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地待在屋子里，牧唯沒多久就聽到屋子外面?zhèn)鱽硪粋€陌生而且蒼老的聲音，只不過那個聲音所說的內(nèi)容卻讓他覺得有些不解。這個“右郎”是誰？他口中說的那個哥哥是誰？難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不需要進(jìn)食？

    不過，正是那個聲音，讓牧唯想起來自己失去意識之前，似乎真的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喊自己“哥哥”，應(yīng)該就是那個和自己一起被困在火場中的那個孩子。只不過對于那個孩子，牧唯依稀只記得他穿著一身手感有些粗糙的麻布衣服，栗色的短發(fā)有些亂翹，還有一雙和頭發(fā)的顏色一致的眼睛，即使在火焰中都有著很亮的光芒。

    就好像現(xiàn)在推開門，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孩子一樣。

    “你……是叫右郎吧？”牧唯猜測地問道，“之前在那個著了火了的屋子里，是你救了我？”因為當(dāng)時那個屋子里就只有牧唯和這個孩子在，所以牧唯只能做出這樣的猜測。

    不過，那個可能叫“右郎”的孩子卻搖了搖頭，說：“父親和母親一直都叫我右郎，但是那個時候我只記得火燒到了身上，醒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和哥哥在這個屋子里了。”

    “而且……”右郎小小的臉上流露出什么，然后盯住了牧唯的方向，似乎想要觀察他臉上的表情，“住在隔壁的那位爺爺說，這里叫做流魂街，是人……人死后才能到來的地方?！?/br>
    人死后才能來的地方？牧唯感覺自己的頭似乎更疼了，雖然他不知道流魂街是什么意思，但是右郎的這句話他自然是聽懂了。能來到這里的都是已經(jīng)死去的人，所以那個時候他們果然沒能從火海中逃出……

    “哥哥，你肚子餓不餓？”右郎將手中的東西用身上的衣服擦了又擦，然后才遞給牧唯，那赫然是幾個看起來特別干癟的果子，“這是早上我出去采到的，隔壁的爺爺說能找到這些果子已經(jīng)很難得了，所以送給哥哥吃。”

    牧唯并沒有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果子，而是有些好奇地看著這個完全陌生的男孩，問：“為什么你要叫我哥哥呢？”

    “我……”右郎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一直等待一個陌生人醒來，也許是因為這個突然出現(xiàn)在火焰中的神秘人在最后一刻保護(hù)自己，如同從天而降的避風(fēng)港一般。也有可能是因為隔壁的那個老爺子說，小孩子在流魂街除了與別人組成家庭之外，很難生存下去。

    從小的經(jīng)歷讓右郎早早學(xué)會了如何讓自己過得更好，如何選擇一條對自己最有利的道路。不知道為什么，右郎從一開始就覺得眼前這個小哥哥有些不一般，不只是因為他身上非富即貴的穿著，更是因為他如同神靈一般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神靈竟然和自己一起在火焰中離世，并且來到了這個叫做流魂街的地方。

    “我能叫你哥哥嗎？我已經(jīng)沒有什么親人了?！庇依晌⑽⒌皖^的模樣顯得有些寂寞和可憐，拿著那幾個干癟果子的雙手也似乎有些顫抖，但是如果能看到右郎真正的表情，就會發(fā)現(xiàn)明明稚嫩的臉上卻似乎藏滿了思緒。

    “當(dāng)然可以，無論是叫我哥哥，還是叫我的名字牧唯都可以?！笨粗依傻臉幼?，牧唯在心里嘆了口氣，然后努力露出一個笑容，“不過我現(xiàn)在并不覺得餓，所以這幾個果子就留在右郎那里，等右郎無聊的時候就當(dāng)做零食吃，好不好？”

    聽到牧唯的話，右郎不禁有些失望，畢竟之前隔壁的老爺子說過，流魂街上的人也分為兩種，一種永遠(yuǎn)不會覺得餓，另一種則和活著的人一樣需要一日三餐填飽肚子。

    根據(jù)老爺子的說法，第一種人只是普通的流魂街居民，第二種卻是少有的擁有靈力的魂魄，通過學(xué)習(xí)和練習(xí)能夠使用神奇的力量，甚至還可以成為死神，成為這個世界的“貴族”！

    從右郎醒來的第一刻起，他就感覺到饑腸轆轆，所以才會忍不住從這個破屋子里跑出去，想要找一些東西吃，然后就遇到了那個隔壁的老爺爺，并且知道自己擁有成為死神的潛質(zhì)。而眼前的這個哥哥……也許只是一個普通的魂魄而已，自己真的要繼續(xù)和他一起生活嗎？

