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容者
大晉立國百年之后,史書記冊開國王長女垣容于前夏風原京都桃溪初會皓皇青雉,再有兩人繾綣情深一路北上而踞稱王,始有大晉開國之治。 然有游方散士進入巫州境內采風之時,又見地方縣志曾記王長女曾于巫州曈昽會一妙人青衣者,亦見情衷。記其名曰...... 從容。 丑初。 月隱云重,風大起。 落下角樓的艾羅并未直往彩樓地壇,而是沿著南邊三街開外的城中小道隱暗慢走,不時還于一些角樓下方的圈養(yǎng)柵欄稍作停留,再借微許夜光巧看,卻是她自右手握刀劃過左手小心滴落著一些掌心血色。 如此沿著地壇外圍走至正北街巷時,她忽做頓步,蜷握左手血壑嘆道,“你還要跟多久?!?/br> “我會一直跟著你?!?/br> 暗影處站住一眉齊平碎發(fā)遮住飽滿額頭的·八·九·歲稚齡女兒,身著黑色彩衣紋繡而扎利落發(fā)髻,光潔皓婉攥緊手中黑鞘短劍道,“直至有一天親手殺了你?!?/br> “那又為何不現(xiàn)在動手?” 微轉一步,艾羅迎著面上月光看著她。 “現(xiàn)在殺了你,” 稚齡女兒稍有壓聲,似乎極為不愿意,“城里的人會活不了?!?/br> “哦?” 艾羅一笑,“難道不是因為你本事不夠?” “就算是?!?/br> 稚齡女兒再道,“我也會一天又一天的強大起來,直至總有一天殺了你。” “你是不是把腦子在那血池里悶了個糊涂?” 話諷譏誚,艾羅不再看她,轉身繼續(xù)沿著角樓下方滴落掌心血色,“明明那害了你娘親的人就在那邊兒上著刑,你卻跟著我這么一個事不關己...哦,好像也不對,昨個兒夜里應該也是有些關系的?!?/br> “我絕不會同你說出昨夜之事?!?/br> 原來這稚齡女兒正是那自血池逃出又于府正堂上自稱阿儺的女孩子,一雙令人印象深刻的黑白瞳眸并未因其洗漱打扮后有所銳減氣勢,反而更加灼灼盈光的走在陰影下方跟上了艾羅。 “你是覺著讓我一直抱著這么個糊涂事兒的也算是對我的一種折磨報復?” “你可以這么認為。” “我卻不這么認為?!?/br> 割裂一截黑衣邊角站在北轉西街的拐角,艾羅卷起衣帶纏起了左手傷口,“你在堂上之時垢面重重,又未第一時間見證李林澤行刑,再以老板娘死去多時的尸身來看,即便昨夜我有傷她,也絕不會是第一屠手。你若真是老板娘的女兒,至少會在見證李林澤行刑之后再來找我,除非......” “......” 往后一退步,阿儺冷了聲,“不管你怎么認為,他們卻都會以為我就是阿儺。” “那是自然。” 扎緊傷口的艾羅雙手一負,幽眸晃而晃的轉了身看著阿儺,“我也不會拆穿你?!?/br> “......” 阿儺再現(xiàn)緊張之色,“不論你做什么,我都不會告訴你真相?!?/br> “我本也沒有指望。” 無聲步開,艾羅開始朝著阿儺不緊不慢的往過靠,而隨著她步行步走,地面一陣窸窣聲起而接連不斷,卻是從大街小巷的每一角樓下方鉆出許多五顏六色的蟲子來。 “你要救人就趕緊救!” 一跳墻頭持劍半蹲防守,阿儺強忍的嘴角有些發(fā)抖,“同我糾纏的算怎么回事?” “你知道嗎?” 艾羅步行輕慢,言語也輕,一雙幽眸卻因迎月而視而晃動著某種格外幽光,“我的血里面也有著一種蟲子,這蟲子數量眾多,擱在我身上的話它們會活得很快活,但若是擱在你身上,你身上的每一寸血液肌膚都會被它所吞噬而灼燒。一旦再進入你體內,你留在世上的最后光景就會是一種非常耀眼而灼目的金色曇光,再那么隨風輕輕一帶......” “你就再也不存在了?!?/br> “我姓謝?!?/br> 落在謝知身前的青衣執(zhí)扇女微做欠身行禮,唇角媚致萬分的同垣容一笑,“名從容?!?/br> 垣容一愣,繼而擰眉一攥手心,“不,你不......” “噓?!?/br> 笑做噤聲手勢,謝從容一轉欠身之姿,手中青玉小扇便是飛散而出,化作數枚玉簡一剎擊中鋪天而至的藤刺鋒尖,再一揚纖指玉手,當眾扶住頭頂發(fā)髻開始緊起了青色發(fā)帶。 “謝從容?” 眼見謝從容勢如其名的從容緊著發(fā)帶,鮀儺圪面色微變,“你就是那謝家兩地一胞同生的雙生子之一?” “我是謝從容,你卻不一定就是鮀儺圪?!?/br> 右手一落接住折返而回的玉簡在身前一展如扇,謝從容左手負后,隨風妙然如玉如樹,“千年以來,受巫州王樹枯涸波及的并非只有巫州之境,你開口便是自報家門出于稷山,卻是將我謝家眼睛置于何地?” “誰要同你啰嗦!” 