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畜者
低空雷云被一現(xiàn)而至的銀色虹光突入之際,慕容沅鏡也把滿身黑甲重覆于黑霧沙粒之中,一掠而走的隱入北方殘林再次消失于不見。 “師娘?!?/br> 重新落地于此的林林鹿一把扶住艾羅將她轉托后背,背著人就往南面急切再奔,“你早就算到謝里春會在嗎?” “沒有,只是直覺的覺著她該出現(xiàn)了而已?!?/br> 于林林鹿背上回望殘林,只見那天灰色尼衣女子仍駐足于林梢,只是胸口已然破開一個腦袋大小的洞穿窟窿,卻并沒有任何血色流出。 果然是具零字號智能載體,那么她那幾可逼近‘小謝’的計算量也就不足為奇了。 “怎么,她還是那副死樣子的教訓你了嗎?” 確定之后便乖乖貼在林林鹿背上了,艾羅又是言語微俏道,“待會我替你討回來。” “別說話了?!?/br> 盡管言語輕松,林林鹿又如何聽不出艾羅話底的斷續(xù)孱弱,于是甩開腳步再次加快速度的直往南面海邊急奔。 “鹿兒?!?/br> 歪頭往這人著急萬分的側頰輕看,艾羅忍不住微有頓聲,“在你的印象里......” “我該是個什么樣子的呢?” “長安是一座古老的城池,高闕巍峨,城郭方圓,亂世有雄將驍守,盛世有明主昌治。名揚萬里,而令諸國小邦皆來朝拜。” 林林鹿一面踏林飛躍不止,一面也把這難得的機會把握,再又說道,“但我是長在洛陽左近的?!?/br> “你說的城市,我一點兒都沒印象......” “......” 察覺艾羅終于支撐不住的挨著自己肩頭失去意識,林林鹿眉心一蹙,忍住酸楚的再往前踏林躍出,一落廣闊無際的海邊沙灘之際,正又見得一點燃虹光于深海臨天的邊緣沖天而起,直往夕陽鋪霞的滲藍暮空跋涉而上。 “你看,” 幽眸于林林鹿肩頭下沉落于天邊,一高桅導桿的大型木船正在緩緩駛來,而于此天邊海面相連的縫隙,仿佛那自海中沖天而起的燃尾虹光正是自這船中而起,艾羅歪了歪頭,“她做事總不會沒個合理服眾的理由的。” “師娘。” 短暫的沉睡又醒讓林林鹿心中更難忍于隱憂,忍不住道,“我們不回去了好不好?謝里春的世界太復雜,于我來講也太過陌生,我們?nèi)フ規(guī)煾?,師傅會有辦法的......” “鹿兒?!?/br> 親昵的往這人頸窩再挨上,艾羅懶有舒意道,“你去過長安嗎?” “......” 雖有溫顧在側,林林鹿還是不能靜下心中燥涌,忍了忍齒間艱澀道,“世人都說師傅與師娘于長安大婚,曾宴長街百里而燭耀全城。我一直都想去看的,卻總沒有機會......” “這樣嗎?” 幽眸微有靜斂,艾羅再是睜開,“那得空......” “一起去看看吧。” 看似遙遠的桅船很快便至,高達數(shù)十尺的巍峨船頭一亞麻色卷發(fā)女人正逆風搭在船首邊緣,一身墨綠色奇裝全不似夏人打扮,嘴邊還叼有一截細長點燃之物隨風渺煙...... “去吧?!?/br> 得此艾羅溫聲囑咐,林林鹿再是隱忍心緒于嘴角,迅速一躍踏浪數(shù)次、踩著浪花鋒尖的躍上了船。 上船一落,便有船中更多穿有白色異服罩住全身臉面的人擁在身邊把艾羅給扶了下來,艾羅并無拒絕與反抗,只是在這些人即將扶著她走往船艙時說道,“就在這兒檢查吧,我還有話同她說?!?/br> 白色異服的人把目光投視于船首的女人,女人便轉過身子抱臂靠在了船首,一雙溫和的琥珀之眸一轉逆風而迎風的徹底亮了出來,“醫(yī)療床?!?/br> 白色異服的人點了個頭,便另有兩名白色異服的人轉去船艙,很快推出來一抬底部有著滑輪且隨同相連著許多奇怪小物什的白色高床來。 艾羅躺了上去,由著這一堆人迅速的解開她領口以及在手腕側頸貼上那些連著線的奇怪物什,一雙幽眸卻從未離開過船首的女人。 “能給個解釋嗎?” 雙眸對峙半響,終究是艾羅先開了口。 “受你們的影響,星環(huán)跟著出了點兒問題,我派第九小隊上去看了。” 溫和珀眸側望那幾于海藍暮空化作點星的燃燒軌跡之尾,卷發(fā)女人把嘴角細長之物捏下于指尖,吐了口煙氣兒道,“彌生也在上面。” “......” 