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州并沒有多愛兒子，兒子若是讓人套著麻袋打了一頓，他也不見得一定要追究，可兒子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人揍了，那么他的面皮也隨之也受到重創(chuàng)。

    只是礙于莫千瀾在，他不便追究，只能過后再慢慢去收拾鄔瑾。

    他還未開口，李一貼就來了。

    程泰山大筆一揮，將醫(yī)患雙方都揮去了隔間。

    李一貼先看鄔瑾右手。

    他見那榆樹樹皮紋絲不動，綁的十分牢固，就松開手道：“挺好，下回膽子再大一點，再用力一點，直接讓它移位，我好給你砸折重接，這樣就不用白跑一趟?！?/br>
    鄔瑾讓他一通譏諷的面紅耳赤，不言不語。

    李一貼再給王景華看傷。

    王景華鼻血流的很兇，衣襟濕了大半，其實都是皮外傷，稍稍收拾，李一貼就拎著藥箱，很是不快的走了——他是李一貼，一貼救命，不是李膏藥，哪里痛都要貼。

    鄔、程、孫、王四人挪動到了外邊，一直懶洋洋的莫千瀾忽然對著鄔瑾招手：“過來。”

    程泰山一挑眉毛，心知莫千瀾這是要偏袒鄔瑾了。

    而王知州看了看兒子，因為深知兒子一張嘴叭叭叭的，總是不說好話，再看兒子臉色慘白，立刻就皺起了眉頭。

    鄔瑾向前邁步，連邁三步，邁的腿腳沉重疼痛。

    并非腿有毛病，而是任何通往莫千瀾的路，都遍布荊棘，暗藏利刃，能讓他皮開rou綻，鮮血直流。

    但他不得不往前走，因為莫千瀾是節(jié)度使，是官身，他可以和莫府?dāng)嘟^一切來往，但是不能藐視莫節(jié)度使的官威。

    莫千瀾欠身拿了個蜜桔，大拇指剝開一片橘皮：“解元一時意氣，是為了什么？”

    王景華臉色驟然白了。

    鄔瑾深埋著頭：“因他搖唇鼓舌，擅生是非?！?/br>
    “哦？”莫千瀾將橘皮剝完丟開，去撕扯上面白筋，“能讓你這謹言慎行的人動手，我倒是好奇景華說了什么，說來聽聽?！?/br>
    鄔瑾垂首答道：“學(xué)生不能說?！?/br>
    莫千瀾將橘子放進莫聆風(fēng)手里，讓她坐在一旁乖乖地吃橘子，自己起身走到鄔瑾身邊，伸手按上他肩膀：“說吧，我不罰你，也不罰他?！?/br>
    這只手冰冷，在這樣熱的屋子里還是熱不起來，摩挲鄔瑾肩頭時，鄔瑾覺得搭在肩上的手是從酆都地獄中伸出來，沒有一絲人氣。

    他想要抖落這只手，然而不能，因為莫千瀾是節(jié)度使：“學(xué)生不忍說，也不能說?！?/br>
    不忍說，是不愿意讓更多的人聽到莫聆風(fēng)的閑話，不能說，是不信莫千瀾的鬼話。

    莫千瀾這只手，是殺人的手，為了莫聆風(fēng)，他完全可以再造一樁血案。

    第88章 靈機

    程泰山剝了個蜜桔，張開嘴，囫圇著塞進嘴里，氣吞山河咽下去，頓覺燥熱之意散去不少，又活剝生吞一個。

    隨后他一點王景華：“景華，鄔瑾死板，你比他聰明伶俐，他不說，你說，放心，節(jié)度使說了不罰你，就不罰你?！?/br>
    王景華聽了這話，頓時汗毛直豎，六神無主：“我、晚輩，晚輩確實有辱斯文，拿、以妓子取樂說笑，言行未能修身，晚輩有錯?！?/br>
    孫景已經(jīng)嚇的腿軟，連連點頭。

    莫千瀾似笑非笑：“這么說，鄔瑾打你，你覺得不冤？”

    王景華滿肚子的冤，然而不敢說，因為莫千瀾是節(jié)度使，是連自家父親都要讓一步的人，他只能咬牙點頭：“不冤?！?/br>
    莫千瀾收回搭在鄔瑾肩膀上的手，走到王景華身前，伸手在他腫脹的面頰上摸了一下：“可憐?！?/br>
    王景華看他鬢邊那一朵山茶花近在眼前，嚇得靈魂幾乎要出竅，強忍著才沒有躲開他的手，同時他暗暗納罕——鄔瑾為何不怕？

    他以余光去看王知州——王知州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手放在腹前，摩挲一串佛珠，兩人面孔相似，但是王知州經(jīng)過多年努力，蓄須發(fā)福，官威深重，倒是沒人在意他的面貌。

    王景華深知老父親不信佛，之所以如此頻繁的摩挲佛珠，完全是在強忍心中怒火。

    他悄悄再看一眼程泰山，總覺得程伯父一巴掌就能劈碎自己的腦袋。

    看過程泰山，他又去看莫聆風(fēng)，而莫聆風(fēng)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又兇又狠的叨住了他。

    王景華立刻收回余光，也在心中暗恨自己禍從口出，以后再背后說人，一定帶著孫景去那高山無人之處說。

    可鄔瑾一無財富二無權(quán)勢，為何不怕？

    莫千瀾坐回去，搖動腦袋，活動脖頸，對王知州道：“運生，孩子們打架，各自有錯，你心胸寬闊些，別再追究，鄔瑾貧家子，無權(quán)無勢，禁不住咱們一指頭?！?/br>
    王知州被迫心胸寬闊，只能點頭。

    他不知道莫千瀾為何這般關(guān)照鄔瑾，難不成是等鄔瑾高中后，在朝為官，做他的弈手？

    程泰山出了一身的汗，笑道：“節(jié)度使案也斷了，要不要我再開一桌，大家在這里吃一頓？”

    “不必，”莫千瀾牽著莫聆風(fēng)起身，“阿尨，家去。”

    莫聆風(fēng)大打哈欠，乖乖跟著他走，走到鄔瑾身邊時，莫千瀾一摸鄔瑾的腦袋：“你也走吧，好好養(yǎng)著手?！?/br>
    鄔瑾沒動，直到莫家兄妹出了書房，才躬身向程泰山和王知州告辭。

    王景華僵直的身體松懈三分，還沒完全的松懈到底，王知州緊跟著站了起來，和程泰山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