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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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遇到困難了?” 年輕人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三年了,所有努力都失敗了,成果還跟剛讀博的時候一樣,一點進展都沒有?!?/br> “你能堅持努力三年,”宋宇馳說,“這已經(jīng)很厲害了?!?/br> 年輕人沒有因為他的夸獎而微笑?!拔姨呖醋约毫耍彼值拖骂^,“本科的時候,學校的競賽拿了個獎,就以為自己是科研天才?,F(xiàn)在想想,只不過是當時導師給了一個好方向,又走了狗屎運,實驗一點坎都沒遇到。等真的干這行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不是?!?/br> 宋宇馳不知道該說什么,有時候共鳴太強,反而會陷入失語狀態(tài)。 年輕人倒了幾句苦水,又接著埋葬水母。他的長發(fā)在海風里飛揚,耳朵被風磨久了,微微有些泛紅,像是凍著了。 “你可以側(cè)過來一會兒?!彼斡铖Y說。 年輕人迷茫地抬起頭。 “假設人是一個均勻的圓柱體,風從正面吹來,”宋宇馳用手比劃,“從流體力學的角度,風速會在圓柱體的中軸線上變?yōu)?,在圓柱體的兩邊達到最大。所以冬天耳朵會比鼻子更容易凍傷。” 年輕人緩慢地眨了眨眼,似乎是用這個動作配合著思考?!澳侨绻覀?cè)過來,疼的不就是鼻子和后腦勺了嗎?” “可以正側(cè)交替?!?/br> 年輕人露出一個微笑。他本來把一切都計劃好了,埋葬水母,告別過去,然后在暴風雨前夕跳進海里。這樣差的天氣,誰都不會到海邊來,誰都不會阻止他。 不知道在這漫長的海上航行里,會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他的消失,反正他的父母不會。 然而在他自殺之前,一個陌生男人突然出現(xiàn)在海灘上,講起了流體力學。 “你是工程師嗎?”他問。 “專業(yè)是能源動力,研究方向是光譜分析,laser-induced breakdowroscopy,簡稱libs?!彼斡铖Y的聲音帶著“看我示范怎么介紹研究課題”的一本正經(jīng),隨后又突然壓低嗓門,神神叨叨地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為什么要告訴他秘密? “我其實,”宋宇馳小聲說,“并不想做演員?!?/br> 這話莫名其妙,聽得年輕人皺起眉。 “我今年博五,本來應該在論文答辯,找工作,結(jié)果我卻跑到了這里,”宋宇馳說,“肯定要延畢了?!?/br> 年輕人“哦”了一聲,仍然不知道他說這些干什么。 “他們都覺得我延畢是因為不務正業(yè),腦子里凈想著演戲,”宋宇馳說,“大三的時候,我就因為戲劇社排練,耽誤了申請,沒有出成國?!?/br> 年輕人困惑起來了:“你剛剛說你不想做演員?!?/br> “嗯,”宋宇馳說,“它只是我的一個借口。” 頓了頓,他繼續(xù)說:“我延畢,是因為我寫不出像樣的畢業(yè)論文,寫的太爛了,就連我都知道靠它絕對畢不了業(yè)。大三的時候也是,我每天都在背單詞、做題,但就是考不到那個分數(shù)。我四處宣揚我喜歡演戲,只是想安慰我自己,安慰我父母,不是我做不到,是我沒盡力而已。” 父母從小就認為他“有天賦”“很聰明”,墻上的獎狀,柜子里奧數(shù)的獎杯似乎都能證明這一點。 周圍人說他是神童,每次見他都要夸贊一番。父母把手搭在他肩上,露出驕傲的笑容。 他們都說這孩子一定前途遠大。 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在更高的平臺上,那點童年的小聰明早就不夠用了。他最終只是一個“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方仲永,過去那些稱贊和驚嘆再也回不來了。 他的父母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于是他找了一個借口,來證明那個所有人都信以為真的謊言——“他一直很聰明,只是不夠努力而已”。 在心底的某個角落,他知道自己也暗暗希望這是真的。 泛著泡沫的海水爬到他們腳下,磨平了他們來時的腳印。 然后宋宇馳說:“你怎么不勸我?” “勸你什么?” “勸我跟爸媽好好談談,把這一切都說清楚?!?/br> 年輕人搖了搖頭,把手放得很低,讓海水帶走上面的砂礫:“我知道世界上有些父母很難交流的,即使你盡力了,他們可能也不信,覺得你還是在他們看不見的時候偷懶了?!鳖D了頓,又說,“不過你比我好一點,至少你父母還對你有要求?!?/br> 海浪越漲越高,已經(jīng)蓋住了他們的小腿。一瞬間,年輕人有點恍惚。他不知道這個人是想把他拉出去,還是想和他一起走進大海。 然后宋宇馳說:“那我們做個約定吧?!?/br> 年輕人露出迷茫的表情。 “你做那個對我完全沒有要求的人,”宋宇馳說,“我做那個一直關(guān)注你的人?!?/br> 年輕人抬起頭看著他,對方的眼神誠懇而熱切,似乎是認真的:“你要怎么關(guān)注我?” 宋宇馳拿出手機:“我們加個微信,從現(xiàn)在開始,我每天問你一個問題?!?/br> “什么?” “今天心情怎么樣?!?/br> 他目光炯炯地看著年輕人,讓對方有種被看穿的錯覺。 “那我呢?”年輕人問,“我需要做什么?” “你從這些表情包里挑出一個回我,”宋宇馳把手機遞給他,“看?!?/br> 是一套很可愛的暹羅貓表情包,每一只帶著不同的情緒——困倦、驚恐、憂郁、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