    右郎的腦海里再次浮現(xiàn)了自己離世之前，那個緊緊將自己抱住，并且獨(dú)自承受房梁之重的身影，最終還是將那幾個果子放在殘破的木桌上，然后對牧唯說：“哥哥，想不想去外面逛一逛？”

    “右郎……”看著那孩子雙眼中的神采，牧唯還是決定將事情的真相告訴他，“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似乎根本無法離開這間屋子?！?/br>
    牧唯說著，又將自己在火海中，以及醒來后所做的嘗試都說了出來，這個孩子比牧唯想象的要懂事很多，一直靜靜聽著牧唯所說的話，甚至試圖再次幫助牧唯離開。

    因為右郎本身也只是一個孩子，自然不可能抱著牧唯離開，所以只能將那個小木桌翻轉(zhuǎn)過來，讓牧唯坐在上面，一路向門外推去。但右郎推了還沒幾步，就發(fā)現(xiàn)牧唯的臉上露出痛苦地神色，越是向前臉色越是蒼白，甚至直接開始吐血！

    最終牧唯和右郎都不得不接受事實(shí)，那就是牧唯確實(shí)因為某種費(fèi)解的原因而無法離開這間屋子。

    “右郎，你一個人先離開吧。”牧唯苦笑了一下，“這個屋子又小又破，甚至還漏水，也許你應(yīng)該尋找一個更加適合居住的地方?！?/br>
    “在這條街上，有一個可以遮擋風(fēng)雨的住處已經(jīng)十分不容易了?！庇依梢仓离x開然后再找新的家人，對他而言應(yīng)該是最好的計劃，但就算他肚子里藏著多少心機(jī)，竟然還是沒有辦法將牧唯一個人留在破屋子里，于是右郎咬了咬牙說，“我去找隔壁的爺爺，問問哪里可以找到被子和完整一些的桌子，以后我們就要生活在這里，自然不能永遠(yuǎn)睡在稻草堆上?！?/br>
    右郎說著，跟牧唯打了一聲招呼，就打開門走了出去。走的時候，右郎特地將房門開著，讓無法離開屋子的牧唯可以通過這一扇門，看一眼外面的世界。這個破屋子里除了稻草堆和破桌子之外就只有幾枚干癟的果子，右郎倒是不覺得會引來什么麻煩。

    看著右郎的身影離開，再看著外面完全陌生的街道，牧唯完全不知道在流魂街的生活應(yīng)該如何展開，也許就這么回到稻草堆上躺下，然后閉上眼睛進(jìn)入夢境才是如今最好的選擇。

    不過……不能離開屋子的妖怪？牧唯總覺得傳說中的座敷童子都要比自己幸福許多，至少他們會給所在的房屋帶來福運(yùn)，而不是被困在漏雨的破屋子里。

    第13章 麻木

    右郎并不打算永遠(yuǎn)陪在毫無靈力的牧唯身邊，畢竟他終究有一天會成為死神，成為人上人，然后離開這條破敗的街道，去那個老爺子口中如同仙境一般的靜靈庭去。

    但是在離開這里之前，右郎還是決定好好照顧無法離開屋子的牧唯，至少也要為他準(zhǔn)備一套完整的被褥才行。

    不過，無論右郎如何為自己計劃，他終究也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并不知道他們所在的街道即使是在死者停留的流魂街中，也是屬于極為貧瘠的區(qū)域，無論是食物還是生活必需品都不是隨意討要就可以得到的。

    再加上右郎體內(nèi)的靈力并不弱小，也使得他很容易就會感覺到饑餓，在流魂街的生活也會變得越發(fā)艱難。為了自己的溫飽，為了實(shí)現(xiàn)向牧唯承諾的事情，依舊是個孩子的右郎只能咬緊牙關(guān)去尋找一些工作的機(jī)會。

    而大門不出的牧唯對此更是一無所知，他試著強(qiáng)迫自己進(jìn)入睡眠狀態(tài)，但是一覺醒來也沒有辦法進(jìn)入到夢中世界，如果是一天或者一周如此也就罷了，當(dāng)整整半個月的時間都無法進(jìn)入夢境之后，無法離開屋子的牧唯覺得自己就好像是被遺棄在世界角落的一粒塵土。

