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發(fā)現(xiàn)身旁這小子低頭也不說話也不解釋，他像是明白了什么。

    等下意識把這曬了一天都差不多干了的襪子給隨手扯下來收回家，又用兜里的鑰匙開門進了自家屋里。

    可等進去后，他一眼就看到家里從暖瓶到桌上都明顯被什么人給狂風掃落葉似的仔細收拾過。

    仿佛是有個什么挖空心思想努力想在他面前表現(xiàn)的好點，向他無聲地請求著原諒，還生怕他不接受般哪兒哪兒都充滿著一種緊張和內(nèi)疚感。

    “……”

    這一幕落在梁生眼里，一時間竟有些覺得好玩和想笑。

    一瞬間，他不知道該好好夸夸某個雖然今年才十二，但比‘田螺姑娘’還賢惠聰明的‘小田螺’求生意志真的很強大好。

    還是該繼續(xù)反思自己這段時間確實在上一種這事無形中給了他不少壓力這件事好。

    “晚上是小黃魚餃子吃不吃？”

    憑良心說，當親哥做到他這份上也是夠的。

    不僅平時打不得，罵不得，還得不分冬天夏天的，天天照顧著自家‘小田螺’的情緒問題摟在懷里給他噓寒問暖。

    這個過程中，放下書包埋頭坐到簡陋的小矮凳和小桌板前面的他就和梁生總共說了兩句話，而且大體都是平時他們倆會說的那些極為日常的對話。

    裝著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的梁生沒主動提學(xué)校里昨天發(fā)生的那件事，明顯有心事的小梁聲也沒主動針對這件事對他自首。

    等他倆在這種說不清哪兒不太對的氣氛中隨便吃了兩口熱乎乎的餃子。

    挺忽然的，前面一直沒開口說什么的梁生卻注意到了后面小床底下那堆已經(jīng)字跡密密麻麻，壘的很高的那堆廢舊草稿紙。

    這些廢棄的草稿紙都是考一中那段時間，小梁聲在家做的奧賽題和物理題，上面布滿了各式各樣的公式，方程，曾經(jīng)是小孩每天起床都必須要做的。

    看的出來，他真的花了很多心思，也明顯全身心地沉浸在學(xué)習中，所以才能把這一條條復(fù)雜難懂的數(shù)學(xué)和物理規(guī)律和定理研究的那么透徹。

    也是因為這份已經(jīng)不能用單純的毅力解釋的用心，讓梁生沒忍住就隨便起了個話頭。

    可就是是這個聽上去還挺嚇人的話題，把本就沉默的可怕的小梁聲弄得背脊明顯變化了一下。

    “聲聲，哥想問你一句話，你覺得考試，讀書和上學(xué)是一件給你帶來負擔的事嗎？”

    這直戳重點的問題，把打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有點躲藏著的小孩弄得情緒上仿佛有點緊張。

    梁生見狀也知道不能繼續(xù)再刺激他了，只能在腦子里回憶了一下自己那點多年前早還給老師的那些書本內(nèi)容，又設(shè)身處地地為眼前這個根本沒長大的孩子想了想。

    他思考的方向其實很簡單，但是他更希望他能真正地和梁聲哪怕聊一些真心話，所以當下思索了片刻，他還是如此開口問道，

    “你真心喜歡讀書嗎？喜歡學(xué)校嗎？或者換個說法，咱們一塊很認真地想想，你現(xiàn)在讀書究竟是為了別人還是為了你自己？”

    “……”

    “如果你今天說不喜歡，想做別的事，或者說去別的學(xué)校，或者干脆說不讀了，哥都不會覺得是怎么樣，真的，哥這個人的追求其實很小，能吃飽穿暖在我眼里就是特別幸福的事了，所以打從咱們倆相依為命開始，我就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一直做些自己真心喜歡的事，讀書從來不是一個人唯一的出路?！?/br>
    “……”

    這話說著，不自覺看了眼面前一語不發(fā)的小孩的梁生自己也像是陷入了點回憶。

    擺上餃子和小木板桌子集裝箱屋里給人的感覺有點擠，冬冷夏熱的，門口擺著小梁聲的書包和小拖鞋，可眼前的一切是很簡陋卻也很溫馨的。

    所以之前一直不想再提上輩子那些事的他反而放松了些，又挺坦然地就把目光放在小梁聲身上，才自己也有點嫌丟人地笑了一下道，

    “哥可能沒告訴你，我根本不是什么厲害的大俠，以前也混得很糟，進過少管所，做過不少丟人現(xiàn)眼的壞事，十五六歲的時候我就被人教著偷東西，拿撬棍偷別人自行車，那時候自行車還很值錢呢，哥就去和別人偷，運氣好偷到了一輛重新上點油漆，賣給下家能湊合半個月?！?/br>
    “……”

    “運氣不好被人抓住了，那接下來可就慘了，派出所里的關(guān)的最看上的就是小偷和色狼，色/狼偷人，我偷東西，所以進去就是被打的頭破血流，滿鼻子流血，比野狗過的還差勁，完事別人還得罵你一句自己不想學(xué)好的壞胚，你說這能比學(xué)習不好還不丟人？”

    “……”

    “你平時說的那些數(shù)學(xué)題，英語題，哥活了二十多年都一點不會，真的不騙你，真的就是一個字都看不懂，但是看到你學(xué)的那么用功，哥心里還是很高興，不是因為指望你考個第一第二回來我有面子，是因為我這個人記憶一直很差，很多對我好過，差過的人我轉(zhuǎn)個頭都能忘記，但你要問哥活了這么多年，印象最深刻，怎么也忘不了的事情是什么，哥一定得老老實實告訴你?！?/br>
    “……”

    “有一年，好像是夏天，哥那會兒十一二歲，偷偷跑去人家初中學(xué)校亂逛，那時候?qū)W校窗戶經(jīng)常不關(guān)，當時只聽到了里面有個上了年紀的老教師在上課，第一堂上的好像是物理課，凸透鏡凹透鏡，說的是咱們中國偉大的先人墨子在幾千年前就發(fā)現(xiàn)了小孔成像原理，他用蠟燭作為光源，在木板上鉆上小孔，發(fā)現(xiàn)光線透過小孔在墻壁上形成一個倒立的圖像，那時候我心里就忽然有了那么一個奇怪的念頭，能坐在那間教室里讀書和上學(xué)好像……真的是件很幸福的事。”

    這句話像是一把開關(guān)，讓打從新學(xué)期開學(xué)以來一直就被各種無名的壓力籠罩著的小梁聲的心口都忽然跳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