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xué)期第一節(jié)課就是專業(yè)大課，連堂上三節(jié)，和隔壁班一塊兒。

    明玨提前看過教室安排表，上課那天準時喊室友起床，拎著書包率先出門。這是她們宿舍的默契，專業(yè)課由明玨第一個到達教室占座位，其他室友幫忙“善后”——帶早餐。

    “玨玨！你要吃什么呀？”室友黎梓從床簾里探出個腦袋，睡眼迷蒙。

    “老樣子！”明玨頭也不回，噔噔瞪地沖下了樓梯。

    黎梓撓撓頭，嘟囔著：“什么老樣子……”

    室長喬亭說：“香芋紫薯面包加豆?jié){唄?！?/br>
    “哦，對對對……”黎梓從被窩里掙扎出來，爬下床梯，“放了個暑假，人都睡懵了。”

    這次開學(xué)，明玨就升大三了，開始思考往公務(wù)員還是研究生的方向發(fā)展。

    假期的時候，父母陪著她分析過，因為覺得她在學(xué)術(shù)方面著實是進展得過于吃力，建議她走考公的路子，少吃一點讀研究生的苦。但明玨本人還是對專業(yè)課挺感興趣的，雖然一直都是八十多分，但是學(xué)得兢兢業(yè)業(yè)，老師說她足夠勤奮，可能就是缺點天賦。

    不過不要緊，明玨向來沒啥天賦，早就習(xí)慣了。所以她還膽大包天，試圖往考研的路上卷一卷。

    明玨包里背著自己的課本和練習(xí)冊，外加一個灌滿熱水的保溫杯、一個筆袋，手里還揣著呂月的那份書，一口氣從宿舍跑到了教學(xué)樓五樓。找到教室時，才剛剛七點半，距離上課還有半個小時。

    今天上課的教室是個能坐八十人的大教室，明玨宿舍一共六個人，剛好可以坐前后兩排。大家習(xí)慣坐在第四、第五排，明玨檢查了一下抽屜和桌面，把書本等一大堆東西擱在桌上，擺開陣仗，占了視野最好的兩排。

    要說大學(xué)生占座位，也是十足十的講究。有些專注于摸魚的，就喜歡往后排坐；而明玨的室友們都很發(fā)奮圖強，所以大家都喜歡往前面坐。她們班還有幾個學(xué)霸，尤其愛坐第一第二排，方便和老師隨時互動，每一個老師都認得他們，也根本不會有人搶他們的專屬寶座。明玨的宿舍關(guān)系不錯，大家處得好像一家人，喜歡黏在一起坐，并且一致同意坐在第四第五排。從大一開始到現(xiàn)在，她們都是如此。

    明玨坐下來喘口氣，打開保溫杯的杯蓋，喝了兩口熱水。剛剛跑得有點急，好像有點頭暈。

    七點四十五，黎梓和喬亭帶著早餐到達。

    “嚶嚶嚶，我的梨子！你終于來了！我要餓死了~”

    明玨接過早餐，打開塑料袋，嗷嗚一大口，又吸溜了一口豆?jié){，露出滿足的笑容。

    “哎喲，餓死鬼頭胎啊你?！眴掏ひ贿呄訔?，一邊把袋裝的巧克力奶糖遞給她，“拿著，別低血糖又暈過去了?！?/br>
    “怎么就又了？這個梗能不能過去了？”

    明玨的父母很自律，都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在家里的時候，明玨是不可能睡到懶覺的，每天六點爬起來，和父母一起繞著小區(qū)跑道跑上十分鐘，然后休息休息吃早餐。晚上吃完飯，一家人雷打不動地散步，十點鐘必須關(guān)燈睡覺——父母會把WIFI給斷了。由于明玨的手機號是爸爸的副卡，一旦啟用流量就會被發(fā)現(xiàn)，所以明玨不敢開流量刷手機，都是悄咪咪地把小說下載好到本地文件夾，晚上開臺燈看。當(dāng)然也不敢看太晚，畢竟要是起不來，又要挨一頓訓(xùn)。所以明玨養(yǎng)成了按時吃早餐的好習(xí)慣，突然開學(xué)了，早飯時間推遲，一下子還有點不適應(yīng)。

    上學(xué)期就是，沒吃早餐上了一節(jié)課，差點暈倒在教室，格外狼狽。從那之后，她再也不敢空腹上課了。

    七點五十分，室友們和同學(xué)們都陸陸續(xù)續(xù)到了，空蕩蕩的教室一下子坐了一半人。

    明玨吸著豆?jié){，看著教室門口。

    這是她的發(fā)呆習(xí)慣，喜歡猜測下一個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的是誰。有時候能十分神奇地猜對，就會莫名地高興。

