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夏翊清是被熱醒的，他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蓋了三床被子，無奈地笑了笑。夏翊清側頭看去，許琛并不在床上，旁邊只有一張字條：我去練功，醒來之后不要急，水在床邊，等我回來再下床。

    夏翊清探頭一看，果然床頭的小凳上放了一杯水，旁邊還有一個小手爐。他喝了水，又躺回到床上。

    沒過一會兒許琛就進了屋，夏翊清閉目裝睡，許琛見狀俯下|身子，在他微微顫動的睫毛上親了一下，然后說道：“水都喝了，還裝什么呢？”

    夏翊清睜開眼睛，直接對上了許琛滿是深情的雙眼。

    許琛問：“我的王爺打算什么時候起床？”

    夏翊清沒有回答問題，只是說：“你昨天也沒睡好，這么早就去練功，不困嗎？”

    許?。骸拔宜耐玫??！?/br>
    夏翊清：“我一生病就會鬧，晚上睡覺很不老實的?！?/br>
    許琛摸著夏翊清的臉說：“你昨晚真沒鬧，抱著我的胳膊睡得很安穩(wěn)，我半夜起來看了你幾次，給你擦了擦汗，就沒別的了。”

    “真的？”夏翊清有些不相信。

    許?。骸拔因_你干什么？你昨天一直抱著我胳膊睡的，就是出了好多汗，我衣服都濕了，早起換下來的衣服還在那兒放著呢，你要不看看？”

    “我沒說你騙我?！毕鸟辞逵行┎缓靡馑?，伸手要去摟許琛。

    許琛拉住夏翊清的手：“我剛才練功出了汗，待會兒再抱吧，你是現(xiàn)在起還是再躺會兒？”

    夏翊清：“什么時辰了？”

    “卯正。”

    許琛自開始習武以來，每天寅時末便起床，晨功便是卯時那一個時辰，如今聽得此時剛剛卯正，夏翊清便問道：“你今天少練了半個時辰？”

    許琛：“我早起了半個時辰。你昨天下午幾乎一直睡著，我想你今天可能會醒的早，怕你醒來等得急?！?/br>
    “你困不困？”夏翊清問。

    許?。骸笆遣皇窍胱屛遗隳阍俅龝海俊?/br>
    夏翊清點頭，可又覺得身上黏膩，十分不舒服，想來是昨晚一直出汗的緣故。他看著許琛頸間的汗珠，知道許琛定是沒來得及擦汗就直接跑來看他，于是說道：“還是叫安成來吧。你先去落落汗，不然也容易感冒，別我還沒好你又病了。一會兒收拾利落了，咱們在那邊的榻上歇著也是一樣的?！?/br>
    “好，王爺說什么都好?！痹S琛在夏翊清的嘴上親了一下，然后轉身走到堂屋。

    “安成你進去伺候吧，注意保暖，別讓他再凍著，平留跟我來。”許琛吩咐完之后就帶著平留走到堂屋另一側的次間。

    許琛一邊擦汗一邊說：“一會兒等王爺起了，你去找人把屋里的炭減一些，雖說他不能受涼，但這剛十月中，屋里的炭熱得過分了，沖得人頭疼。”

    平留：“我們想著王爺發(fā)燒畏寒，卻忘了少爺您身強體壯，少爺昨天沒睡好吧？”

    “睡的還行，就是太熱了。”許琛說道，“我看他今早也是覺得熱，就是沒說罷了?！?/br>
    平留點頭：“知道了，少爺放心，我一會兒就吩咐下去?！?/br>
    平留一邊給許琛整理衣服一邊問：“少爺，您要不要再掛一個香囊？”

    許琛低頭看了看，說：“不掛了，再掛估計還得被他拿去，先這樣吧。”

    “好了少爺。”平留整理好了衣衫之后說，“離早飯還有一段時間，您先歇會兒吧?！?/br>
    “行，一會兒早飯端過來就行?！?/br>
    說話間安成那邊也收拾妥當出了房間。夏翊清徑直走到榻邊坐下，許琛看著他，問道：“不再躺會兒嗎？這又沒別人，睡個回籠覺也好?！?/br>
    夏翊清：“起都起來了，而且那薰籠烤得我難受，不如在這邊歇一會兒?！?/br>
    “剛我跟平留說了，一會兒他就來減一些炭?！痹S琛坐到榻上，讓夏翊清靠在自己懷里，問道，“還難受嗎？”

    夏翊清搖頭：“原本也沒有很難受?！?/br>
    “又胡說，發(fā)燒哪有不難受的？”許琛輕拍著夏翊清。

    “真的?！毕鸟辞逭f，“真沒有很難受。”

