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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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路中央不時有車輛疾馳而過,寥落的路燈下兩人相對而立,這情景怪像某部文藝電影似的。 矯情。 施嘉扯扯嘴角,心想可不是嗎。 他自己就是一個三流演員,他的人生自然也是一部上不得臺面的惡俗鬧劇。 里面的主角竭盡全力地跑著跳著,總想追求那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更好的前途、完美無瑕的愛情、平步青云的可能...... 可每次的結(jié)局都是失去,故事實在過于冗長無趣,臺下的觀眾們一定也早已失去了耐心,在觀看到一半的時候紛紛離席。 他自嘲般想,忽然覺得頭有些發(fā)痛,很像是里面的哪根神經(jīng)忽然造反,硬要在他腦子里面東倒西歪,不聽使喚地扭動著。 他用力按著腦袋,戰(zhàn)立的姿勢別扭又古怪。 剛才在臺上錄節(jié)目的時候他就有點不舒服,周圍愉快得幾乎讓他覺得厭惡。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而他只是個郁郁寡歡的局外人,笨拙地模仿著,卻始終融不進(jìn)去。 男人見狀,大步從對面走了過來,腳下帶風(fēng),他沉聲問,“怎么了?” “沒什么。”施嘉眨眨眼睛,慢吞吞道。 頭疼欲裂,可他并不想在對方面前露出這種狼狽落魄的模樣。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出現(xiàn)在對方面前,最好對方也不要出現(xiàn)在他面前。 他要和從前干凈地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可惜都是奢望,對方絕不會如他所愿。 他還想說什么,秦兆顏卻讓他上車,“去醫(yī)院?!?/br> 男人言簡意賅。 態(tài)度不容拒絕,眼神十分嚴(yán)厲。 施嘉當(dāng)初是自己偷偷從醫(yī)院里離開的。 原本答應(yīng)聞稚春會不時去醫(yī)院定期治療的,他在家里宅了一段時間后,又磨蹭著不太想去了。 自暴自棄地隨便應(yīng)付完每天的生活:失眠,在家里發(fā)呆,無規(guī)律地吃藥,然后找點書或者漫畫翻一翻,打發(fā)一天,餓了就胡亂吃點東西,但大部分時間,他其實并不覺得餓,然后晚上繼續(xù)前一天的失眠。 車?yán)锖軠嘏?,比外面好多了,秦兆顏見他穿著白t,胳膊都露在外面,想想就覺得冷。 現(xiàn)在是深秋,氣溫只有幾度,對方一點也沒有認(rèn)真照顧自己,他的心情不禁有些發(fā)怒,只是再憤怒也于事無補。 車?yán)餁鉁伢E然調(diào)得很高,司機都有些發(fā)熱了,坐在駕駛座上不自在地動了動身體,只是仍不敢往后看。 施嘉的臉有些發(fā)紅,秦兆顏見他臉色發(fā)白,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感覺要比自己的體溫高一些。 “你在發(fā)燒?”他的聲音有些冷,厲聲道。 施嘉卻不自在地往旁邊躲了躲,想要避開對方的觸碰。 