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完餐，眾人鬧騰著一起去唱歌，嬉嬉鬧鬧折騰到天黑才散去。

    南烽和夏北打了一輛出租車，窗外霓虹燈閃爍，這座城市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夜風順著開著的車窗吹進來吹散了車里的悶熱。

    南烽的右手輕輕捏住夏北的手，夏北看了前面司機一眼回握了回去。

    南烽無聲地揚了揚嘴角，感覺從未有過的滿足。

    到夏北家后，南烽沒有跟著進去，兩個人拉著手站在院子門前。

    “我家南老板今天出差才回來，得早點回去。”

    夏北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你要不要跟家里打個電話？”南烽小心詢問。

    夏北站在院門前的石階上，俯視著南烽：“你是不是對我家里的事很好奇？”

    南烽誠實地點了點頭，想了想開口：“不是對你家里的事好奇，是對你的一切都很好奇。”

    夏北笑著抬起頭捏了捏南烽的鼻子：“戀愛小天才，你怎么這么rou麻呀？”

    “rou麻嗎？”南烽抬起手環(huán)住夏北的腰：“我還沒有展現(xiàn)出我的全部實力呢?！?/br>
    “您可快收了神通吧?！毕谋毙χ⒅戏榈难劬τ帽羌獠淞瞬淠戏榈谋羌猓骸拔业臏S陷速度給不了你展現(xiàn)的機會了。”

    兩個人安靜地抱了一會兒分開，夏北雙手捧起南烽的臉，認真地說：“等后面有時間我再慢慢跟你說。”說完夏北親了親南烽的嘴角“快回去吧，別讓叔叔等久了”。

    南烽到家時，南正遠果然已經(jīng)在家了，平時故意板著的臉今天徹底板不住了，眉眼間都是小小的驕傲和欣慰。

    事實上，在知道成績后，南正遠就給宋步威打了電話，不動聲色地提了一下今天高考出成績，然后在宋步威的詢問下順理成章地說了南烽的分數(shù)。在宋步威的大驚小怪下淡定地說“好像是市狀元”，最后在宋步威真心誠意的祝福和微酸的語氣里滿意的掛了電話。而聽到南正遠電話的秘書轉(zhuǎn)頭便把老板的兒子考了市第一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公司，南正遠一天都在接受別人的祝福，出差的疲憊幾乎是瞬間就被清空。

    此時看到南烽，南正遠的嘴角仍然是保持著上揚，清了清嗓子，南正遠開口：“考得不錯，繼續(xù)努力?！?/br>
    南烽聽到老爸一本正經(jīng)地鼓勵佯裝正經(jīng)道：“您放心，我一定戒驕戒躁，繼續(xù)努力，不會有一絲松懈的?！?/br>
    南正遠被噎了噎，改口道：“一直繃緊了也不好，該放松也要放松一下。”

    南烽抱起旁邊的胖妞把頭埋在胖妞蓬松的毛里笑得肩膀都抖動起來：“老爸，你也太可愛了?！?/br>
    南正遠沒什么威懾力地瞪了南烽一眼，想了想開口：“學校和專業(yè)選好了嗎？”

    南烽從胖妞身上抬起頭來，收了笑意：“嗯，q大的經(jīng)濟系”

    南正遠點了點頭，想起來：“對了，夏北呢？考得怎么樣？”

    “市第二”南烽語氣帶著驕傲。

    “嗯，都不錯！改天約出來一起吃頓飯吧?！蹦险h點著頭說道。

    “好?！蹦戏槿粲兴嫉鼗卮?，“對了老爸，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南正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什么事？”

    南烽想了想開口：“等我旅行回來了再跟您說?！?/br>
    “你要去旅行？”

    “嗯，我約了夏北，等填完志愿我們就出去走走?！?/br>
    南正遠點了點頭：“趁這段時間出去玩玩兒也挺好的，國外還是國內(nèi)？”