    視野里忽然出現(xiàn)一雙灰色球鞋。

    咦？這牌子價格不便宜啊，得七八百一雙……再往上，灰褐色的休閑褲，然后是白襯衫、纖細的手腕、名貴的手表、黑色的公文包……

    哎？

    明玨的目光定格在那張臉上。

    程璧三兩步跨上講臺，從公文包里掏出筆記本電腦，擺在講桌上。又拿出U盤，插入教室電腦，鏈接上主機后，打開PPT。

    全程這一套動作，明玨都在盯著程璧。室友們也納悶了，看著這個新來的男老師一臉懵。

    他搗鼓好課件，抬腕看了看手表，又對了下教室墻上掛著的電子鐘。

    八點整，鈴聲響起，準時上課。

    程璧見學(xué)生們到齊，露出淺笑：“同學(xué)們，你們好。我是你們的新老師，我姓程，全名程璧。前程的程，‘浮光躍金、靜影沉璧’的‘璧’，大家叫我程老師就好?！?/br>
    說著，他放出PPT  的第一頁，接著說：“這是我的聯(lián)系方式，有電話和QQ。然后現(xiàn)在我們建個QQ群，平時的作業(yè)我都會通過群聊發(fā)給大家?！?/br>
    程璧掃視了教室一圈，大概估量了一下人數(shù)，翻開名冊。

    “那就來點道上的規(guī)矩，開學(xué)第一課，先點個名吧。”

    “王桐?！?/br>
    “到?！?/br>
    “陳經(jīng)燃?！?/br>
    “到?！?/br>
    “喬亭。”

    “到?！?/br>
    ……

    明玨捏了把汗。

    如果說，他進門的時候，她還有幾分存疑，覺得是長相相似的巧合。那么現(xiàn)在，當(dāng)他做完自我介紹之后，她可以百分之百確定，眼前的老師程璧，就是自己十幾年前的鄰居。

    “明玨?！?/br>
    喬亭見明玨還在發(fā)呆，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小聲說：“叫你呢。”

    明玨回過神，磕磕巴巴應(yīng)了聲：“呃，到！”

    程璧從花名冊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倆人四目相對，空氣一瞬間安靜了。

    旁人毫無察覺，但明玨很明顯地感覺到，他在打量自己。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好像也在確認，自己是不是當(dāng)年那個小女孩。

    過了好幾秒，他收回目光，低下頭繼續(xù)。

    “黎梓?！?/br>
    “到?！?/br>
    ……

    只有明玨發(fā)現(xiàn)，他唇邊揚起了一個微微的弧度。

    這一堂課，明玨上得魂不守舍。眼睛雖然是在看黑板，但神思時不時地就飄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看著程璧挽起襯衫袖口后、露在空氣中的那一截手臂，因為握粉筆而浮現(xiàn)出淡青色的血管。他神情專注，溫聲細語地講解著課件上的內(nèi)容。

    大一、大二期間已經(jīng)有過這門課的學(xué)習(xí)，大三開始加深難度，配合實際的案例進行學(xué)習(xí)；到了大四就要上電腦實cao。

    班里的成績一直不錯，程璧接手時大致瀏覽了全班的學(xué)習(xí)境況，形成了自己的教學(xué)方案。

    課間休息的時候，程璧擰開保溫杯，喝了兩口水。

    他微微揚起頭，吞咽的時候喉結(jié)上下滑動，顯得脖頸修長。明玨不自覺地跟著干咽了兩口。

    “程老師，楊老師是不是休產(chǎn)假了呀？”坐在第一排的學(xué)霸趙越問。

    程璧點點頭：“是啊，所以整個大三估計都是我來教你們。大四的話，看學(xué)校安排吧，也有可能楊老師會回來繼續(xù)帶你們。”

    “程老師，你看起來好年輕啊，還沒有三十歲吧？”趙越又問。

    程璧就知道，大學(xué)生是八卦群體主力，點頭笑道：“還沒，我今年26歲，單身。”

    “哦——”全班發(fā)出哄笑聲。

    “程老師，你很上道??！知道人民群眾關(guān)心的話題！”

    “程老師，我們學(xué)校也有很多單身的美女老師啊，您抓住機會啊！”

    “哎，我們選修課的朱老師不就是單身嗎？我記得她也是26歲哎?！?/br>
    ……

    程璧無奈笑笑，抓起保溫杯走出教室，去教師休息室打水去了。

    坐在明玨身邊的喬亭泛起了花癡：“天哪，這么高、這么帥、這么溫柔的男人，到底會花落誰家呢？”

    黎梓說：“程老師一看就是顧家的好男人！印象分拉滿?！?/br>
    剛剛打水回來的室友蘇蘭蘭回到座位上，笑著說：“還拉滿呢。我剛?cè)ネ饷?，看見程老師在抽煙哎?！?/br>
    “啊？”幾個女孩大跌眼鏡，都有點失望。

    “唉，抽煙的男人要不得啊，要不得……”

    明玨愣了愣，看向教室窗外。

    透過玻璃窗，她看見程璧倚靠在走廊的欄桿處，眺望遠方，手里捏著一根煙。煙霧在空氣里緩慢升起，散入空中，他的手指動了動，彈掉煙灰。

    這個角度看不見他的神態(tài)。但明玨卻覺得，他的背影看上去很單薄，很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