他確實在發(fā)燒,剛才在舞臺上,誰都沒有發(fā)覺他遲鈍的反應(yīng)是因為身體難受,只以為他是故意犯蠢,惡俗地扮作一只小丑,隨時隨地引人發(fā)笑。 去那家醫(yī)院的路很遠(yuǎn),開過去至少要半個小時。 施嘉靠著窗,淡淡道,“你為什么會來?” 男人冷笑一聲,語氣有些尖銳,他說,“我也很想知道。” 外面不知什么時候飄起了小雨,旁邊的商店正播放著某首老舊的都市情歌,女歌手聲音哀怨而憂愁,纏綿悱惻,十分應(yīng)景。 細(xì)雨斜織,密密麻麻,被明亮的車燈一照,像一根根閃閃發(fā)亮的銀線,鋒利無匹。 好似能割開一切迷瘴。 但也只是好似。 世間總有些東西是割不斷的。 青年很疲憊地合上眼,歌詞里女人在悲傷地唱著“要時間倒轉(zhuǎn),要回到從前”,他恍惚地想著我也想。 但到底是回到哪一天,他卻說不清。 是他捉住虛假的螢火蟲湊到對方眼前的那一天,還是對方送他那套江景公寓的那一天,亦或是初遇時,將他直接從烏煙瘴氣的會所里帶出去的那一天。 他們有很多美好的回憶,可惜都已是過去式。 他能理智地對遂香說教,輪到自己的時候卻還是做不好。 可見人都是很虛偽的,他們對著別人可以偽裝成經(jīng)驗老道,等到了自己還是一樣笨拙固執(zhí)。 秦兆顏見他迷迷糊糊地倚在車窗上,最后完全閉上眼睛,小心地將他的身體靠在自己身上,轉(zhuǎn)頭又在車?yán)镎页鲆粭l薄毯,披在他身上。 對方的頭發(fā)從來沒有留到這么長過,看背影時甚至讓他覺得陌生。 他握著青年冷得像冰一樣的手,只讓司機再開快一些。 糟糕的身體狀況讓施嘉做了很多夢,只是愉快的少,不愉快的多,他靜靜地看著自己又重新回到懷疑秦兆顏出軌的那段時間。 他那時很喜歡坐在別墅的二樓書房發(fā)呆,因為對方一回來就能看見他的車燈。 那時候常海也常是現(xiàn)在這種糟糕的天氣,潮濕陰冷,哪怕屋子里開著空調(diào),溫暖如春,但他仍然覺得冷。 秦兆顏說他沒有碰過那些人,好像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懷疑十分幼稚可笑。 睡沒睡過很重要嗎? 為什么,還要繼續(xù)惡心我說那些人和我很像。 若他值得好好對待,何必在別人身上尋找虛幻的影子,不值得,又為什么要這樣說。 隨口編造的謊言自然無法自圓其說,難道他就真的那么愚蠢,任人隨便說點什么,都無條件相信? 因為被騙的次數(shù)多了,他也有了些警覺性,再也不像以前了。 醫(yī)生替他仔細(xì)檢查過后,給他掛了水。 他果然在發(fā)燒,37°8,難怪意識昏沉。 秦兆顏一直守在旁邊,看著他熟睡的面孔發(fā)呆。 原本醫(yī)生打算留院觀察一陣,施嘉清醒后卻并不愿意繼續(xù)呆在這里,態(tài)度很堅絕。 醫(yī)院的味道讓他感到惡心。 最后秦兆顏只能讓醫(yī)生拔掉針頭帶著他回家。 青年的身體陷在柔軟的床鋪里,顯得異常瘦弱。 他知道對方這段時間時常呆在家里,并不出門,他以為他能很好地照顧自己,但其實根本不是。 “封躍就那么好嗎?”他看著對方手背上青紫的針眼小聲嘲道。 隨即又覺得自己這副妒忌的模樣很可笑,太難看了,他從沒做過這樣狼狽可笑的事情,于是又緊緊地閉上了嘴。 施嘉第二天是在他懷里醒來的,兩人手腳纏得很緊。 男人似乎也沒怎么睡好,眉頭緊蹙,下巴冒了些硬青色的胡茬,看起來有點頹廢,一點也不像平日里那副一絲不茍、嚴(yán)謹(jǐn)沉穩(wěn)的模樣。 