    “就在國內(nèi)走走，國外等您什么時候有時間我們再一起?！蹦戏樾χf。

    南正遠點了點頭：“定好地方跟我說，我給你們訂票，注意安全?！?/br>
    南烽嬉皮笑臉伸出三根手指：“完完整整出去，完完整整回來，保證您兒子一根頭發(fā)絲都不少?！?/br>
    南正遠翻了個白眼，口是心非到：“誰擔心你啊，是讓你照顧好夏北?！?/br>
    南烽笑得深意：“這個您就更不用擔心了?！?/br>
    南烽是在夏北家填的志愿，倆個人一個q大經(jīng)濟系，一個q大醫(yī)學系，簡單利落，不到五分鐘就都搞定了。

    填完志愿，南烽摟著夏北坐到沙發(fā)上：“終于可以去旅行了，你有沒有特別想要去的地方？”

    夏北放松自己靠在南烽肩上，從未有過的滿足，所有的前路因為有了南烽清晰起來，對未來有了熱愛，有了期待，他眨了眨眼：“去哪兒都行？”

    “不怕我把你賣了呀？”南烽拿出手機翻了翻旅游攻略。

    夏北湊過去一起看，語氣很是隨意：“賣唄，賣了我給你數(shù)錢?！?/br>
    南烽笑著用環(huán)住夏北肩膀的手捏了捏他的臉：“不行，這么好的男朋友賣了我多吃虧呀?！?/br>
    兩個人吹著空調(diào)湊在一起也不嫌熱，互相調(diào)侃著商量第一次雙人旅行。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填完志愿的晚上，夏北給爺爺奶奶打了個電話。雖然考試之后家里一直都沒有打電話，甚至成績出來時也沒有打過來詢問一下，不過現(xiàn)在學?；疽呀?jīng)定下來了，夏北想著還是打電話說一下。

    聽到他的成績后，爺爺很是開心，問他什么時候回去，給他慶祝一下。

    夏北看著窗外的夜色，聲音低低的：“爺爺，我這個暑假不準備回來了，準備跟同學出去玩兒?！?/br>
    “跟同學出去玩兒呀。”爺爺?shù)恼Z氣頓了頓接著說:“挺好，挺好，錢夠嗎？”

    “夠了爺爺，不用擔心?！?/br>
    臨到要掛電話，奶奶終于說話了：“學校選好了嗎？”

    “嗯”夏北低低的應(yīng)了一聲，片刻后加了一句：“今天已經(jīng)填好志愿了，q大的醫(yī)學系。”

    本來只是隨口說了一句，夏北沒有想到奶奶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幾乎是盛怒的語氣讓他立馬回去。

    掛了電話，夏北有片刻的驚訝，奶奶的反應(yīng)在他的意料之外，從他懂事開始，奶奶就很少過問他的事，更是從來沒有過問過自己的決定，從小大大，這還是奶奶第一次帶著明顯的情緒跟他說話，夏北苦笑了一下。

    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定好明天早上的機票，夏北才想起來給南烽打電話。

    “想我了？”南烽低笑的聲音傳過來，夏北心中的煩悶突然就煙消云散了，他靠在窗邊借著微弱的燈光看向滿院子的月季花，聲音不由地柔了下來：“怎么辦？男朋友，雙人游要往后推了?！?/br>
    “發(fā)生什么事了？”南烽的聲音染上擔憂。

    “沒事兒?！毕谋苯忉尩溃骸皠倓偢依锎蛄艘粋€電話，他們好像對我的志愿有點不太滿意。”

    南烽松了一口氣：“不喜歡q大？”

    “怎么會。”夏北笑著說：“可能是不太喜歡我報考的專業(yè)。”頓了片刻，夏北嘆了一口氣：“我的爸爸曾經(jīng)也是一個醫(yī)生?！?/br>
    聞言南烽沉默了一下，沒有追問為什么，而是語氣溫和道：“那我陪你一起回去！”

    “下次吧?！毕谋庇檬种腹戳斯创皯舭咽郑骸跋麓?，我們再一起回去?！?/br>
    南烽嘆了一口氣妥協(xié)：“好，那我明天早上送你去機場?！?/br>
    夏北沒有推遲，而是輕聲說了一聲“好”。

    第二天早上，南烽陪著夏北到了機場，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兩個人，可心情卻已是全然不同。