星環(huán)是遍布于外太空之地的以小型衛(wèi)星為組組成的通信網(wǎng),這一點是在艾羅初次進入謝里春的深海世界就被普及告知的世界架構之一,而眼前這個總是一臉溫顧不動于緒喜歡穿著小西服的女人就是獨立于整個海下世界行政之外的獨立部門異維科的科長總領謝里春。思慮僵直一剎,艾羅也自轉眸追望遙星,“能給我一支煙嗎?” 溫眸回轉的看了會艾羅,謝里春把指尖細煙再噙回唇邊,自西服側兜里取出白色煙殼踩著細長高跟鞋走了過來。 自謝里春遞過來的煙殼里取出細長煙支的艾羅并未往嘴里送去,而至指尖一翻恍如拂刀一般在指尖轉了幾個利落角度道,“我記得你說過彌生的臉是換過的?” “是?!?/br> 站在醫(yī)療床前的謝里春踩滅了煙尾,重新取出一支在煙殼上敲了敲,“動刀手法有你的用刀痕跡,但在我們的記錄里并未有過你同她的接觸,不過基于之前的記錄損毀,沒準兒是你之前做的也不無奇怪?!?/br> “那地xue里的監(jiān)視器怎么解釋?” 自指尖細煙再看謝里春,艾羅道,“從其角度來看,分明是從眼睛位置為設置的監(jiān)察角度。難道說,你們除了動物以外還真的用上了人體監(jiān)察不成?” “開生謝死,愛而羅欲,你不該為這些做法感到人情倫理的不適?!?/br> 重新點起的細煙在嘴邊深吸一口,謝里春又道,“何況他們本也不算做是人,只是我們這些真正的人所畜養(yǎng)用來維持海下世界繼續(xù)生存下去的實驗體而已?!?/br> “你是想說,” 低眉再次翻轉著指尖煙支,光潔的小臂也正被身穿白色防護服的研究人員扎入細管針液,艾羅有些語氣寥寥,“這才是我名愛羅的本意嗎?” “殷墟空間船墜毀以后,除了及時退避到殷墟環(huán)島沉入海下茍且生存的人類以外,地面上的生態(tài)鏈很快全部陷于斷裂而滅絕,微生物也所剩無幾,呈現(xiàn)出完全的死寂之態(tài),直至......” “直至空間船墜毀之地開始有新的生命誕生,你們?yōu)榱嗽俅位氐降孛嫔?,就開始不斷派人調(diào)查墜毀之地的真實情況以及數(shù)據(jù)采集,但每一次在你們進入之時,整個殷墟墜毀之地就像是被人有意守護之至,除了死寂還是死寂,你們根本什么也查不到是不是?” “守護它的人不僅知道我們還于海下世界存活,也還非常了解我們當年的發(fā)展之勢,正是于此而洞察我們行事之舉的把空間船的墜毀之地完全隔絕在我們的視線之外?!?/br> 轉了個身,謝里春捏著指尖細煙走向船頭,“后來地表就有了生命體的再次衍生,那些老家伙便背著我進行了從頭至尾的人工干預,以致于這些生命體從立足之始就被我們海下世界全權監(jiān)控著,甚至是他們的文明發(fā)展,生存軌跡都無不按照我們推演預設的境況在不斷發(fā)生,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根本真相?!?/br> “這么說來,是有人發(fā)現(xiàn)了你們在利用萬物乃至人體的監(jiān)控存在,反而去利用了你們的監(jiān)控之法在達到自己的目的?” “是。” 逆風而處,謝里春的背影就更顯獨立于傲,“正是于此,老家伙們不得不開始懷疑當年的空間船墜毀還有幸存者,也才不得不把我給重新啟用回來。” “喔?” 顯出興趣的艾羅挑了挑眉毛,“這么一聽的話我心里還真是覺得有些痛快。你被關了多少年?十年百年,還是千年萬年?” “不太記得了,我只是堅信生在這里就該死在這里,那什么利用空間船遷躍至它維的事情根本就是在背叛自己的存在而已?!?/br> 謝里春又搭在了船頭,擺著那副初來的姿態(tài)道,“何況遷躍萬維這種事,本身就是......” “一種謊言而已。” 謊言? 一時間,存疑于心的艾羅忽然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在她踏入海下世界之始,眼前的這個女人就從未露過什么猶疑之態(tài),更別說什么惘然別緒,但此刻此際,她卻從這看不見其表情的女人背后確是捕捉到了那么一些情緒有異的蛛絲馬跡...... “同之前一樣,那些被巨鯨吞下的尸體之中還是有著和你體內(nèi)一樣的量子元體。” 