他翻身的動作大概是驚擾了對方,男人很警覺地睜開眼,見施嘉掙扎著要起身,也一并坐了起來。 他揉了揉眼睛,將手背探到施嘉額頭上試了試,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后,便啞著嗓子道,“好點了嗎?” 這一系列動作這樣熟稔自然,連青年一時也有些怔住,以為兩人還是在幾年前。 秦兆顏見他反應(yīng)僵住,有些不解。 他下了床去衛(wèi)生間洗漱,對青年道,“再睡一會兒吧,我去給你拿早餐?!?/br> 身體還有些酸痛,施嘉干脆倒在床上重新睡了過去。 這一覺身邊沒有別人,難得睡得安穩(wěn),夢里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也沒有,直到中午一點才醒。 男人見他睡得那樣沉,也沒有叫醒他,只替他量了體溫。 他去書房里處理了點事情,給幾個下屬打完電話,順便處理郵件,再進(jìn)房間,發(fā)現(xiàn)施嘉已經(jīng)從床上坐起來了,正安靜地坐在床邊看著窗戶外面發(fā)呆。 這里正好可以看見別墅的后花園。 這間房也正是他以前住過的,裝修擺設(shè)一點沒變,桌上甚至還攤放著一本閑書,旁邊有一杯水。 似乎和他離開時那天的情況一模一樣。 秦兆顏冷冷地看著他打量這間屋子的情景,自嘲地笑了一聲。 這房間自對方離開后便再沒動過半分,家里的傭人時常打掃,但書和杯子卻仍是放在原位。 連他自己偶爾看到這樣刻意的情景都很厭惡,可是又不得不繼續(xù)維持下去。 好像這樣做青年某一天還會自己回來,雖然那只是假象,也許永遠(yuǎn)都不會再實現(xiàn)。 秦兆顏凝注著他的側(cè)臉,冷聲問道,“怎么,覺得很奇怪?” 施嘉沒說話,可心中確實是這么想的。 他好像從來都沒有看懂過對方,對方也從來沒有懂過他。 兩人哪怕住在一起的時候,想法也總是南轅北轍。 最開始他還能假裝看不見彼此間的距離,反正他也只是寵物的角色,只要會逗主人開心就夠了。 可一旦心里有了奢望,這些東西便再不能視而不見。 “你走之后就一直維持著這個樣子,偶爾他們會進(jìn)來打掃,但東西都沒變?!鼻卣最伩粗侵煌该鞑AП?。 他嘲道,“想著你哪天也許想通了,還會再回來。” 這里總還留著你的位置,你隨時可以回頭,我總不會不要你。 施嘉的眼睛有些酸脹,他忍不住閉上眼,心中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但他已經(jīng)不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半晌后他冷冷道,“別說了?!?/br> 這話宛若一個開關(guān),男人的臉色登時難看至極,卻真的不再開口,抿緊了唇。 氣氛古怪。 這棟裝飾華麗的房子里好像正藏著什么壓抑恐怖的東西,伺機而動,隨時都會把他吞噬進(jìn)去。 兩人沉默地下樓,群姨看著從樓上慢慢踱下來的施嘉,站在餐桌旁朝他小心翼翼打招呼,“小施?!?/br> 上次他來這里正是情緒極不穩(wěn)定的時候,時常出口傷人,其實群姨以前對他很好,哪怕知道他只是被秦兆顏包養(yǎng)的,可態(tài)度還是十分和藹,就像是關(guān)系親近的長輩。 可哪怕對方再對他好,也曾背地里勸過他,說先生以后注定要結(jié)婚,會娶門當(dāng)戶對的小姐的,讓他要懂事聽話。 她的好是基于施嘉能尊敬理解面前這個男人的。 施嘉朝她笑了笑,走到桌旁坐下,“群姨,早?!?