    許琛摸了摸夏翊清的額頭：“確實不燒了，但總還是要恢復三五天才行?！?/br>
    “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嗎？”夏翊清往許琛懷里蹭了蹭，“我真的沒事?！?/br>
    “沒事的人才不會這般有氣無力地說話呢?！痹S琛的手無意識地捏著夏翊清的耳朵。

    夏翊清抬起手拉住許?。骸澳憧蓜e鬧我，這早上起來本來就敏感?！?/br>
    許琛低頭看了看：“你昨天都發(fā)燒了今早還有精力？”

    “我若現(xiàn)在就沒精力，以后可怎么辦？”夏翊清笑著說。

    許?。骸拔以趺从X得你這病了一下反而心情變好了呢？”

    夏翊清拉著許琛的手：“昨天你都那么說了，我要是再愁眉不展，就太對不起你了?！?/br>
    “沒有什么對得起對不起的，開心就是開心，不開心就是不開心，在我面前你不用偽裝也不用隱藏。”許琛慢慢地說，“你想說我就聽著，你不想說我也不會逼你。我確實希望你能把事情都說出來，但我更希望你能自在，不需要迎合我，不需要絞盡腦汁去想我會怎么樣。你在外人面前端著拿著一刻都不得放松，在我面前你可以想怎樣就怎樣，哭也好鬧也好，難過也好開心也好，我都不會覺得怎樣，你怎樣我都接受。你就做個正常的，有七情六欲的人就好?！?/br>
    夏翊清聽完緩緩地點頭。

    許琛知道夏翊清聽進去了，于是繼續(xù)說：“本來這次出來就是想跟你聊聊的，誰知道你就這么突然病倒了。昨天那些話是我一直想說的，希望你別燒暈了什么都不記得了?！?/br>
    夏翊清：“我都記得，記得清清楚楚?！?/br>
    許琛撫摸著夏翊清，柔聲說道：“我不需要你討好我，也不需要你這般小心翼翼，我希望我們在一起是開心的，是能讓你安心的。我也是第一次這樣跟一個人親密，如果哪里讓你不舒服，你就直接告訴我，同樣的，如果我覺得你哪里做的讓我難受，我也會提出來，好不好？”

    “好，都聽你的?！币驗榇蟛〕跤鸟辞宓穆曇粲行┨撊?，但他的語氣卻十分認真，“知白，我也喜歡你，也是想跟你過一輩子的那種喜歡。我見到你就開心，我恨不得無時無刻都跟你在一起。我貪戀你的懷抱，是因為我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抱過。我心中的那些不安和害怕，也是因為我的不自信。你那年從草原回來之后，我第一次有了一種感覺，我覺得我們不是一種人。你是草原上翱翔的雄鷹，而我是關在皇城之中的金絲雀。后來我對你生出了不一樣的心思，這種想法就更在我心中瘋狂地發(fā)芽冒尖。我害怕你總有一天會看透了，厭煩了，然后跑回醫(yī)部和你的族人一起縱馬馳騁，可我……”

    “我可以帶著你?！痹S琛接過話來，“你若想去草原，我就帶著你去。你若想在皇城之中，我便陪著你一起。只要我們倆在一起，哪里都可以是我們的天空。醫(yī)部和臨安并沒有什么不同，你在哪里，我的天空就在哪里。”

    夏翊清被許琛說得鼻子發(fā)酸，他伏在許琛的懷里不出聲，心中那莫名瘋長的不安漸漸化為云煙。

    許琛拍著夏翊清的后背，輕聲說：“我其實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沒錯，帶兵出征是我的愿望，也是我的使命。我不說你也知道，我和扎達蘭早晚有一戰(zhàn)，不論是為了父親母親，還是為了我阿爸阿媽和族人，我都一定會親手把扎達蘭滅了。但我想告訴你一句話————”

    說到這里許琛把夏翊清從懷中扶起來，雙眼盯著夏翊清的眼睛，語氣鄭重地說：“克烈是我的來處，而你，是我的歸宿?！?/br>
    夏翊清感覺眼前漸漸模糊，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原來他都知道，原來他什么都知道！這些年的惴惴不安，這些年都不敢提及的話題，如今被他用一句話就輕易化解。夏翊清這才意識到，自己想要的，不過就是這樣一句話，就是一句“我不會丟下你回草原”的承諾。

    許琛用手指輕輕擦去夏翊清的眼淚，然后緊緊地把他抱在懷里：“乖，不哭了?！?/br>
    就在這時，平留敲門道：“少爺，早飯來了?！?/br>
    夏翊清有些慌張地從許琛懷里爬起來，許琛示意他淡定，讓他面朝里面躺在榻上，自己則起身去開門。