察覺到艾羅似乎有些陷于遲疑,謝里春又道,“量子元體的存在讓他們死后能為你驅使,也能讓他們在受控之時為你所分解而化,但令老家伙們?yōu)榇祟^疼的并不是這些實驗體于生前為何體內(nèi)沒有這種量子元體,而是從生命之初他們就參與了干涉,卻也無能將從你這活體上提取出來的量子元體進行于成功復制?!?/br> “也就是說,就是因為我的體內(nèi)并無量子體表而只有量子元,” 艾羅蹙眉,“他們才想通過畜養(yǎng)地面實驗體來尋找新的不以量子元體為基礎的量子體表制法?” “至少在表面上看來是的?!?/br> 謝里春微微仰了頭,“但不要忘了還有‘小謝’的存在?!?/br> “......” 于指尖翻轉的細煙折斷,右手更把扎于左腕的針管取出而下落于甲板,艾羅站直了身體道,“墜毀廢墟有著現(xiàn)在的實驗體起源之密,它卻有著守護者一直防備著海下世界里的每一個人,因此干涉這些實驗體生命之始,你們也需要有人替你們調(diào)查這殷墟墜毀之墟。所以讓我出來調(diào)查的晏師之聞本就是你們自己內(nèi)部傳出去的?” “不是?!?/br> 謝里春回身,薄唇噙煙的解開了內(nèi)里白色襯衣的頸扣,“我們是在懷疑除了廢墟守護者以外還有第三方甚至是第四方的幸存者,畢竟當初登上殷墟空間船的勢力本就十分復雜,何況還有本身就能夠做到思維同一互存的智能載體之首,無論是誰幸存下來都會造成海下世界的極大威脅?!?/br> “你們不是能夠將地面的生命體都能全部監(jiān)察的嗎?” 艾羅提出質(zhì)疑,又把一旁看到自己不再接受治療的林林鹿稍有安撫在旁的又道,“可別告訴我你們連這一點都做出差錯了。” “問題就在這兒?!?/br> 謝里春微有一笑,捋了把大卷散發(fā)于耳后的露出了一雙琥珀之眸溫亮的看著艾羅道,“監(jiān)察系統(tǒng)是通過海下世界的‘人間’系統(tǒng)進行同質(zhì)傳輸再現(xiàn)才能把看到地表這些實驗體的神經(jīng)內(nèi)活動的,但想要徹底探查一個生命體的神經(jīng)思維系統(tǒng)何其難矣,因此現(xiàn)行的監(jiān)察系統(tǒng)本就是通過眼見耳聽,體表及體內(nèi)的各處身體反應再結合神經(jīng)活動規(guī)律的一個大概率統(tǒng)計猜測而已,想到做到完全精準那還是不可能之事。何況此次‘人間’系統(tǒng)遭到惡意損毀,丟失的數(shù)據(jù)已實在太多......” “......” 艾羅抿了抿唇,忽然想說些什么話的動作忽然在觸及謝里春仍撫著耳邊卷發(fā)的指尖上給頓住了,隨即踏開步伐走往船邊道,“鹿兒,我們走?!?/br> “別忘了把她的數(shù)據(jù)也帶回來。” 散發(fā)下落,謝里春跟著走往船邊,輕吁一口氣的再吐了個煙圈兒,“‘小謝’可還在......” “等著你呢?!?/br> ※※※※※※※※※※※※※※※※※※※※ 出現(xiàn)了三個重要人物。謝里春,彌生,以及‘小謝’。 /// 標題讀音是畜(xu)畜(chu)者。 所以當人知道自己本就是被飼養(yǎng)的時候會是什么感覺呢? /// 海下世界生于之前的文明隕滅之后,當前的地面文明又是被海下世界以外太空星環(huán)全權監(jiān)察,而萬維遷躍本身又是謊言的時候,以及試驗場本身又存在著幸存者以及監(jiān)察系統(tǒng)的不完全情況之下,這本身就是一場被監(jiān)察者同不完全監(jiān)察者以及知曉監(jiān)察者根底的幸存者之間的各種狹縫較量而已...... /// 換做某種意義上的,自然就是某種‘人’與某種‘神’以及某種神也懼怕的‘鬼’者之間的較量而已...... /// 開生謝死,愛而羅欲,所以本不是艾羅,而是愛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