/br> 中年女人神色復(fù)雜,點頭應(yīng)了一聲,只是背過身去廚房時,嘴里小聲地念叨著,“回來就好,外面哪有家里自在呢?!?/br> 早餐的內(nèi)容很豐盛,可施嘉卻沒什么胃口,餐包咬了兩口就放下,鮮榨橙汁沒碰,將餐盤里色澤誘人的荷包蛋戳得面目全非,卻是一點沒吃。 用餐禮儀比某些三歲小孩子還糟糕。 秦兆顏沒說什么,只是隨意問,“沒胃口?” 施嘉嗯了一聲。 “想吃什么,讓他們做吧?!蹦腥耸趾闷獾氐?。 青年搖搖頭,直接拒絕,“飽了。” 秦兆顏放下咖啡杯,淡淡道,“那出去走走?” 施嘉無所謂地點點頭。 . 庭院深深,院子里嘉木蔥蘢,里面種有幾棵特別名貴的樹,花圃里還開著許多顏色漂亮的月季。 凜然熱烈又充滿生機。 早晨天氣微涼,青年忽然打了個十分響亮的噴嚏。 兩人間原本還有些曖昧的氣氛頃刻間蕩然無存。 秦兆顏將自己身上的針織外套脫下來,十分自然地披在了他身上。 他對情人實在很體貼,以前就是,出手也分外大方,送出的東西也都價值不菲,兼之事業(yè)有成。 難怪會令圈中年輕男女趨之若鶩。 尤其是比起另外那些一無是處還自我感覺良好的男人來說,除了掌控欲強了點,似乎也沒有太大的毛病。 何況他還長得那樣英俊。 大部分人的好看只是空洞乏味的好看,一眼望到底,他的身上卻帶著些不一樣的東西。 那是優(yōu)秀的家世和良好的教養(yǎng)賦予他的,面對所有事物都坦然從容的氣度。 他當(dāng)時會喜歡他簡直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了。 施嘉抓著那件白色的開司米針織衫的袖子,漫不經(jīng)心地想。 對方興許也要和他談?wù)?,就像之前那幾個人一樣。 可事到如今,還能談什么呢。 談他們之間狼狽的過去,左右為難的現(xiàn)在,亦或是未來? 他們之間還有未來嗎? 從前他怨恨對方朝三暮四,討厭對方強硬地安排他的生活,覺得自己就像只困在籠中的鳥,除了引人發(fā)笑,竭力地取悅他,似乎就沒別的什么用途了。 可離了他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一樣把生活過得很糟糕。 不,好像還更糟糕。 那種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和不安的情緒始終折磨著他。 不懷好意的流言蜚語自始至終也跟隨在他左右。 他得意時那些聲音的主人嫉妒不滿,他落魄時,對方又心滿意足、極盡嘲笑。 反正就是他不對。 他其實并不是那么堅強到可以面對一切的人。 身體上的打擊能夠反抗,這種看不見的傷害才是最讓人無能為力的。 “在笑什么?”男人見他勾起唇角,隨意問了句。 “沒什么?!鼻嗄昶财沧?,十分沒意思地收斂了臉上的嘲意,“秦總要聊什么?” 可男人卻淡淡道,“隨便聊聊,你想聊些什么?” 施嘉沒出聲,只看著一旁的池塘發(fā)呆。 池子里幾尾紅鯉忽然竄到水面,款擺著赤紅的華麗尾鰭。 他這里胡思亂想著,背對著男人,輕聲道,“什么也不想聊,想回家。” 那邊秦兆顏聞言,卻是驀地冷笑一聲。 “和我就無話可說,和封躍就無話不談,是嗎?” 男人的聲音里帶著嘲諷,“看來靈魂相交的知己果然不一樣,你們那出伯牙子期的戲份可真夠精彩的?!?/br> 施嘉轉(zhuǎn)頭回望著他,心里漸漸有了點不妙的感覺。 男人面無表情,神色很難看,“你當(dāng)時就是在這里和他走的?” 青年眨眨眼睛,輕聲道,“是?!?