    許琛拿著食盒走回到榻邊：“神醫(yī)，餓不餓？”

    夏翊清掀開薄被坐起身來，臉上還掛著淚。許琛笑著放下食盒，伸手去把夏翊清臉上的眼淚擦掉。夏翊清抓住許琛的手，在他的手心親了一下。許琛剛想笑，又覺得手臂吃痛，原來是夏翊清咬住了自己的手臂。

    許琛沒有動，直到夏翊清自己破涕為笑慢慢松開了嘴，才開口說道：“你這又親又咬，又哭又笑的，到底是要表達什么情緒？”

    夏翊清甕聲甕氣地說：“煩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卻一直不說，就看著我心里難受?！?/br>
    “煩我？”許琛語氣中帶了幾分故意的挑逗，“既然王爺煩我的話，那我走了？”

    “你敢！”

    許琛笑著把榻桌擺好，又從食盒中拿出早飯，然后坐到夏翊清的對面，說：“我怎么舍得離開你呢？快吃飯吧，吃飽了才有力氣繼續(xù)咬我?！?/br>
    夏翊清低聲問：“疼不疼？”

    “就你這個小嘴，能疼到哪里去？！”許琛笑著說，“吃飯吧！”

    一頓飯畢，許琛去吩咐平留來收拾好，等他們都離開之后，夏翊清掀起了許琛的袖子。

    “你干嘛？”許琛問。

    夏翊清：“還說不疼？都這么半天了牙印還在呢，我剛才使了多大勁我知道?！?/br>
    許?。骸靶睦镉X得甜，所以不疼?！?/br>
    “凈胡說！”夏翊清摸著許琛的小臂，“我藥箱里有藥，你去拿點涂上。”

    許?。骸罢娴牟挥谩Ｄ阈獣喊?，原本應該是等你好利落了再跟你說的，可看著你強打精神的樣子我實在是心疼，就多說了幾句。剛才又惹得你哭了，是我不好?！?/br>
    夏翊清順從地靠在許琛身上：“有你真好?！?/br>
    “和光，你放心，我永遠都不會丟下你的?！痹S琛的語氣堅定。

    夏翊清認真地把這話記在了心里。

    夏翊清這病來得快，但去得可不算快，一直休息了十天才算徹底好利落了。

    這一天上午，許琛陪著夏翊清在院子里散步，夏翊清顯得有些無奈：“你還穿著薄披風，卻逼我穿上這大氅，像什么樣子？我哪就那么怕冷了？”

    許?。骸拔疫€沒讓你披上斗篷再出來呢，你知足吧?！?/br>
    “你是想熱死我嗎？”夏翊清笑著看向許琛。

    許琛：“熱？你沒覺得今年比往常冷得早嗎？”

    夏翊清想了想：“好像是，往年這個時候你還穿著單衣呢?！?/br>
    許琛嘆了口氣：“不知道西境怎么樣，我們打完仗就回來了，可邊民們還要過日子的，西境比這邊冷得多。還有草原，我聽平留說草原已經(jīng)下了好幾場雪了，這么冷的天氣……”

    “我的大將軍！”夏翊清連忙打斷道，“別想了好不好？你不讓我多想，可你自己心里的這些心思就沒停過。你是身體比我好一些，可也不是鐵打的，再這么下去你也會生病的?！?/br>
    許琛拉住夏翊清的手：“好，我不想了。既然是出來休養(yǎng)的，我們就什么都不想?！?/br>
    夏翊清這才滿意，二人又走了一會兒，夏翊清說道：“我想去登山?！?/br>
    “登山？你身體行不行？”許琛還是擔心。

    夏翊清靠近許琛低聲說：“我身體行不行你試試不就知道了嗎？”

    “別鬧！”

    “沒跟你鬧?！毕鸟辞逍χf，“我這幾天吃的好睡的好，當然沒事了！”

    夏翊清又抓著許琛的手，撒嬌般地說道：“這么多年一直看著這西山，卻從來沒上去過。這次有機會了，陪我上去看一看好不好？”

    許琛最見不得夏翊清這般模樣，連忙答應了下來，隨即又補充道：“不過山上更冷，得帶斗篷?！?/br>
    “你是非得把我熱死才罷休嗎？”夏翊清盯著許琛。

    許?。骸笆裁此啦凰赖?？！我只說備著，又沒非讓你穿，這是有備無患，以防萬一?！?/br>
    “好吧，聽你的。”夏翊清知道在這種事情上他是拗不過許琛的。而且許琛說得對，自己身體剛好，確實不能再受寒。

    許琛悵然道：“要是能這么一直待在這里就好了。”

