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陳嘉樹電話轟炸的時候，易振寧正和高中室友在網(wǎng)咖開黑打lol，前面那哥們吞云吐霧，嗆得他這波小團(tuán)戰(zhàn)直接被對面切死。

    易振寧風(fēng)風(fēng)火火跟室友投了游戲，順了手機(jī)在網(wǎng)咖外面把剛剛掛掉的通話撥了回去。

    “喂，老陳有事？”這一大清早的，連環(huán)打了七八個跨洋電話。

    聽到那邊熟悉的鄉(xiāng)音和吵鬧的叫喊，陳嘉樹一怔，“你回家了？”

    “對啊，這學(xué)期結(jié)束了，上個禮拜就回來了?！?/br>
    易振寧的交換留學(xué)項目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回到了熟悉的故鄉(xiāng)。

    而他卻仍在世界另一端的大陸，陳嘉樹瞥了眼實驗室來來往往的各色人種，收斂了半分情緒，開門見山地問：“你有馮落落的聯(lián)系方式嗎？”

    他的語氣雖穩(wěn)，但語速完全不像平時氣定神閑的樣子，似乎有些急切、慌張。

    易振寧懷疑是自己聽錯了，“有啊，咋啦？”

    “發(fā)給我。”

    陳嘉樹什么時候這么顧及同學(xué)情誼了，他加馮落落干嘛？易振寧轉(zhuǎn)念又一想，道：“行，我等會兒微信推你。你跟冬青鬧矛盾了？”

    “你給我就行了。”他沒做過多解釋，徑直掛了電話。

    “陳，今天晚上你要提前走嗎？”一個棕發(fā)藍(lán)眼的澳洲男學(xué)生過來確認(rèn)。

    陳嘉樹看了看手表，已經(jīng)九點鐘，冬青應(yīng)該已經(jīng)早起醒來。

    距離他收到冬青的那一條毫無征兆的分手，已經(jīng)過去15個小時。

    他整理好文件，“是的，因為有些私人的事情需要處置，抱歉?！?/br>
    那男學(xué)生笑，“去吧，陳，愿你有一個美好的約會，幾個月了，你終于有了社交活動。”

    陳嘉樹把沒看完的研究報告塞進(jìn)書包，勉強(qiáng)對他笑著說了see you。

    回到宿舍，陳嘉樹加上了馮落落，她介紹完身份，立刻開始詢問情況。

    陳嘉樹：最近冬青怎樣？

    馮落落：她好像情緒不太好……你們怎么了？

    陳嘉樹：出什么事了嗎？

    馮落落：阿姨病復(fù)發(fā)，還有她工作不穩(wěn)定，除此之外，好像沒了。她沒跟你說嗎？

    陳嘉樹握著手機(jī)，喉嚨忽然感覺卡得難受。

    一兩個月來，冬青對他，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

    她說阿姨的病已經(jīng)大好了，她說在江城找到了新的工作，教書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她說好好在斯坦福上學(xué)，她等他回來。

    書桌前，明亮的臺燈印在他的半邊臉上，陳嘉樹下頦處不動聲色一動，隱沒在暗處。

    他沉吟之后，給馮落落道了聲謝，轉(zhuǎn)眼撥通了冬青的電話。

    “我們分手吧。”

    這句冷清的祈使句事實上通身篤定的語氣，過去的十五個小時里，他的腦海從一開始的錯愕、驚詫、不解，漸漸轉(zhuǎn)成了慌張、心痛。

    嘟——

    耳邊的忙音長鳴，這聲音讓人聽到麻木。陳嘉樹不知道這是他打過去的第多少通電話了。

    “喂?！倍蟼鱽砺曃⑽⑺粏∥蹪岬呐?。

    電話終于接通。

    他道：“冬青，怎么了？”

    她的聲音喑啞斷續(xù)，“我們要不，分手吧，不要在一起了?！?/br>
    陳嘉樹定了定神，從靠椅中起身，忽然負(fù)氣似的推開南面一扇窗：“因為異地嗎？”