/br> 封躍那時正站在大門口,對他認(rèn)真道,如果在這里不開心,就和他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外面那么大,會有更適合他的人,他相信了。 “可惜他最后還是把你給甩了?!鼻卣最佌Z氣十分古怪,這話說得咬牙切齒,既像是在惱怒什么,又像是在心疼什么。 大概是錯覺,施嘉想,他總是喜歡自作多情。 總以為他們是真心喜歡他,實際上他們只是喜歡犯賤。 得到的時候不珍惜,得不到的時候又開始猶豫。 于是他點頭,毫不猶豫地承認(rèn)道,“是啊,被甩了?!?/br> 見秦兆顏臉色鐵青,他卻很平靜,“然后又遇見了俞清,和他同居了一個月,又被甩了,最后又遇上了森郁,” 他笑了笑,這次倒是真心實意,不帶什么負(fù)面的情緒,語氣很是坦然,“不過這次是我把他甩了。” 秦兆顏臉色異常難看,側(cè)過頭不再看他。 施嘉感覺得到對方臉上難得帶了點焦躁和煩悶的神色,和平時那種難以捉摸的神情完全不一樣。 這倒顯得他像是平常的男人了。 這可真是太難得了,畢竟在他心目中,對方一直都是那副無所不能的模樣。 他簡直想不出這世上居然還有對方解決不了的問題。 可男人竟真的有。 “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很想知道,”男人看著路旁的那棵山茶,冷冷地道,“在這里的那幾年對你來說究竟算什么呢?” 難道封躍真的就那么好,值得他那樣毫不留戀地離開。 除了身份證件,施嘉當(dāng)時什么也沒帶,走得那樣不顧一切,讓他感覺自己好似是被人當(dāng)著面狠狠扇了一耳光。 他心高氣傲,生下來就是天之驕子,還從來沒有人這么羞辱過他。 兩人在一起四年,多少個日月,他不愿意相信那些全都是假的。 縱然他們無法結(jié)婚,可他以為對方至少和他心意相通。 但現(xiàn)實卻是完全相反。 只是他一廂情愿。 青年和封躍一起離開了。 即使那個卑鄙的第三者那時候的生活那樣窘迫。 他之前為對方做的那些根本不值一提,青年毫不稀罕。 “你還救過我,總不至于那時是假的吧,”秦兆顏笑了笑,可淺色的眼珠里殊無笑意,語氣帶著點說不出的情緒,“雖然這話還挺難開口的?!?/br> 他說完,立即又將臉轉(zhuǎn)了過去,不再去看施嘉。 他竟愿意承認(rèn)。 這樣的話要怎樣開口。 像是怨婦般追問施嘉自己到底哪里不夠格,想要離開自己。 那次地震,兩人一起被困在寫字樓里,若不是施嘉,他二人現(xiàn)在也不會站在這里。 是青年當(dāng)時毫不猶豫地將他推了開去。 那塊從天花板上落下來的碎石卻是直接砸在對方的左肩上,且險險地擦著他的左耳。 他差點就要失去一只耳朵。 對方的肩膀當(dāng)時傷得不輕,在家里休養(yǎng)了小半年,才繼續(xù)進(jìn)劇組拍戲。 可此刻青年卻只是淡淡地道,“要是身邊是別人我也會這么做。” 只不過不會這么毫不猶豫。 秦兆顏下頜線繃得很緊,大概因為發(fā)怒,許久都沒有再說話。 他一直在意封躍,其實他們之間根本不止一個封躍。 甚至于到現(xiàn)在,問題越來越多,根本無法厘清。 “我讓你不要去演那些沒有意義的電視劇,浪費時間,你拒絕了,可封躍讓你去,你就去了?!?/br> 秦兆顏今天的確有些失態(tài),竟說出了許多從前絕不會說出的話,“你卻說和他沒什么,這話你自己信嗎?” 他剛和對方在一起的時候,不是沒給過他好的資源。 