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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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山上呆了兩天,一起去山里摘蘑菇,他們倆誰也不認(rèn)識那些東西,隨便看見什么新奇好玩兒的就往竹筐里丟。 山里面還有條河,泉水冰沁沁的,濺起許多乳白色的泡沫,施嘉還想跑過去玩兒,被林森郁拉著手只在里邊沾了沾腳,對方擔(dān)心他身體感冒。 現(xiàn)在正是秋天,山上的溫度很低。 “我以前的老家附近也有山,”施嘉微微一笑,心情完全不像來之前那么低落,看著不遠(yuǎn)處的柏樹,神色感慨,“和這里很像?!?/br> 他很少說他家里的事,林森郁也不喜歡問。他沒有父母,別人家庭和睦難免心生羨慕,可若是對方家庭也不幸,他又何必揭人傷疤。 見林森郁臉上難得露出好奇的神色,他也忽然有了點(diǎn)傾訴的興趣。 “那時候我爸還在,他每次回家時,就會帶我上山去玩兒,去林子里捉斑鳩,撿筍殼來烤白薯,秋天的時候還會摘刺莓和野地瓜。” 那是一種只有指甲大小的紅色野果,長著小絨毛,又酸又甜,好吃極了。 他想了想,又笑,“有點(diǎn)久了,我都有些記不清了?!?/br> 可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仍舊覺得白薯和刺莓的滋味很甜。 “叔叔現(xiàn)在身體還好嗎?”林森郁隨意地問道。 施嘉動作頓了頓,輕聲道,“他去世很多年了?!?/br> 后來他母親改嫁,帶著他不太方便,他便一直跟著奶奶。 他母親并不喜歡他父親這邊的親戚,當(dāng)初嫁的時候也并不情愿,離開了倒是過得很好。 林森郁沉默了半晌,歉然道,“節(jié)哀?!?/br> 施嘉搖搖頭,淡淡道,“沒什么,都過去了,我都很久沒回去過了?!?/br> 他很喜歡用這個理由搪塞別人,也安慰自己。 好像這么說一句,不好的事情就真的過去了,好的事情還會在未來等你。 林森郁還想說些什么,施嘉自己卻沒有什么興趣,眉目間顯出些郁色。 男人問他要不要回療養(yǎng)院,施嘉語氣有些猶豫。 “我最近睡得還久嗎?” 他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他其實(shí)真正想問的是那個副人格是否還經(jīng)常出來。 在山上,他們似乎就只是兩個普通人,沒有身份和地位上的差別。 施嘉自己也很輕松,沒有人逼著他做那些他暫時不愿意做的決定,他感到很慶幸。 可他不能一直逃避。 這件事無論如何他都必須面對。 選一個,活著還是消失。 他對林森郁道,“你喜歡他嗎?”他輕聲問。 林森郁搖搖頭,他對那個人格并不熟悉,僅有的交往就是這幾天對方對他陰陽怪氣的嘲諷。 施嘉笑了笑,“我有時候能夠感覺到他其實(shí)并不壞......” 他并不討厭那個人格,相反,還挺喜歡的,尤其是見對方游刃有余地在秦兆顏和俞清之間,將他們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心里甚至生出了一種名為羨慕的情緒。 男人皺著眉,“他想吞噬你......” “就讓他吞噬吧......”施嘉慢吞吞道,見林森郁臉色蒼白,他繼續(xù)笑,只是聲音忽然有些冷淡。 “森郁,我不逼你在我和鄭世杰之間做決定,可這件事情,是我自愿的?!?/br> “為什么?”林森郁神色一僵,語氣異常狼狽。 施嘉看著腳下的泥土,輕聲道,“我今天覺得很快樂,可晚上回去還是會繼續(xù)睡不好,我受夠了,有時候甚至?xí)X得自己不配得到幸福,死掉比較輕松。” 他并沒有在無病呻吟,這的確是他真實(shí)的想法。 白天里這些愉悅的情緒就像是毒品,之后自我厭惡的情緒會更加令他難受,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繼續(xù)存在的意義。 “可是我......”林森郁神色焦急,還想繼續(xù)爭辯什么。 施嘉沒有讓他說下去,垂眼替他仔細(xì)整理好被風(fēng)吹開的領(lǐng)口,淡淡道,“他不想死,我不想活,這不是很好嗎?不用搶,剛剛好。” “你故意的?”林森郁忽然拂開他的手,此刻他并不需要這些用意叵測的溫柔。 他對著施嘉的臉厲聲道,“這幾天你都是故意的,對嗎?” 不然為什么那天才說對不起,今天就要道別。 他胸口起伏,用力地喘著氣,可惜施嘉漠然地別開了目光,并沒有再看他。 “鄭世杰是我的哥哥,”他咬牙切齒道,“我和他......” “所以我才沒有說什么。” 施嘉慢悠悠道,“你不知道他曾經(jīng)說了多么過分的話,就是因?yàn)樗悄愕母绺?,所以才會那樣偏?zhí)護(hù)著你,毫不客氣地貶低我。” “可就算我和你交往是懷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我最后到底并沒有對你做什么,反而是他,他讓那些人封殺我,所以我才失去了很多工作?!?/br> 見林森郁一臉震驚,施嘉有些疲憊,他抹了把臉,“算了,不說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可這些事你之前并沒有告訴我?!