    每天，牧唯就這么坐在正對著大門的位置，看著流魂街的天空，看著偶爾從門前走過的那些流魂街居民。那些行人看起來如同行尸走rou一般，眼睛里沒有神采，即使嘴唇干裂骨瘦如柴也不會覺得口渴，不會感到饑餓。那些魂魄明明已經(jīng)在現(xiàn)實(shí)世界死去，卻在死后的世界生活得如同行尸走rou一般……

    牧唯有的時候會露出自我嘲諷的笑容，此刻的他似乎和這些流魂街居民并沒有什么區(qū)別，只不過他們還能夠在街道上行走，沐浴陽光。而他則只能坐在濕潮的屋子里，看著自己的皮膚失去色澤，變得越發(fā)蒼白。

    唯一陪伴在牧唯身邊的，就只有右郎這個孩子而已。一開始的時候，右郎會跟牧唯說一些外面的事情，比如說流魂街所在的世界叫做尸魂界，擁有靈力的人只要成為死神就可以進(jìn)入傳說中的靜靈庭。會說一說自己在工作的過程中偶爾找到的食物，會說一說在街道上偶爾見到的巡邏死神，說一說這些負(fù)責(zé)巡邏這片區(qū)域卻經(jīng)常不見人影的死神大人是多么神氣，多么令人敬仰。

    但是當(dāng)牧唯一天比一天沒有精神，坐在小木桌的后面一日比一日沉默，右郎似乎也沒有了和牧唯交流的心情，每天為了口中的工作早出晚歸。

    每次當(dāng)右郎帶著一身疲憊回到破屋的時候，牧唯已經(jīng)沉沉睡去，所以右郎只能在稻草堆的邊上湊合著躺一會兒。只不過，每次右郎醒來的時候都會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厚厚的稻草堆上，身上披著屬于牧唯的那件黑底紅紋的和服，帶來一絲少有的溫暖。

    而牧唯則早早地就已經(jīng)坐在那張破木桌的后面，身上只穿著白色的里衣和紅色的袴，留給右郎一個并不寬厚，甚至可以說過分纖瘦的背影。

    已經(jīng)無法計數(shù)的白天和黑夜流逝，牧唯早就已經(jīng)放棄了去記錄時間，日復(fù)一日的日子似乎也完全沒有任何變化，讓心態(tài)一向隨遇而安的牧唯都感覺到有些麻木。

    “牧唯！”

    但是這一天，當(dāng)右郎在天還沒黑的時候就匆匆跑回家的時候，坐在那里發(fā)呆的牧唯才發(fā)現(xiàn)這一天似乎有些不同。從門口沖進(jìn)來的右郎站在逆光處，但牧唯卻清楚地看到這個一向內(nèi)斂的孩子臉上出現(xiàn)了前所未有的興奮笑容。

    牧唯的視線落在右郎的懷里，只見他抱著一套單薄的被褥，甚至還可以在上面看到縫補(bǔ)的痕跡。即使并不完美，但牧唯確實(shí)已經(jīng)太久沒有見過真正的被褥了，不免多看了幾眼。

    不過，正是因為多看的這幾眼，牧唯才發(fā)現(xiàn)右郎那雙還未長開的手上竟然布滿了各種傷痕，他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孩子口中微不足道的工作，似乎要比他所想象的要?dú)埧岷芏唷?/br>
    “我們約定的被褥！”右郎這個時候是真的愉悅地笑著，除了喜悅之外再沒有其它復(fù)雜的想法，“這樣子，牧唯你就不需要睡在稻草堆上。而且，我也可以……”

    可以去往其它地方，去為了成為死神而努力！

    右郎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的身體上就傳來了一陣難以抵抗的虛弱感，下一秒就臉色蒼白地癱軟在地上，眼前一陣眩暈，直接就這么暈了過去。

    在流魂街工作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更何況右郎只是一個孩子，擁有靈力的身體更是要比其它魂魄更容易饑餓和生病，右郎能夠一直支撐到現(xiàn)在反而是一件奇跡。

    “右郎！”這么長時間以來，牧唯第一次大驚失色，他立刻跑過去想要扶住右郎的身體，卻因為右郎距離門口太近的關(guān)系，而感覺到了熟悉的阻撓感。

    “有沒有人！”沒有辦法繼續(xù)向前的牧唯只能高聲呼救，對著門前路過的每一個人都發(fā)出求救聲，但是所有的人看起來都是如此的冷漠，就連一個眼神都不愿意施舍……就好像這一切都是流魂街習(xí)以為常的情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