劇本他甚至還親自看過,導(dǎo)演能力很好,也許會比較嚴(yán)厲,但進(jìn)去之后,青年肯定能學(xué)到很多東西。 可這樣的劇本青年接過幾次之后就不肯再接了。 說還是想自己去找導(dǎo)演試戲,想憑自己的實力。 年輕人就是心性天真,他當(dāng)時在心中微哂。 果不其然,試戲的結(jié)果并不算好,能接到的都是差強人意的劇本,或是一些偶像劇里無關(guān)緊要的配角龍?zhí)住?/br> 在他看來簡直是浪費時間。 被明著暗著拒絕過幾次,他也漸漸有了火氣,不再管對方這些事。 和封躍一起進(jìn)組,宣傳期兩人也處在一起,前后加起來待在一起的時間幾乎是一年。 片場有個女配角知道施嘉和他的關(guān)系,不知從哪里搞到他周圍人的聯(lián)系方式, 偷偷告密,說施嘉和封躍在劇組關(guān)系十分曖昧,有貓膩。 那女演員是個有心思的,本來是想借機讓施嘉下來,自己趁機上位。 在那頭說得繪聲繪色,還說自己手里有不少照片,讓他找有心人查一查就知道了。 可秦兆顏當(dāng)時什么都沒說。 只是心里到底還是懷疑了。 青年那時候在圈子里并沒有什么朋友,除了經(jīng)紀(jì)人宋新耀,就是和同公司的宋瀲關(guān)系稍微好一點兒。 他喜歡封躍的劇本,去參演無可厚非。 可至于兩個人每晚都通宵達(dá)旦地睡在一間屋子里聊劇本? 青年不是那種誰都愿意親近的人。 那些照片在某種程度上讓他意識到了危機。 甚至開始疑惑,為什么和他在一起時,對方會費盡心思地要求他隱瞞兩人間的關(guān)系。 可對著封躍就好像這種顧慮完全沒有了似的。 這個結(jié)論幾乎是在瞬間便讓他感到了憤怒。 有了懷疑,一切蛛絲馬跡都像是有跡可循。 平湖別墅和富源路里面的人都是真的,但也并非施嘉想的那樣。 算是他當(dāng)年心里一點帶著賭氣性質(zhì)的幼稚。 林頓的周啟濤設(shè)了個局,讓他去參加,當(dāng)晚就在那里看到對方身邊坐著兩個和施嘉長得十分相像的人。 一個是女孩兒,大概二十不到,小腹微凸,看起來懷孕了。 周啟濤對著他老是有樣學(xué)樣,偏偏又樣樣都不如他,心里膈應(yīng)死了,還總喜歡對外宣稱是他的好友。 他說看見他和施嘉一起玩兒,覺得沒什么心思的學(xué)生仔玩起來也不錯,干凈又單純,搞到兩個長得可以的貨色,讓秦兆顏看看。 嘴上那么說,眼睛里的不屑和惡意簡直都快要溢出來了。 女孩兒還在念大一,家里條件不好,被人包養(yǎng)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但周啟濤是個禽獸,搞大了人的肚子還想把她送給其他人玩兒。 圈子里總有些有癖好特殊的人,喜歡睡孕婦,說是味道不一樣。 “與其過幾天到醫(yī)院里流了還不如物盡其用,反正她家里缺錢,韓先生出手也大方?!敝軉诰谱郎闲Φ檬謵盒?,“她也同意的。” 另一個則是個啞巴,這個和施嘉更像,除了要更消瘦一點。 周啟濤眨眨眼睛,一臉神秘地對他道,“我不睡男人,不過滋味的確不錯,讓人怎么玩都不會反抗,就是叫起來難聽得很,要是一點聲音都不發(fā),又感覺像是在玩充氣娃娃?!?/br> 然后又故意道,“當(dāng)然,兩個一起玩兒也很不錯,這張臉有時候確實別有滋味,還是老秦你會享受?!?/br> 他立即起身離開了,很久都沒有和周啟濤見過面。 可沒過多久又看到了那兩人。 女孩兒顯然憔悴了不少,明明才花一般的年紀(jì),眼神卻十分滄桑。 男孩子更慘,身上到處都是傷口,只剩一張臉還能看。 