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小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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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玨喜歡在晚飯之后到cao場走走,散步消食。 從宿舍到cao場很近,只有兩百米,偶爾心血來潮,明玨也會繞道從教師宿舍區(qū)穿過,在小樹林里轉悠一圈,再從另一側回到cao場。 教師宿舍區(qū)一共有十棟五層小樓,小樓都有些年頭,墻體斑駁,有的爬滿了藤蔓。經(jīng)過風吹雨打,白色的墻體上刻滿了時間的痕跡。 這片區(qū)域配套設施齊全,有運動器械區(qū)、有生活用品小超市,還有水果店、打印店,路燈透著暖黃色的光,照在三三兩兩散步聊天的人身上。 樓棟之間栽種著樹木,樹冠參天,夏天能遮擋炎炎烈日。在這初秋時節(jié),晚風乍起,沙沙作響,影子晃在地上。明玨走幾步跳幾步,踩著樹葉的影子玩兒。 走過五號樓時,明玨衣服口袋里的手機“嗡嗡”震動了兩下。 程璧雙手撐在陽臺的欄桿上,左手握著手機,摁住語音鍵:“明玨,站在原地不要動?!?/br> 明玨真的呆站在原地,腦袋環(huán)顧四周看了看,回:“?” 程璧:“抬頭看,三樓?!?/br> 明玨抬頭看去。 五號樓的一二三層都亮著燈,三樓陽臺上,背著客廳的光源處,站著一個清瘦挺拔的身影。 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只看見他的右手握著一瓶飲料,朝著她舉了舉,而后轉身進了屋子。 涼風撲面,吹亂了她的額發(fā)。明玨順手捋了捋,雙手環(huán)抱自己,百無聊賴地在原地發(fā)呆。 有教師家屬模樣的阿姨經(jīng)過,好奇地打量了她兩眼,明玨回以善意的微笑。 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明玨轉身之時,正好迎面碰上程璧。 他手里拿著一瓶罐裝的旺仔牛奶,遞給她:“給你的。” 明玨愣了愣。 她喜歡喝牛奶類制品,諸如酸奶、旺仔牛奶之類,上課時經(jīng)常喝。程璧注意到她這個小癖好,特地買了一箱回宿舍,嘗嘗她喜歡喝的東西,究竟是什么滋味。 明玨猶豫著,伸手接過:“謝謝程老師。您……也喜歡喝這個?。俊?/br> 程璧微笑著搖搖頭:“不是很喝得慣。心血來潮買了一些,想起你愛喝,給你捎一瓶。” “有些人乳制品不耐受,喝著不習慣,很正常?!泵鳙k點點頭,“我不愛喝碳酸飲料,就喜歡喝牛奶和茶類?!?/br> 程璧笑:“這么黑,你能看看清我剛才喝的可樂?” 明玨得意地噘嘴:“看瓶子形狀,瞎猜的。” 程璧將她路燈下可愛的表情盡收眼底,問道:“怎么一個人散步?你朋友呢?” “我經(jīng)常一個人散步啊,她們不喜歡散步的?!泵鳙k將旺仔牛仔攥在手心,在左右手之間拋著玩兒,“宿舍那邊太吵了,還是教師宿舍這兒安靜,也涼爽?!?/br> 他點點頭認同:“這邊是安靜一些,很多老師都只是暫住,一般都在外頭有房子?!?/br> 明玨附和著,還在思考怎么借口開溜,只聽程璧說:“正好,我今晚也閑著沒事,不如我們一起走走?” ??? 明玨腦袋上方飛過幾個大大的問號,有些不明所以。 程璧:“拋開老師和學生的身份,只是程璧邀請明玨散步,這樣可以嗎?” 樹影婆娑,夜燈昏黃,程璧望著她展露笑顏,眼睛倒映著光亮,瞳仁中映著她小小的身影。明玨的心也隨著那高高的樹枝,在風中晃了又晃,嘴唇動了動,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程璧抬手,用大拇指和中指在她腦門上彈了彈:“走吧?!毖粤T,自顧自轉身走去。 明玨只好跟上。 這片區(qū)域不大,繞著外圍走一圈也就五百多米。路上來來往往都是教師家屬,程璧時不時還和人打招呼。好在他走在外側,明玨縮在樹蔭底下,明暗交錯,別人未必能看清楚她的臉。 “很快就要期中考了。”程璧同她聊天,“期中考過后一個月,元旦假期,然后再半個月就放寒假了。時間很快的?!?/br> 明 玨想起mama的叮囑——“大學時間都是很快就過去了,不許虛度時間,要好好規(guī)劃?!?/br> 她說:“是啊,一眨眼就大三了。大一忙著各種活動,大二日常滿課,大三稍微輕松一些,又要開始準備考研考公啦……” 程璧偏頭看她:“你想考研究生嗎?” 