    晚風(fēng)送涼，他扶著窗臺望向西方。

    冬青捂著喉嚨輕輕咳嗽了兩聲，一夜混亂的夢境讓她一下子病倒，頭痛咽熱，她剛剛從床上坐起來，背靠床頭，胡亂順著思路答下去，“嗯?！?/br>
    “我今年十二月就回來，還有半年?！彼[隱藏著心里的擁堵，“青青，你不要騙我?！?/br>
    異地已經(jīng)半年了，還有半年就是歸期。

    冬青吞了吞口水，她一聽到他的聲音，自己就有些心軟、后悔。

    “沒有騙你?！倍鄨猿种f道，“我離你太遠(yuǎn)了?！?/br>
    從物理遠(yuǎn)離開始，心靈也漸漸變遠(yuǎn)。

    陳嘉樹心里的弦被輕輕一拉，“……因為張芝宜？”

    他立刻解釋：“我與她碰面兩次以后，再無交集，怕你多想，沒有跟你……”

    “不是的?！倍啻驍啵拔抑滥闶莻€正直善良的人，我相信你，自始至終沒懷疑這些。”

    “那為什么？”

    “……”冬青卻沉默了。

    不得不承認(rèn)，還是因為張芝宜。

    她不懷疑陳嘉樹與她有什么糾纏故事。

    張芝宜不僅僅是一個人，還代表著很多人，是冬青可望不可即的人，是她難以企及的人生厚度。

    這段時間接踵而來的瑣事讓她加置身事外，以旁觀者的角度看清，他們不在一個階級。

    “我們分手吧，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思考，我覺得我們不合適?！?/br>
    他追問：“是因為家里變故？對不起，沒能分擔(dān)你的壓力?！?/br>
    “不是?！?/br>
    還是那一句話，她忍住心如刀割，重復(fù)道：“我們分手吧?！?/br>
    冬青立刻把電話掛了，將他所有聯(lián)系方式都拉入了黑名單。

    她害怕聽到陳嘉樹的聲音，害怕他的質(zhì)問和挽留，只要他再多說一句，冬青都有可能把所有決心前功盡棄。

    兩日后，馮落落才在冬青口中聽到的她分手的消息，心生唏噓。

    “為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說?！?/br>
    “你后悔嗎？”

    她沉默了。

    馮落落在電話中語氣著急：“當(dāng)初是你鼓勵我好好學(xué)習(xí)，努力去追求喜歡的人，現(xiàn)在你怎么臨陣脫逃了？”

    冬青張了張嘴，最不知道該說什么。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她不是馮落落，陳嘉樹也不是易振寧。

    “不說了，我備課，明天要上班?！彼谝淮伟押门笥训碾娫拻斓酶纱唷?/br>
    ……

    考研提升班五月底開課，班里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每天面對著活潑開朗、歡聲笑語的學(xué)生們，冬青積攢的負(fù)面情緒漸漸開解。

    雖然偶爾會從落落那里聽到關(guān)于陳嘉樹的消息。他還在詢問著她的情況。

    冬青試著用輕松的心態(tài)問：“你和易振寧表白了嗎？從他那里知道得這么清楚？”

    落落無奈，“冬青，我認(rèn)真替你考慮，你能不能別開我玩笑?！?/br>
    其實在她強(qiáng)行分手之后，陳嘉樹曾重新添加微信好友，但冬青漠視了。

    她拒絕不了陳嘉樹。

    且矜驕如他，不應(yīng)該被拒絕，于是那個申請通知就一直擱置在她的提醒里。

    陳嘉樹似乎也懂了這份心照不宣的尊重。

    冬青想起，張芝宜和他提分手，他是那么坦蕩而自然地接受了。

    今天把主人公換成自己，冬青慨嘆自己或許沒什么特別，也不過是他紅塵過客里的一個前女友，甚至是條件最差最普通的那一個。

    如此開解自己，她似乎慢慢放下了。

    直到某日，話多的男學(xué)生又來插科打諢，“冬老師，怎么都沒見你朋友圈秀過恩愛？”。

    冬青登時心里像被刺扎了一下，她笑，“……我分手了。”