周啟濤找的若是別人,他還能狠下心不管。 可眼前的人長得和施嘉那么像,他卻沒辦法直接拒絕。 最后讓人安排住了那兩套房子里,照顧了一段時間,等他們好了之后,又悄悄將人送走了。 這一次算是被周啟濤膈應(yīng)得不行,背地里在對方的生意上使了很多絆子。 后來施嘉不知從哪里聽到他外面有人的消息,試探著問了他。 可他那時候氣對方和封躍關(guān)系曖昧,并沒有直接回答。 也許是那種模糊的態(tài)度刺激了對方,對方在家里短暫地住了一段時間,那段時間兩人相安無事,他便以為這一段已經(jīng)過去了,沒有多想,畢竟公司的事情也很忙。 再然后,對方已經(jīng)不需要他的解釋了。 高原弈是后來進(jìn)公司的,年輕聰明,也會來事兒,那雙眼睛確實很像青年。 就像是重新尋到某種慰藉。 他想,至少高原弈的存在可以讓他的處境看起來不那么可憐。 . “我當(dāng)時確實和他沒關(guān)系,”施嘉忽然冷笑一聲,“你少往我身上潑臟水?!?/br> 他和封躍確定關(guān)系是離開這里之后的幾個月,之前并沒有逾線。 甚至之前,封躍透露自己對他有那方面的意思后,他一想到秦兆顏,立馬便和對方疏遠(yuǎn)了。 青年臉色有些發(fā)紅,似乎是被氣的。 “沒關(guān)系就是去他的房間里同床共枕聊到天明,是啊,反正你們也只是伯牙子期,知音而已,怎么會睡在一起,是我俗了?!蹦腥舜怪?,語氣輕嘲。 他是這樣尖銳的一個人,平時不說話都像是在嘲諷和訓(xùn)斥,這樣直白的不屑尤其令人難堪。 只是漸漸的,看著施嘉蒼白憤怒的臉,眼神微怔,語氣到底還是軟了下來。 對上他,他總是毫無辦法。 “封躍第二部電影我甚至還暗中讓人牽過線,不然你以為他真那么厲害?!彼鋈焕湫Φ馈?/br> 對方也就是那副皮相好了點兒,嘴皮子能說會道,腦子里有幾分小聰明。 莫非還真以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天才。 這樣的人圈子里從來不缺,要多少有多少。 那時候在圈子里他總避著對方,封躍要去的場合他都不參加,久而久之,自然有人注意到這點,該疏遠(yuǎn)誰簡直一目了然。 可他卻不知怎么的想到青年,封躍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至少不少演過他的電影的人都曾說過他脾氣火爆。 他擔(dān)心施嘉會因此受委屈,連幫忙牽線的事都只能做得滴水不漏,不叫對方知道,生怕封躍回去對他不好。 “連《龍城飛將》的本子都是我叫人遞給你的,本來劇組屬意的是朱暢,是我讓宋新耀帶著你去試戲?!蹦腥丝粗┘螣o動于衷的臉,啞聲道。 朱暢后來不知從哪里知道了,氣得直接和光線解了約,背地里說了老東家很多難聽的話,這都是后話。 “我好像從來就沒走進(jìn)過你的世界,”他說,“你說你是誤打誤撞進(jìn)了圈子里,并不喜歡演戲,可劇組的導(dǎo)演又告訴我你很拼命,很上進(jìn),給你好的資源,你又不要?!?/br> 他嘲道,“你說你和封躍沒什么,偏偏他沒錢拍戲,你就讓我投資,他需要男主角,你就去演了。” “怎么以前就不見你這么對其他人呢?”男人垂著眼,看著腳邊被吹亂的花枝,神色嘲諷。 氣氛沉默半晌,青年忽然哂笑一聲,冷冷道,“你以為你給的那些,我就很想要嗎?” 第一次,青年眼神怨懟地望著他。 從前他絕不會對男人說什么重話。 因為他只是個寵物,要懂分寸。 甚至于后來,哪怕知道對方已經(jīng)在外面有人了,他也必須知進(jìn)退。 