    夏翊清笑了笑：“今天孫太醫(yī)回城，自然會跟父皇好好回話的?！?/br>
    “你又讓我小姑父騙今上?！痹S琛摸了摸夏翊清的頭，“萬一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夏翊清：“可我是真的病了啊。”

    “你??！”許琛說，“不過差不多就行了，今上畢竟……畢竟疑心重，你也注意分寸?！?/br>
    夏翊清點頭：“你放心，我自然知道。我出來之前在勤政殿演那一出，足夠用上一陣。我原本想著，若是一直在城里，冬天肯定要再病一場，怎么也得到過了年再好。結果跟你出來了，我怕我再生病父皇會責罵你，結果沒想到是真的病了?！?/br>
    許琛：“被今上責罵不重要，我只在乎你的身體是不是真的好了。”

    “你放心，是真的好了?！毕鸟辞逭J真地說。

    勤政殿。

    夏禎得知孫石韋回宮，便立刻叫他進勤政殿親自詢問情況。

    孫石韋請安之后回話道：“回陛下，寭王到了別院的當天就受了寒，下午發(fā)起燒來，一直到昨天才徹底痊愈?！?/br>
    夏禎皺了皺眉：“怎么又病了？朕明明是讓他去休養(yǎng)的！”

    “陛下息怒?！睂O石韋解釋道，“冬日原本就易受寒。寭王之前一直難眠，去的路上在馬車里小憩了片刻，下車之后吹了冷風，這才發(fā)了燒?！?/br>
    “一直難眠？”夏禎問。

    孫石韋：“是，寭王素來淺眠，這次中了毒之后時常難以入睡，入睡后又總是夢魘，所以才會如此?！?/br>
    “他從什么時候開始有這毛病的？”

    “臣第一次給寭王診脈的時候，寭王就跟臣說過他夜間淺眠，臣一直都有給寭王調制安眠香。”孫石韋這話又讓夏禎心里一沉。

    夏禎：“那他現(xiàn)在如何？”

    孫石韋：“寭王這些時日睡得倒是安穩(wěn)了些，病也祛了，只是人還不大精神?！?/br>
    “有話就直說?！?/br>
    孫石韋躬身：“陛下明鑒，寭王這是心病。臣斗膽，病者若自己不愿意好，醫(yī)者也無能為力?！?/br>
    “心病?！毕牡潎@了口氣，“是啊，心病難治?！?/br>
    “陛下，寭王還托臣向您請個旨意。”孫石韋接著說。

    夏禎問：“怎么了？”

    孫石韋：“寭王想在別院多住一些時日，因為平寧侯的傷勢有所反復，別院的溫泉對療傷有幫助。”

    夏禎皺著眉：“他又怎么了？這倆孩子是怎么回事？”

    孫石韋：“回陛下。寭王私下里告訴臣，去年在信州的時候，平寧侯確實誤用了被加過東西的藥，也確實傷重昏迷過，好在當時及時發(fā)現(xiàn)才救回一條命?！?/br>
    “什么？”夏禎有些吃驚，“怎么長公主沒跟朕說？”

    “長公主并不知情?！睂O石韋解釋道，“這件事只有寭王和平寧侯身邊的兩個護衛(wèi)知道，平寧侯叮囑過誰都不許說，還說尤其不能告訴長公主和公爺。這次在別院，寭王發(fā)現(xiàn)平寧侯時常捂著胸口，再三逼問之下平寧侯才說，其實這一年來胸口一直隱隱作痛，尤其這次受傷之后更是明顯?！?/br>
    夏禎一直以為之前朝堂上許叔亭和許琛那么說只是為了當庭給魏拓施壓，后來夏祎真的把魏府的腰牌送到刑部，而刑部又查到了當時魏拓留下的證據(jù)，夏禎才信了是魏拓所做。但他還是疑心，許琛當時受傷是在胸口，這次斷了肋骨怎么就會引發(fā)舊傷，這下他才明白，原來是舊傷根本就沒好！

    “這孩子！”夏禎有些生氣，“那他現(xiàn)在怎么樣？”

    “平寧侯常年習武，身體自然別旁人強壯一些，而且本就年輕，所以耽誤這一年倒也沒什么大礙，臣已經(jīng)給平寧侯開了藥調理，好好休養(yǎng)一陣子就能徹底好了?！睂O石韋回答。

    夏禎點了點頭：“務必把他的傷調養(yǎng)好！既然他要瞞著長公主那就替他瞞下吧，等調養(yǎng)好了再回來?！?/br>
    “是，臣遵旨?！睂O石韋行禮離開。

    夏禎對陳福說：“去叫即墨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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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倆人一點談情說愛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