    男學(xué)生悻悻，立刻封鎖口舌。

    那晚回到出租屋，冬青便做了許多紛繁復(fù)雜的夢境，夢里全部都是他。

    那些吉光片羽的畫面飛速地在她的意識里閃爍，一個夢而已，仿若已經(jīng)過完了半生。

    孩提時代亦步亦趨，她追在他身后，小學(xué)的陳嘉樹自己初長成了學(xué)霸的樣子，往昔的俏皮活潑已經(jīng)去了七八分，接人待物已有了少年老成。

    初中情竇初開時，冬青多慶幸能夠坐在他的旁邊，恣意而大膽地看他的英俊的側(cè)臉，側(cè)影撲朔的睫毛。

    還有高中開學(xué)，她至今都記得的那段悸動。

    初秋的驕陽散落在綠草如茵的cao場，一旁的刺槐花飄蕩著芬芳，年級主任集合所有人在聽訓(xùn)，她站在第一排領(lǐng)班級的隊，隔著人山人海，幾乎有二十多米的距離，她一眼就從人群中看到了陳嘉樹。

    第一縷秋風(fēng)吹起的時候，他恰巧也偏過頭來，對上了她的眼睛。

    相隔吵吵嚷嚷的人群，年級主任拿著話筒大聲維持秩序，不斷涌入場地的人像浪花一樣激蕩。

    而在她的世界里，其他都是虛影，都是他一個人的配景。

    陳嘉樹也目光平靜地看著她，微微一笑。

    冬青的臉立馬燒了起來，撇過臉去，再去尋他時，早已經(jīng)是烏泱泱一片人群。

    而后就是那一場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大雪，張芝宜的出現(xiàn)讓她第一次感到失去的痛苦。

    苦澀而辛苦的暗戀似乎從此落下帷幕，多年后家鄉(xiāng)車站的重逢卻拉開了新的篇章。

    剛剛考研拿了高分的她意氣風(fēng)發(fā)，以為自己成長良多，以至于有了能夠和他相稱的錯覺。

    她大膽地吐露年少時的暗戀，好巧的是他也曾注意過她。

    終于，他們在一起了。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牽手，擁抱，接吻，做.愛，把最真實的自己獻(xiàn)給對方。

    夢境里的畫面那樣切實存在過，他的眉目成畫，他的唇齒溫柔，還有曖昧糾纏的喘息聲。

    那些都太過真實。

    冬青醒過來時，四壁漆黑，空氣寂靜。

    她獨自坐在床上，悵惘和寂寥之感襲上心頭，望著空蕩蕩的墻，不知怎么的，眼淚就一滴一滴落下。

    ……

    “冬老師，你的公眾號是這個嗎？”學(xué)生捧著手機(jī)詢問。

    “啊，是，是的?！彼剡^神來笑答。提升班今天結(jié)束了，冬青仍有些心不在焉。

    李曉光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冬青，這段時間你辛苦了，看來要好好給你開一個假期了?！?/br>
    冬青勉強(qiáng)一笑，“李哥開玩笑，再怎么也沒您辛苦?！?/br>
    她這兩天總因為那個夢失魂落魄，忽略了許多生活中的細(xì)節(jié)。

    今天她才意識到，知道她恢復(fù)單身后，李曉光似乎時不時的親昵動作讓她感到有些生理不適。

    拍拍肩膀，碰一碰手，儼然成了家常便飯。

    雖然沒有太出格的事，但她內(nèi)心反感。

    下班之后的總結(jié)會上，李曉光問冬青下半年的意圖，還是否愿意帶暑假培訓(xùn)班。

    她客套地說：“我還在考慮，謝謝這段時間李哥的栽培?！?/br>
    李曉光道：“冬青，這半年你是最受學(xué)生喜歡的老師，上課質(zhì)量效果完成度也最好，如果你留下來，今年暑假可以考慮去上海校區(qū)歷練一下?！?/br>
    “上海？”