群姨告訴他對方最后肯定會娶妻生子的,讓他不要太黏先生,不要讓對方為難。 他退無可退只能離開,這總不會讓對方為難了吧。 “是,因為你比我富有,所以只要你給的,我都必須接受,我不要就是不知好歹?!彼穆曇舭l(fā)抖,含著怒氣。 那幾個劇組里的人知道他是靠著秦兆顏的關(guān)系進(jìn)去的,動不動就在背地里指指點點,調(diào)笑吐槽。 因為他的確是,所以根本沒辦法反駁?!?/br> 最開始他在片場里的表現(xiàn)的確十分糟糕,演技生硬,導(dǎo)演對著秦兆顏自然是笑面虎,打包票說沒問題。 可轉(zhuǎn)眼對上他就恨鐵不成鋼,總指責(zé)他肢體僵硬,眼神木訥,沒有靈氣,還需要再努力。 究竟要多努力? 他背劇本背到凌晨,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穩(wěn),生怕自己第二天起來表現(xiàn)比昨天更差勁,又要受責(zé)罵。 每天都過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 因為劇組確實不錯,主創(chuàng)里有不少德高望重的前輩,那些年輕的演員也大都演技扎實,經(jīng)驗豐富。 偏只有他一個明顯是來拖后腿的,背地里不少人都有些看不慣他。 宋新耀也勸他說要不先去那些輕松一點的偶像劇里試一試,至少壓力沒那么大。 可他并沒有點頭,咬著牙硬是撐了過來。 直到后來在某個劇組,因為一場失誤從馬背上跌了下來,那次差點摔死。 他躺在馬蹄下,被嚇得動彈不得,第一次感到了莫名的恐懼。 這些他從沒對人說過,因為沒有意義。 周圍的人只會用不屑和嫉妒的口氣對他說,秦總對你可真是好?讓人羨慕死了。 而秦兆顏卻永遠(yuǎn)只會嘆著氣,說你怎么這么不爭氣? 他茫然地想,這就是好嗎? 對方自以為是的給予對那時的他來說無異于揠苗助長,連著拍的幾部大制作的戲都反響平平,甚至因為在其他人的襯托下,顯得他的演技尤為糟糕。 不少人都暗自諷笑,嘲他是扶不起的阿斗。 后來宋新耀替他接了幾部偶像劇,口碑才稍微好一點。 他是很想努力夠上對方的高度的,可他們天生就有差距,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彌補。 他已經(jīng)拼盡全力才能到達(dá)的地方,對男人來說不值一提,還要責(zé)怪他為什么不夠努力。 天才永遠(yuǎn)無法理解凡人的痛苦,在他們以為只是努力的時候,不知道還有種東西叫做天分和運氣。 要接受自己確實能力平庸是件很痛苦的事,可施嘉最后也只能接受。 “至于封躍,不管你信不信”他道,“是離開這里半年后,我們才第一次睡的,之前我和他之間,確實什么都沒有?!?/br> 見秦兆顏臉色煞白,他忽然咬牙恨聲道,“可就算是這樣,我也曾經(jīng)努力過,你讓我拍的戲我?guī)缀醵既チ耍菐啄晡以谄瑘隼锿砩蠌臎]好好休息過,就是想有一天,你也能認(rèn)可我的努力?!?/br> 他是真的想過要名正言順地站在男人身邊,不只是作為一個玩寵的角色,而是平等獨立的戀人。 “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不是沒有心的,我也想過回報,”他笑了笑,只是這笑容異常難看,“可是我給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