    南烽把手里的箱子遞給夏北，眉頭不自覺微微皺著：“真的不用我陪你一起嗎？”

    “不用”夏北接過箱子，笑得有些無奈：“我爺爺奶奶又不吃人，沒什么好擔心的?！闭f完夏北伸出食指，戳了戳南烽皺著的眉頭：“要長皺紋了?！?/br>
    南烽聞言挑了挑眉：“等到我七老八十歲了，你是不是得嫌棄死我呀?！?/br>
    夏北笑著收回自己的手：“到時候我倆互相嫌棄吧?！?/br>
    “我可不像你，小沒良心的，就算你牙都掉完了，我也不會嫌棄你的?！蹦戏槲罩谋笔栈氐氖?，不顧路人的側(cè)目把夏北擁入懷里：“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沒事兒也要打，早點回來。”

    兩個大男兒抱在一起著實有些惹眼，夏北輕輕掙了掙，沒有掙開，反而讓南烽抱得更緊了。

    夏北把臉往南烽肩里埋了埋，聲音不自覺帶著點撒嬌的意味：“知道啦，我很快就回來了，記得幫我澆花?！?/br>
    機場的廣播響起時兩個人才放開。

    飛機起飛的的時候，夏北收到了南烽的微信“到了給我打電話，等你回來”。夏北臉上帶著笑意回了一個“好”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一個紅色的愛心?！皯賽壑械娜耍挥字捎帜伜酢毕谋毕?，嘴角卻是一直沒有放下來過。

    回去的時候，夏北以為奶奶的反應(yīng)不過是一時對“醫(yī)生”這兩個字有些過激反應(yīng)。他以為自己能很快解釋清楚，走的時候甚至跟南烽說，過幾天他就回來陪他去旅行。然而，這次雙人旅行最終還是沒有去成。

    夏北到老宅的時候，屋子里正傳出來黃梅戲的聲音，是奶奶最喜歡的哪一出。夏北站在屋外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輕輕推開了門后把箱子放在門口去客廳打招呼。就在夏北說完“爺爺奶奶，我回來了”之后，屋里頓時安靜下來，奶奶關(guān)上了錄音機沉著臉坐到了沙發(fā)上。

    “小北回來了?！睜敔斪哌^來拍了拍他的背，“累了吧？先上去休息一下，李嬸兒做了好吃的，一會兒就可以下來吃了。”

    “坐下吧。”奶奶看了一眼夏北打斷爺爺?shù)脑挘骸拔覀兞牧?。?/br>
    “你這是干什么呢？孩子剛回來?！?/br>
    “沒事兒?！毕谋迸牧伺臓敔斃约旱氖直常哌^去坐在了沙發(fā)上。

    “志愿現(xiàn)在可以改嗎？”奶奶開門見山地問。

    夏北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沙發(fā)上，輕聲回答：“已經(jīng)過了時間，改不了了?！?/br>
    “那你準備怎么辦？”奶奶眉頭皺得緊緊的，聲音帶著一點怒氣：“復(fù)讀，還是轉(zhuǎn)專業(yè)？”

    夏北苦笑了一下，仍然是興平氣和地開口：“我準備學醫(yī)?！?/br>
    杯子砸在地上的聲音嚇了旁邊爺爺一大跳，李嬸兒也從廚房出來抓著圍裙一臉的欲言又止。

    “這么大的事兒，你跟我們商量了嗎？”奶奶怒吼道：“你想過我們是什么心情嗎？你難道真的不知道我們?yōu)槭裁床蛔屇銓W醫(yī)？”

    夏北有些疲憊地放松了自己的身體，手肘抵在膝蓋上低著頭，聲音仍然不大：“可是奶奶，這是我自己的人生？”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夏奶奶，她站起來手指顫巍巍地指著夏北：“你自己的人生？你爸之前也是這么跟我說的，可是結(jié)果呢？結(jié)果就是他不負責任的選擇要讓我們來承擔痛苦?！?/br>
    夏北捏緊了雙手“奶奶，爸爸的選擇我從來都沒有覺得是不負責任的選擇，他有他要去做的事，而我為他做的事感到驕傲?！?/br>
    “驕傲？好?。坎焕⑹悄鉳ama的孩子，口吻都如出一轍?！毕哪棠痰穆曇魩闲╊澮簦骸耙皇悄鉳ama，我們也不至于經(jīng)歷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都痛苦……”

