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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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廷聽到“濟州程知府”幾個字,感覺耳熟,很快想起這是自己的爹,快步上前,盯著莫聆風的手——莫聆風撕開信函,取出信,正打開細看。 “風煙已凈,麥穗兩歧,南水獨絕,泠泠有聲,唯東水急湍,浪高百尺,游魚難入。 雁過西城,鳴則成對,鳶飛北口,百叫不絕,嘆蠹蟲千萬,遮天蔽日,藥火難驅。” 短短數語,缺頭少尾,程廷心慌意亂之中,再添一份茫然無措。 他張了張嘴,剛想開口,莫聆風已經將信放在桌上,起身捂住他的嘴。 鄔瑾將擦拭干凈的椅子推到程廷身后,莫聆風按著他坐下:“你爹什么都知道,不必你cao心?!?/br> 程廷閉上嘴,從鄔瑾手中接過冷帕子,擦一把額上細汗,使勁一眨眼睛,要將自己滿心疑慮從小眼睛里眨出來,腦子瘋狂轉動。 殷北退出去,等下人上了茶,合上門扇,讓殷南守在門口,自己則繞著九思軒巡視,連樹頂都不放過。 花廳中安靜下來,日影沉沉,莫、鄔二人對坐,程廷也坐回原位,捧著一盞熱茶,從氤氳白霧之間看一眼莫聆風:“風煙已凈,是什么意思?” “你爹已經穩(wěn)住濟州大局?!?/br> 程廷皺眉:“那麥穗兩歧是糧草已備?” 莫聆風點頭。 程廷大部分時間呆在濟州,對濟州很熟悉,思量后,又道:“南水是碼頭,碼頭幾乎由石遠和劉博玉霸占,石遠也跟你們是一伙的!” 他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同時想到東水:“東水——濟州東哪里有水?” 鄔瑾道:“東水是望州,皇帝屯重兵在望州?!?/br> “望州?”程廷點頭,“是了,望州和寬州、濟州都接壤,要是皇帝屯兵在這里,別說游魚,蒼蠅也難進去,再有西城是西城門,北口是北城門,以鳴叫為號開城門?” 鄔瑾笑道:“是,聰明?!?/br> “蠹蟲必是市舶司!”程廷在夸贊中飄飄然,“濟州窮困,市舶司把地皮都刮下去兩寸,我爹最恨的便是市舶司!” 說罷,他忽然一掌拍在桌上,冷冷看向莫聆風。 莫聆風上半身微微前傾,盯著信紙,兩只眼睛斜飛出去,帶著肅殺之氣——她未曾經過任何馴化,就連殺氣都是野蠻的,橫沖直撞,掃蕩前方一切阻礙。 程廷不怕她,伸手一指她:“你——” 再一指鄔瑾:“還有你,你們蛇鼠一窩,就瞞著我一個?!?/br> 他越說越氣:“石遠都知道!” 程泰山不在眼前,無處可瞪,于是他目光似箭,射在小黃狗身上:“程泰山,你等著吧,我回去告訴娘?!?/br> 莫聆風左手胳膊肘架在桌上,右手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歪頭看著程廷:“今晚我和鄔瑾便帶兵去濟州,你安心在寬州。” 程廷點頭,又想起來一事:“惠然娘家要去濟州,我趕緊讓他們別折騰?!?/br> 他站起來,再次一拍胸脯:“放心,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我心里有數?!?/br> 他匆匆而走,莫聆風、鄔瑾安排離開時寬州府諸多事宜——侯賦中怕死,只需制住侯賦中,寬州庶務便出不了岔子。 酉時,莫聆風攜帶莫家銅符,與鄔瑾一同前往高平寨大演武場祭社。 天在眨眼間暗下去,大演武場火光熊熊,大軍齊齊而立。 最前方站著游牧卿、竇蘭花、種韜、常龍、殷南,五人勇猛精進,有劈山之威,每人各領一萬軍。 他們神情肅然,在寒風中難掩心中激蕩,兩眼發(fā)亮。 在軍都統制身后,以五百人為一方陣,方陣旁站立一個指揮使,指揮使有壯女子,勇男子,都曾斬殺敵將,精神抖擻,隊中稍有異動,便目光如電望過去。 每一百人一個都頭,都頭站在排頭,聽到動靜時,立刻出列,前去查看。 士兵人隨馬立,手隨刀垂,每五十人便有一個旗頭,手握莫家軍軍旗,左右傔旗兩人,護著旗幟。 軍容整肅,槍頭寒芒點點,連結成片,刀鋒銳利,殺氣沖天,弓箭重弩齊備。 演武場上方,架著桌案,擺放陶甕,內有高平寨黃泥,做為社神。 社為地之主,能平天下,士兵祓社釁鼓,莫聆風高高在上,面朝南,背臨社,端正衣冠,以牛羊豕三牲祭社神。 此三牲為大牢,乃天子社稷所用之物,種韜曾讀《公羊傳》,知道三牲寓意,哪怕早已知此行是造反,卻不及此時看到三牲時的心潮澎湃。 他此行,冒的是株連九族之險。 殷南、游牧卿等人,都是無根浮萍,受莫家恩惠,為莫家赴湯蹈火,他不同。 種家慶守高平寨數載,種家的根就在寬州。 他跟隨莫聆風前往濟州起兵,一是無可奈何——如果不從,莫聆風不會留他性命,二是亂世驟然而至,他手握刀兵,跟隨莫聆風奮力一搏,也許另有一番天地。 他看著莫聆風。 莫聆風居高臨下,昂首而立,睥睨一切,帶著毫不掩飾的野心,誰也想不到她初進高平寨時有多幼小稚嫩,更不會想到小小女子,會有吞噬山河的一日。 她必須贏。 莫聆風命殷南、小竇上高臺,遷社神上主車,自己望向數萬戰(zhàn)士。 她并沒有失控,眼睛里映著火把灼熱的光,對著即將到來的殺戮深吸一口氣,“唰”的從腰間抽出長刀,高高舉過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