绷稚舻恼Z氣忽然有些慌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那樣對你,可我卻根本不知情......” 事情自然是鄭世杰瞞著他做的,他信任對方,工作上的事情從不過多過問,一向是交給對方打理,縱然他擁有令人稱羨的才華,可能獲得如今的成就,大半的功勞的確是要算在能力出眾的兄長身上。 鄭世杰在圈中的能量比他要大得多。 一面是兄長的背叛,一面是戀人的隱瞞。 他夾在中間,根本什么都不算。 兄長將他當(dāng)做未長大的孩子,施嘉根本不信任他,所以不愿意為他留下。 青年垂著眼,淡淡道,“該回去了?!?/br> “你說清楚?!绷稚粑罩募绨?,顫聲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嘉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聳聳肩道,“我告訴了秦兆顏這里的位置,等下他的車應(yīng)該就到了?!?/br> 回去的路異常艱難,明明來時還很輕松。 兩人都不再說話,顯得心事重重。 林森郁不是那種磨磨唧唧的人,見施嘉不愿意多談,也沒有繼續(xù)追問,只能等回去之后再找人查個明白。 等他們回到山莊,秦兆顏果不其然已經(jīng)到了,施嘉看見到對方時忽然有些怔忪,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 車門打開,他默默走過去,林森郁卻在身后忽然一把握住他的手。 他沒有回頭,無奈道,“森郁,屬于你的額度已經(jīng)用完了,所以很抱歉,”他側(cè)過頭,看著對方那只手,輕輕抽了出來,“這次我不能再跟你走了?!?/br> 秦兆顏眼神銳利地掃了他一眼,林森郁也不想鬧得太難看,只好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手。 他冷冷道,“我會給你答復(fù)?!?/br> 施嘉毫不在意地上了車。 回去的路上,對方的車依舊緊緊跟在他們身后,秦兆顏的臉色很難看,嘲道,“你還喜歡他?” 青年垂著眼睛,并不說話。 男人心里頓時生出一種荒謬絕倫的感覺,多神奇,坐在他身旁的愛人,此刻卻因?yàn)閯e的男人傷心。 他閉著眼,半晌后忽然咬牙道,“就算你舍不得......” “不,”施嘉轉(zhuǎn)過頭,看著他冷冷道,“我很舍得?!?/br>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還想怎樣,反正這個決定到時候也不會由我做,”他看著男人蒼白的臉,語氣十分殘忍,甚至露出了一絲惡意,“他也許會比我更適合?!?/br> 青年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你心里可以放下了,不必感到矛盾,因?yàn)槲沂亲栽傅?。?/br> 大概是被這句話沖擊得太過,男人的臉上有過一瞬間的茫然。 “什么?”他啞聲問。 施嘉語氣認(rèn)真,“我之前并沒有賭氣,我很累,好想睡覺,我之前都睡得好好的,可有人非要把我吵醒,”他露出十分困擾的神情。 情愛讓人痛苦,工作又舉步維艱。 他完全找不到什么可以支撐他繼續(xù)走下去的理由。 想到這段時間晚上整夜整夜的失眠,他臉上忽然露出痛苦的神色。 腦子里忽然又開始出現(xiàn)各式各樣的聲音,當(dāng)年那些人對他說過的話,似乎在一瞬間全都涌進(jìn)了腦子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些語言的影響居然這么深遠(yuǎn)。 一個好手好腳的男人居然也會被人包養(yǎng)...... 你怎么不去死...... 真可憐真好笑...... 你活得好失敗...... 那就是個什么都沒有的垃圾,以為巴上了那些大人物就可以一飛沖天,結(jié)果誰都不把他當(dāng)一回事...... 那場車禍怎么沒把你碾死...... 你不配,你什么都不配,不配繼續(xù)活著...... ...... 那些詛咒聲越來越殘忍,越來越惡毒,聲音尖銳刺耳,好似在不斷地切割著他的神經(jīng)。 他快被那些聲音吵死了,腦袋痛得幾乎要爆炸,他捂著耳朵,忽然在車子里大叫道,“閉嘴!” 秦兆顏露出微愕的神色,隨即便見他睜大眼睛,神色扭曲猙獰,不知在對著誰惡狠狠地道,“給我閉嘴,不許再說了?!?/br> 我知道我很失敗,很可憐也很好笑,我什么都不配,我沒想去拿不屬于我的東西,我會死的,請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會很快的...... 他不自覺地咬著唇,身體哆嗦著,幾乎沒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把舌頭咬破。 鮮紅的血線沿著秀美而漂亮的下頜線滑下,顯得異常詭異,秦兆顏忽然伸出手指用力地扣住他的嘴巴,阻止他繼續(xù)咬下去。 男人厲聲道,“你在干什么?” 而他還沉浸在那種茫然的自厭的情緒中,半晌后才慢吞吞道,“沒什么?!?/br> 這話已是滿嘴血腥。 在秦兆顏難看到極點(diǎn)的神色中,他明白他大概病得更嚴(yán)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