    “奶奶！”夏北提高聲音打斷了夏奶奶的話，他眨了眨眼睛，忍住涌上眼眶的濕熱：“我其實一直嘗試著理解你?！毕谋闭玖似饋砜聪蛳哪棠蹋骸拔抑腊职值碾x開給了您很大的打擊，所以您因為悲痛咒罵mama，因為我長得像mama，所以對我冷淡，所有的一切我都試著去理解，去接受，哪怕我心里再不好受，哪怕我曾經(jīng)也只是一個失去父母的六歲的孩子?！毕谋钡穆曇暨€是不可抑止地帶上些哽咽，眼眶里的淚再也堅持不住順著脖頸滑落。

    “您問我為什么不跟您商量？”夏北滿臉淚痕地笑了一聲：“八歲那年，學校組織夏令營，讓我們回家跟家長商量，您是怎么跟我說的？您說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決定。從小到大您過問過我的任何事嗎？甚至到了高三，才發(fā)現(xiàn)我的戶口都沒有遷過來。你們不是忘記了，而是選擇忘記。高考是什么時候您知道嗎？成績哪天出來您關(guān)心過嗎？在您心里我是一道疤，一根刺。”

    夏奶奶站著的身體晃了晃：“你這是在怨恨我？”

    “沒有?！毕谋钡穆曇舻土讼氯ィ骸翱墒悄棠?，我是活生生的人，我也是會傷心，會難過的?！?/br>
    夏北的話剛落，屋里就響起了李嬸兒的驚呼聲，夏奶奶毫無征兆地倒在了沙發(fā)上。

    醫(yī)院，夏奶奶已經(jīng)被轉(zhuǎn)到了病房，兩個嬸嬸已經(jīng)趕過來了，叔叔們應(yīng)該也會很快趕到。夏北悄悄推出了病房，走到醫(yī)院走廊盡頭的窗戶邊，靠在了旁邊的墻上。

    夏北以為這輩子他都不會跟奶奶說出這些話的，今天卻沒能忍住，夏北苦笑了一聲用手捂住自己的雙眼，為什么沒能忍住呢？

    褲兜里的手機振動起來，夏北掏出手機，南烽兩個字幾乎是瞬間讓他紅了眼眶。夏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接起電話：“喂?！?/br>
    “到家了嗎？怎么沒有給我打電話？”南烽帶著笑意的聲音傳過來。

    “對不起，我忘記了?！?/br>
    盡管夏北已經(jīng)盡力掩飾，南烽還是聽出了他的不對勁兒，南烽放緩了聲音：“怎么了？跟爺爺奶奶聊得不順利嗎？”

    夏北偽裝出來的堅強瞬間瓦解：“我跟奶奶吵了一架，奶奶高血壓暈過去了，現(xiàn)在在醫(yī)院?！闭f完夏北哽咽了聲音：“你說我是不是特別壞？”

    “寶寶，別慌，奶奶現(xiàn)在怎么樣？”

    “嗯，已經(jīng)轉(zhuǎn)到病房了。”夏北低著頭，一動不動地盯著地板上的紋路。

    南烽松了一口氣，聲音柔和得不可思議：“沒事兒，寶寶，不是你的錯?！?/br>
    病房門口傳來說話的聲音，是夏北的叔叔們到了，夏北站了起來跟南烽說：“我叔叔們來了，我要過去了，先掛了?！?/br>
    聽完事情起因后，叔叔嬸嬸都沒有說話，如陌生人一般的相處方式，讓說什么話都顯得有些苛刻，沉默了一會兒，叔叔們嘆了一口氣，讓夏北等奶奶好了以后跟奶奶服個軟，道個歉。

    夏奶奶醒過來后，夏北正準備跟她道歉，就被夏奶奶揮手阻止了，之后誰也沒有再提，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發(fā)生得突然，結(jié)束得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