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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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動了他的書案。 老仆從不進書房,而且老仆不識字,動了書,沒辦法還原從之前的樣子。 有一雙眼睛,正在暗處窺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心頭一凜,剛才還干爽的身上立刻起了一層牛毛汗。 他不動聲色將《晉書》抽了出來,拿到院子里坐下,翻開一頁,心知是皇帝在寬州一事上起了疑心。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看書,喝藥,天色暗下去時,喝了碗粥,還吃了兩個糖角,病癥好轉(zhuǎn)的很快,只是開始咳嗽。 在他的咳嗽聲中,京都酒樓、權(quán)貴、商戶依次亮起燈火,禁宮也是燈火連苑,照出一個如夢般的京都。 行人走在路上時,卻不被這些高高在上的燈火照亮,只有腳店中的油燈泛出微黃火光,將行人面目照的模糊不清。 鄔瑾在院子里點起油燈,拿艾草驅(qū)趕蚊蟲,坐在椅子里閉目養(yǎng)神,一邊乘涼,一邊仔細(xì)聽宅子內(nèi)外發(fā)出的一切動靜。 那雙在暗中窺視的眼睛,藏在哪里? 未等他找出不同尋常的動靜,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聲音畏畏縮縮,遲疑不定,似乎訪客之心,也是如此踟躕。 老仆應(yīng)了一聲,搖搖擺擺開門,開門一看,就見來客佝僂著腰,灰撲撲一身,叫了一聲“老伯”,便往屋子里看:“鄔大哥?!?/br> 鄔瑾睜開雙眼,起身看向門口:“祁暢,進來坐?!?/br> 祁暢頭戴方巾,穿件灰藍(lán)色直裰,料子輕薄透氣,似是扭絞羅,穿在他身上,卻不利索,皺在一起。 “鄔大哥,”他拎著兩個油紙包,左右張望一眼,似是怕人看見,一個大跨步進了院子,松了口氣似的直起腰,討好一笑,“我聽說您病了,來看看您?!?/br> 他將油紙包交給老仆:“這是幾樣熬湯用的滋補藥,您讓下人熬湯的時候放上一些,能滋補身體?!?/br> “多謝,”鄔瑾吩咐老仆泡茶,“坐下說話?!?/br> 第256章 探病 老仆應(yīng)聲而去,祁暢悄然四顧,就見院內(nèi)荒蕪空曠,除去一只避火用的黃沙大肚水缸,再無其他陳設(shè)。 屋中未曾點燈,只有院內(nèi)桌上放著一盞油燈,燈油散發(fā)出一股刺鼻油味。 他再看鄔瑾身上所穿,不過是一件麻布道袍。 老仆送了茶點上來,茶盞內(nèi)浮動幾片茶葉,茶香并不濃郁,點心也是鋪子里的尋常點心。 祁暢瞬間感到不安。 他的俸祿比鄔瑾還低,但是吃穿上,已經(jīng)好過了鄔瑾,各中緣由,不足為外人道也。 不到鄔瑾家中時,他安之若素,一到鄔瑾家中,他便有自慚形穢之感,局促的連茶杯都不敢端了。 他想這不能怪他,若他像鄔瑾這般清高不合群,恐怕早已經(jīng)讓人欺凌了。 “喝茶,”鄔瑾見他拘謹(jǐn),便示意他喝茶,隨后背過身去,掩嘴咳嗽兩聲,才道,“你升轉(zhuǎn)了,我還沒有向你道賀?!?/br> 祁暢連忙擺手:“費了不少事,還只是成了侍講,有了個從七品的銜?!?/br> 他又忍不住高興道:“我原來做夢都不敢這么做,可惜我不知道自家祖墳在哪里,不然一定得去看看,是不是在冒青煙?!?/br> 鄔瑾笑道:“侍講若是做的好,可以升轉(zhuǎn)至各部,或者外任?!?/br> 祁暢歡喜道:“我想外任,若是有機會,還請鄔大哥多為我引薦?!?/br> 鄔瑾垂眼看他身上衣裳,笑而不語。 祁暢被他看的越發(fā)拘謹(jǐn),東拉西扯幾句后,忽然問:“鄔大哥,您知道寬州軍情十萬火急嗎?” 鄔瑾點頭。 祁暢看一眼老仆人,搬著椅子靠近鄔瑾,聲音越發(fā)小了下去:“我聽賀學(xué)士說,在軍情來之前,陛下就已經(jīng)召您去文政殿草詔了,可是后來宣出來的敕令又只有和軍情有關(guān)的事情,之前的詔書是您封還詞頭了嗎?” 若是皇帝有詔,翰林苑學(xué)士認(rèn)為不妥,可以“封還詞頭”,拒不草詔。 提起昨日文政殿一事,鄔瑾又開始頭疼。 他歪著頭,手肘撐在椅子扶手上,伸出一根手指揉太陽xue:“你是侍講,與你無關(guān)之事,少聽、少問,謹(jǐn)言慎行,總不會錯?!?/br> 祁暢一愣,再想到方才自己的言行,堪稱猥瑣鬼祟,登時滿臉通紅,搬著椅子挪了回去,低聲道:“是,我知道了?!?/br> 院子里有片刻難言寂靜,鳥雀之聲自外間大槐樹上“啾啾”響起,晚風(fēng)拂過,祁暢聞到了自己手上的甘酸之氣。 是方才從鄔瑾身上所沾染的,焦苦的藥和清香的皂角混合在一起的氣味。 “鄔大哥,我很擔(dān)心莫姑娘,您和她有信函往來嗎?她在堡寨中,好不好?” 鄔瑾言簡意賅:“沒有。” 祁暢透過茶水氤氳的熱氣看鄔瑾,鄔瑾靜靜坐在陋室之中,目光清明,長眉舒展,心如明鏡。 他感到毛骨悚然,好似在鄔瑾面前,自己沒有任何躲藏之處。 他如坐針氈,倉促起身,桌上茶盞一晃,他連忙伸手去捉,雙掌碰在薄胎瓷盞之上,燙的“嘶”一聲,慌忙把手收了回來。 “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鄔瑾并未起身相送,只點頭道:“好?!?/br> 祁暢急急忙忙出門,一出門,他立刻又佝僂下去,等走出這條街時,腰桿才略略伸直了些。 他怕被人看見。 濟陽郡王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他,他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