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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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檀!” 顧仲遙震怒的喚聲從身后傳來。然而謝檀的坐騎,早已奔出了河谷的拐角。 雖然沒有系統(tǒng)的導(dǎo)航,但她記得,沿著這條通往藏兵處的河流一直往外走,就能出九畹山,到涂州城! 到了涂州城附近,她就能找到南下梁國的官道。 梁國大軍正在趙子偃的帶領(lǐng)下,壓向邊境。趙子偃欠過她天大的人情,就算碰上了,也不至于有性命之憂。 碰不上的話,更好。 謝檀反手摸了摸身后的包袱,好歹這段日子還是積累了一些首飾金銀之物,過不了地主收租的日子,盤個(gè)小營生還是有希望的。 盤營生的話,搞飲食當(dāng)然是好,順便滿足一下自己的口味。 就是怕萬一做的太好吃,每天自己吃太多,虧本了就不好辦了…… 謝檀腦補(bǔ)著各種場景、規(guī)劃著未來事業(yè)發(fā)展,急切地想讓紛雜的思緒冷卻下來,卻猛不丁的,聽見身后的山谷間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音。 身下的坐騎,回應(yīng)似的振鬣長嘶一聲,踏停了步子。 謝檀:…… 她甩著韁繩,又揮鞭要挾,努力驅(qū)策馬匹。但馬兒絲毫不予理會(huì),只在原地來回地踏著小步,就是不往前走! 身后的山路上,有急急的馬蹄聲傳來。 謝檀暗呼不好,心急亂跳,決定棄馬逃竄。 扔了韁繩,反手去取掛在鞍上的包袱,指尖剛剛觸到包袱布的一角,身體猛然被一股大力卷住,騰空而起。 緊接著,人便落入到一道溫暖堅(jiān)實(shí)的懷抱中。 顧仲遙一手拽著韁繩,一手將謝檀緊緊攬?jiān)谏砬?,語氣里壓抑著一股咬牙切齒的狠戾,“我若再信你一次,我就……” “有話好說!你先把馬停下!” 謝檀一心惦記著自己馬背上的“小金庫”,眼看著顧仲遙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飛馳離開,急的大喊。 顧仲遙哪里肯再理會(huì),雙腿猛踢馬腹,策馬向山林間疾行而去。 “別跑這么快呀!” “你先停一下!” 謝檀被箍在顧仲遙的胸前,幾次想搶韁繩都沒成功,忍不住用力地捶了他幾下,“停下!” 顧仲遙手中動(dòng)作微滯、氣息一緊,策馬的速度不覺緩了下來。 謝檀意識(shí)到什么,側(cè)過身仰起頭,見身后之人墨眸低垂、眉頭輕蹙,面色隱隱有些發(fā)白。 “你……” 她伸出去搶韁繩的手、慢慢縮了過來,望著顧仲遙,“我是不是……打到你的傷口了?” 他胸前的刀傷,她是親眼見過的。 刺得那么深。 幾乎,連性命都丟掉了…… “要?jiǎng)邮?,就該再狠一些。我死了,你才能逃?!?/br> 顧仲遙的語氣里,克制壓抑著傷痛與情緒。 他抬起眼簾,視線劃過謝檀仰望的面龐,卻不由得,一剎那怔然凝住。 少女清亮的眼眸,映著夕陽的光芒,蘊(yùn)著那般復(fù)雜難懂的情愫,又似漾著桃夭紅袖的溫柔,只是那樣短短瞬間的一瞥,便足以讓他心思迷離,再度生出那紛雜無望的、可恥可憐可悲的妄念來…… 謝檀極快地移開了目光。 “算了……” 她終是有些心軟了,泄氣似的說道,“反正也打不過你。要抓就抓吧,我不跑了?!?/br> 暮色漸深。 冬日的山林間,被染上了一層薄薄的金色。 馬匹的行速緩了下來,而馬背上的兩人陷入了一種異樣的沉默之中,一直都沒有再開口說過話。 微風(fēng)輕托起發(fā)絲,在咫尺呼吸間糾纏漫繞著。 耳畔的氣息聲、胸前的心跳聲,俱是莫名流淌的悸動(dòng)。 道路兩邊的山峰越來越高,耳邊依稀有潺潺的流水聲傳來,一直沉默的謝檀環(huán)顧四下,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這不是……那晚遇到巨蛇的地方嗎?” 因?yàn)榧竟?jié)的緣故,深澗里的水變淺了許多,露出大片的鵝卵石河灘。 “你是打算走那條山路?”她反應(yīng)過來。 身后顧仲遙“嗯”了聲,“夜里水位有變化,漁船等不了人。我讓他們先走了?!?/br> 謝檀望向前路,不禁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萬一……又碰到蛇怪怎么辦?說不定上次那蛇有親戚朋友什么的,正埋伏在前面等著報(bào)仇呢……我看,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那巨蛇給她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每每一想到那晚的死里逃生,謝檀就覺得心里發(fā)毛…… 顧仲遙垂下眼眸,望著身前扭來扭去的腦袋,嘴角不自覺地微微揚(yáng)了揚(yáng)。 “你不是膽子很大嗎?” “這不是膽子大不大的問題?!?/br> 謝檀口氣嚴(yán)肅,“我是很實(shí)際的在考慮情況!再說,你上次不也被那蛇給戳得半死嗎?而且這次也再?zèng)]有蕭郎君援手了!” 顧仲遙唇畔的笑意頃然消失。 謝檀坐在他身前,半天聽不到回應(yīng),垂眼卻瞧見他握著韁繩的手、在狠狠地攥緊。 她依稀意識(shí)到什么,心底漸有滋味復(fù)雜的情緒一絲絲漾出,想了想,似笑非笑地道: “哦還有,上回在這里,你不是還拿劍想殺我來著?要不是后來你被蛇戳了,我只怕一早就被你砍死了,能不怕嗎?” 身后顧仲遙愈加沉默。 末了,他語氣艱難,低聲問道:“所以后來,你便一心想殺我報(bào)仇?” “對(duì)?。 ?/br> 謝檀回答得很爽快,一邊垂眼觀察顧仲遙的手。 呀,指節(jié)都開始發(fā)白了…… “既想讓我死,為何又在相府為我尋醫(yī)、安撫朝臣?” “這個(gè)嘛……” 謝檀態(tài)度誠懇,“你在望月臺(tái)救了我,我多少也是心存感激的?!?/br> 感激…… 只是……感激嗎? 顧仲遙靜默了片刻,“那為何,又要不辭而別,離開鄞州?” 為何,要離開鄞州? 這下謝檀不覺沉默住。 顧仲遙亦默然了半晌,然后緩緩問道:“是因?yàn)闃怯裰閱???/br> 謝檀在驛館的消息、與樓玉珠同一天在相府的出現(xiàn),實(shí)在太過巧合。顧仲遙得知謝檀身處衛(wèi)國的消息最初,便已經(jīng)猜測過這件事與樓玉珠的關(guān)聯(lián)。 而謝檀提議交換人質(zhì)時(shí),望向樓玉珠的神情與目光,更是說明了兩人間有著不同一般的仇怨。 他的這只小狐貍,尤其怕麻煩,若非深仇大怨,絕不會(huì)主動(dòng)攻擊…… 可謝檀卻并沒承認(rèn),反問他道:“你為什么覺得是因?yàn)闃怯裰???/br> 顧仲遙淡淡道:“不然你為何執(zhí)意要將她留在衛(wèi)國?!?/br> 謝檀默默咀嚼著顧仲遙的回答,突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怎么,讓你被迫跟喜歡的女人分開了,傷心了?” 她嘴里嘖嘖兩聲,“那你趕緊放了我,然后調(diào)頭回去救人唄?!?/br> 放了她? “不是說不跑了嗎?又想去哪兒?” “回梁國啊。” 回梁國…… 是想去……找趙子偃嗎? 顧仲遙的面色驟然暗沉下來,一言不發(fā)地驅(qū)策著坐騎,不再開口。 謝檀低頭瞟了眼他攥著馬韁的手,慢慢抿起了嘴角。 或許是冬日蕭索、萬物俱寂,兩人沿著深澗的小路往前,直到抵達(dá)了瀑布旁的潭水處,都沒有遇到過什么精怪。 瀑口的那一汪潭水,依舊清澈。只是少了鳴鳥飛躍,顯得深幽沉靜了起來。再順著瀑布旁的山路一直往上走,便是倚崖而建的那條艱險(xiǎn)小道,好在今日沒有霧氣阻礙視線,顧仲遙一人牽馬領(lǐng)路,很快就上到了崖頂。 此時(shí)天色已近全黑,一輪明月從對(duì)面的山峰之后升起,皎若圓鏡地掛在了夜穹之中。 謝檀借著月光,朝斷崖處眺望過去,只見黑黢黢兩三丈的空蕩深淵,往下看不到底。 她不禁愕然,轉(zhuǎn)頭問顧仲遙:“怎么你們也沒修座橋?” 她原以為顧仲遙之所以選這條山路,肯定是已經(jīng)修好了斷崖處的路障,沒想到還是原樣! 謝檀果斷下馬,“我先說明,我不跳!” 又想故伎重施!可這次三更半夜的,路都看不清,能隨隨便便地跳嗎? 顧仲遙將韁繩遞給謝檀,“你不用跳?!?/br> 謝檀扯過韁繩,把馬直接調(diào)頭,往回走,“不就是換你一個(gè)人策馬嗎?我還不是得跟著跳!我不去!” 上次被嚇得心噗通亂跳,如今一閉眼就時(shí)不時(shí)浮現(xiàn)高崖風(fēng)嘯、馬踏碎石什么的,攪得她情緒混亂…… “謝檀。” 顧仲遙的喚聲在身后響起。 謝檀假裝沒聽到。 身后之人急奔了幾步,有碎石沙沙的疾響聲傳來,卻又轉(zhuǎn)瞬歸于寂靜。 謝檀繼續(xù)往前走了幾步,覺察到異樣,停下腳步轉(zhuǎn)回身來,卻不見顧仲遙的身影。 她怔立片刻,猛地心頭一涼,扔下韁繩往回走。 “喂!” 她喊著,視線在倚崖的狹窄小路上來來回回巡視了十幾遍,卻看不到一絲人影。 “顧仲遙!” 碎石地面上,有劃踩的痕跡。 今夜雖然沒有大霧,可道路崎嶇,石面因?yàn)闀r(shí)常被山泉浸潤、布滿了滑溜溜的青苔。上一回她自己一腳踩滑就險(xiǎn)些落下懸崖,何況剛剛顧仲遙為了追她,還急跑了幾步? 謝檀意識(shí)到什么,驟然渾身冰寒。 她趴到崖邊,探頭向下張望,入目之處,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 “顧仲遙!” 空曠的回音,寂寂而響,卻得不到任何的答復(fù)。 唯有夜風(fēng)凜冽,嗚咽呼嘯著吹亂了她的發(fā)絲與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