    李曉光點頭：“對，加強(qiáng)校區(qū)間的知識貫通，這樣才好齊頭并進(jìn)?！?/br>
    上海校區(qū)是總校區(qū)，和同濟(jì)等高校的合作不少，如果能更上一層樓，她能夠得到的資源視野也會更多。

    但是建筑教育本質(zhì)就是換湯不換藥的忽悠，且一想到李曉光對她的心思，冬青還是猶豫：“謝謝學(xué)長和李哥的看重，我想再考慮考慮。”

    言外之意，終究還是好聚好散，她去意已決。

    李曉光笑了笑，道：“好，祝你前程似錦。以后常聯(lián)系，茍富貴、勿相忘?！?/br>
    離開卓藝設(shè)計，冬青開始調(diào)整自己的心態(tài)。

    她漸漸想開，人生路漫漫，戀愛并不是必需品。他人的依戀終究是旁人的恩賜，唯有把握住自己能抓住的一切，才算過上舒心的生活。

    而現(xiàn)在她應(yīng)該去擁抱新生活，離開這里，去尋找一個更豐富更有挑戰(zhàn)性的工作。

    再說，而今冬母的身體已經(jīng)完全恢復(fù)了，每晚準(zhǔn)時下樓跳廣場舞。

    雖然她和陳嘉樹的分手導(dǎo)致了冬母和薛阿姨尷尬了兩天，但也僅僅是兩天。

    生活已然恢復(fù)平靜，冬青預(yù)備開始新的征程。一股沖動之下，冬青買了去深圳的高鐵票，打算去重新闖蕩天地。

    而在她離開的前一天晚上，她查看長草的郵箱，竟然發(fā)現(xiàn)了商業(yè)合作。

    冬青倒吸一口氣。

    是一個人文科普類的圖文編輯請求談合作，商討出版藝術(shù)故事集，郵件時間是三天之前。

    冬青立馬給了回復(fù)。

    愿意，她愿意。

    冬青學(xué)生時代一直酷愛寫作，上了大學(xué)亦筆耕不輟，如果一向愛好發(fā)展到能夠贏取利益，何樂而不為呢？

    她立刻聯(lián)系了郵件發(fā)送人——編輯錢朵。

    掛斷電話之后，冬青才知道，原來這位圖文編輯是原老板徐承杰的老婆，她剛剛從傳統(tǒng)出版社辭職，辦起來了私人工作室。

    正是徐承杰把冬青寫的東西推薦給了她。

    冬青捂著心口，不敢相信這段淵源竟然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催促她一個半路出家的工科生成了人文科普讀物的筆者。

    錢朵在微信問她是否最近能去北京，商量出版修訂的事情，而且她希望冬青可以加入工作室合作。

    “可以，我最近也沒什么忙的事情。只要買到票，隨時可以去北京?！?/br>
    三日后，冬青改坐高鐵回到北京，回到夢想開始的城市，恰逢艾薇休息，特地來車站接她。

    冬青來得匆忙，沒有租房，艾薇便勉強(qiáng)收留她兩日。

    艾薇：“大半年不見，你終于休整好，要重新搞事業(yè)了？”

    她笑：“對啊，我回來了?！?/br>
    但這一次，冬青沒提她在北京的男朋友。艾薇心生唏噓，懷疑冬青是不是這幾個月都在療情傷。

    她們倆還是第一次在狹小的臥室睡覺，夜聊時分。

    “你這次回來，不做建筑設(shè)計了？”

    “其實勉強(qiáng)還算做相關(guān)的吧，是做藝術(shù)推廣?！?/br>
    冬青心里很沒有底。

    她所接觸的知識遠(yuǎn)不如專業(yè)的藝術(shù)生、歷史學(xué)生，但是錢朵既然邀請她來做，必然有可取之處。

    艾薇搖了搖頭，“懂了，就是戰(zhàn)略忽悠唄，你可別忽悠太多人進(jìn)了這行業(yè)?！?/br>
    冬青一笑，“才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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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情場失意，職場得意，來，我們再沖一沖事業(yè)線。

    至于男主，約還有一章重逢，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