的乞丐。

    每條街都有個(gè)乞丐頭子，徐常寧雖不修邊幅，渾身臭烘烘，卻也是街頭一霸。胡七七在東市賣酒，總免不了要跟地頭蛇打交道。徐長寧就是東市的乞丐頭子。

    一來二往的，徐常寧因?yàn)閻凵狭撕群咂叩木疲尤徽f要娶她。

    但他也就一張嘴巴皮子，有口無心，他們兩個(gè)純屬酒友，無半分私情。

    徐常寧雖把胡七七當(dāng)作了人生摯友，可在胡七七心里，他只不過是個(gè)不能可得罪的地頭蛇。

    作jian犯科的地頭蛇被抓，胡七七當(dāng)然開心。

    “估計(jì)是逃跑出來的，他一直跟我說，自己是冤枉的?！秉S娘子嘆氣：“說來也真可憐，這才三個(gè)月，整個(gè)人都瘦得脫了形。對了，他還記著你呢，千叮嚀萬囑咐，讓我給你帶話，求你幫他洗刷冤情?！?/br>
    胡七七忍不住毒舌：“難道他還想回來收我保護(hù)費(fèi)？”

    “他是在饞你釀的酒呢！”

    “我釀的酒干干凈凈，不是給他這種雞鳴狗盜之輩喝的！”胡七七雖是個(gè)冷心腸，卻也是個(gè)嫉惡如仇的人。

    “我看他人也不壞??！”黃娘子一直沒明白這件事，“他究竟犯了什么罪被抓的？”

    自從長壽三年萬泉縣遭了一場水災(zāi)后，黃娘子一直覺得徐長寧是好人。

    那年漠北圖闕族來犯我朝，朝廷招募壯年去從兵。所以洪水沖到萬泉縣的時(shí)候，所有人都是一臉懵。受災(zāi)的人太多，縣衙人手不夠，縣令老爺也沒轍。當(dāng)年的狗三娃子還未改名，是他帶領(lǐng)著東市的所有乞兒們拆了東市店鋪的所有門板，臨時(shí)做了木頭筏子從洪水中搶人。

    胡七七看著門外，目光深幽：“聽說他偷了去歲冬季上繳給朝廷的稅銀。”

    “這這么可能？”黃娘子皺眉：“萬泉縣雖然窮，三個(gè)月的稅銀少說也有幾十萬兩？他自己一個(gè)人能偷走？他要真偷了銀子，現(xiàn)在還能餓成皮包骨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