說起這個,她就有些喪氣:“我是想的……我還挺想繼續(xù)念書的,不想那么快上班……” 程璧忍俊不禁:“和我當初念書時候的想法一樣。校園是整個社會中,相對單純的環(huán)境,和學生們待著,確實身心都很愉悅。我念研究生的時候,就已經(jīng)鐵了心要回來教書?!彼D了頓,聲音放柔了些許,“若不是回來教書,還遇不到你。也沒想到,這么多年了,你都長這么漂亮了。” 明玨微微低著頭,臉頰有些發(fā)燙。她不敢看他,只能眼睛盯著前方的地板,回避他的調侃:“當老師挺好的,天天面對年輕人的臉,心態(tài)會好很多。到了社會上天天當牛做馬,都是資本家的奴隸。唉,但盡人事吧,我好好努力一把,爭取一次上岸?!?/br> 程璧知道小姑娘看著開朗,實際上臉皮薄,接著道:“你想考本校研究生嗎?就是本專業(yè)方向?” “對??缈嫉脑挿謹?shù)會低一些,但是我不想學新東西了,就在本專業(yè)上考吧。雖然分數(shù)會高一些,但是我好歹還是學了四年的?!?/br> “我和你的專業(yè),只能算是一個大類方向,當初我跨考,也吃了很多苦。雖然方法不一定適合你,但是你如果遇到什么困難,都可以來找我,我盡力幫你?!背惕低O履_步,認真道,“你也不要有心理負擔。撇開師生身份去看我,我就只是程璧,你就只是明玨。我們父母是好朋友,我們也可以的。” 明玨腦子里飄過“好朋友”三個字,終于鼓起勇氣抬頭看他:“好,謝謝你?!?/br> 她終于舍得拋開尊稱了。 程璧點點頭:“時間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br> 明玨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經(jīng)九點半了,連忙說:“好的好的,那我先回去了。程老師你也早點休息吧。” 程璧看著少女往前走了幾步,忽而轉身,揚了揚手里的旺仔牛奶—— “謝謝程老師!我走啦。” 他揮了揮手,目送她的身影遠去,隱沒在道路盡頭。 樹葉還在夜風中沙沙響著,也不經(jīng)意間掃過了他的心田。 程璧摁了摁眉心,努力驅除心中雜念——少女明亮的眼睛,紅艷的唇,白里透紅的臉頰,還有包裹在薄薄衣衫下的身體…… 她是你的學生,程璧。——心里有個小人在提醒道。 那又怎樣?她先是明玨,其次才是你的學生?!硪粋€小人大喊。 程璧嘆了口氣,沿著來時路重走一遍,將纏作一堆的思緒慢慢捋順。 他是成年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但明玨還小,不能嚇著她。 初秋微涼的夜,他走出一身熱汗?;氐剿奚幔戳藘杀槔渌?,堪堪壓住了無名心火。 他光著膀子走出陽臺,默默點燃一支香煙,就著月光打量安靜下來的校園夜景?;鸸忾W爍,男人的臉龐隱在淡淡的煙霧之中。 微信響了。 程琪:“爸爸好多了,下周就可以出院?!?/br> 程璧單手握住手機,摁下語音轉換鍵:“好,辛苦你了,姐。” 程琪:“到時候來幫辦理一下出院手續(xù)吧。” 程璧:“好。” 程琪:“哦,對了,別老是抽煙了,臭死了?!?/br> 程璧指尖一頓,默默將手中的煙摁在地上,掐滅了。 他忽然想到,那天上課的課間,他靠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吸煙,遠遠就看到了明玨。 她看到他抽煙,眉毛就蹙了起來,好似猶豫了幾秒,才走上前同他說話。 盡管他及時掐滅了,但是身上一定還是留下了味道。 他后知后覺,小姑娘應該是反感,或是聞著不舒服了。 剛剛走路,她也刻意保持距離,也許是熏到她了? 他劃開對話框,寫道:“下樓之前抽了根煙,是不是不好聞?” 躺在被窩里的明玨嚇了一跳,思考了十幾秒,才回:“有一點點……但是這是您的自由,我走遠一點就好了?!?/br> 程璧解釋:“不好意思,這個習慣讓你不舒服了。之前父親住院,我沒日沒夜守著他,特別累,才染上這個壞習慣……我很抱歉?!?/br> 明玨心里那點芥蒂隨著他的解釋也煙消云散了。想起他在外人面前總是端著一副溫柔卻不愿深交的樣子,又聯(lián)想到他坐在醫(yī)院長廊上的孤寂背影,她就心軟了幾分。 “對身體不好的。程老師,您這么年輕,還是少抽些吧?!?/br> 程璧立刻道:“好。我戒了。” 明玨只當他一時口快,想了想,沒再回復。 程璧猜測她睡了,轉身回屋子里,把所有的煙盒都找了出來,一股腦兒全部丟進了垃圾桶。 看著那些被丟棄的煙,他如釋重負。 “以后,有人會陪我的。”他喃喃自語,“我不需要你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