鮀儺圪張眉而叱,接而一個翻身跳上藤刺之背,三層外圍藤刺之浪立刻洶涌如潮而起,一潮趕過一潮的朝著人群頭頂腳下猛躥猛刺,一時間,慘叫聲起,垣容謝知即刻面色煞白而動,卻有青衣晃其身左忽右,正是謝從容腳步靈變的又將兩人按回了原地。 “稚姐!” 喚出口中,血沫跟而涌出,謝知一腳坐倒之際趕緊攥住了謝從容衣袖。 “他們巫州人自個兒都沒動,你又急些什么?” 言語媚致輕輕的貼近著謝知,謝從容卻一挑眼角自護在垣容身邊毫無所動的六名八尺守衛(wèi)掃過,再而不無笑意哂然的看著那邊就只有晏聞山還領著一幫子畏縮府衛(wèi)盡力劈砍地面亂躥藤刺的滑稽畫面道,“何況這也是他們自找之事,怪得了誰呢?” “謝家立世,以死后斂神為要。” 垣容強撐而起,一身血色斐然的往謝從容面前挪,“姑娘若真是謝家人,不妨斷一斷垣容死后神之所歸,究竟是化此衛(wèi)民之土還是散做無用之沙如何?” “看生即看死,你既然想過要困一州之民,就應該想過會有人為此剝奪你之困?!?/br> 略有轉步看著這人步步切然、又步步難穩(wěn)卻仍自持不至于過于狼狽的接近姿態(tài),謝從容一搖玉扇而目盈媚然,“你也早該想到以巫州王當年屠盡百寨的稱王手段,是決不會讓你輕易成為這巫州萬民心之所系的。否則你之借兵便不是借兵,而是奪兵。” “......” 步做停止,垣容抬起垂然之眸看向謝從容,然一望這人一眼盈眸把握盡顯,無窮無盡的徹底挫敗感便源源不斷的涌了上來。 八尺金甲衛(wèi)只護著自己而不動,確然有可能是想曈昽郡民盡死于此。只因一貫以來,巫州境內并非州王聲譽最高,而是那擁有著金耀雙瞳的王長女才是巫州萬民的最終托付所在。一旦她垣容在此一路南下的路上以此籠絡萬民之心,那巫州王定然會想到自己借兵到手之時,便也是他被徹底架空之時...... “......” 謝從容此話一出,不僅垣容步止,正攻擊而至的尖刺藤蔓也都全部戛然而止,只有鮀儺圪還躲在藤蔓陰影暗處微晃藤身說道,“不愧是謝家人,一句話就救了全郡之民?!?/br> “瞧,” 謝從容一合扇,當著垣容的面兒將扇頭指向鮀儺圪,“我說準了的是吧?” “......” 垣容不動,心中卻越來越涼。 鮀儺圪不再驅使藤刺殺死曈昽郡民,便足以證明他身份確是有疑,而能夠站在巫州王對立之面的,就只有越州人和娑食人...... 鮀儺圪...... 究竟是什么時候露的馬腳?謝知又何故喚她于‘稚姐’...... “既是如此,” 鮀儺圪再于暗處發(fā)聲,“丫頭,我就再送你一禮吧?!?/br> “不必!” 一步踉蹌沖至謝從容身前,垣容一把攥住她手腕,“以后!再也不準......” “亂殺人!” 隱忍的切齒之言方吐,垣容便一頭倒在了謝從容懷中,謝從容似是也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出,唇角霎時一僵,不無尷尬的以肩頭試探性的抬了抬垣容,奈何這人自是沒有反應的往下滑,便只得單臂一摟其腰再往周圍猶有后怕的曈昽郡民笑了笑,“雖然是讓你們受了些苦,但總比你們全都死了的要好。哦對了,這六個人你們也用不著抓起來的泄什么憤,畢竟王權在手,換做是你們在巫州王的位置也會做出的同樣的選擇。當然也不要想著往我右邊兒這個做些什么報復還手,小心他發(fā)起火來再殺你們幾個,我也是再沒什么幫手可幫得你們的......” 謝從容這摟著人的自顧絮絮叨叨,晏聞山卻終于從后場帶著人沖了過來,憤憤恨然的先是一掃于此境地仍無所動的六名八尺守衛(wèi),再是提刀一指陰影暗處的鮀儺圪,“鮀儺圪,今日之事各為其主也就罷了,你趕緊走吧!只是我曈昽百姓向來恩怨兩清,即便今日不能,來日也定會尋你一報今日之仇!” “你這老兒得了便宜也不賣乖,” 鮀儺圪終于自暗影中探出小三角眼,仍自盤坐身下藤刺而面浮漠視,“搶一丫頭風頭的更不害臊,你不妨回身看看,這些人眼中還有得了你嗎?” 晏聞山回頭一看,果不其然,還僥幸存活的曈昽郡民皆都把視線注在了謝從容還摟著的垣容身上,甚至還有人踽踽而近的面有愧然之色...... “天地萬物各困其因,” 小三角眼一揚,鮀儺圪再環(huán)全場,“雖有巫州王不顧你們死活,卻有這丫頭一路自困其中,但愿你們還值得她一身血盡拼至于此。至于要尋仇要殺我的,我還就住在山上,隨時恭候便是!” 說著面目一隱,人就隨著藤蔓各自逶迤而退,然就在其同周圍藤刺一退半丈之時,風起搖曳的月影昏照天空忽然漫起金沙斐光,猶做退避之姿的數千藤蔓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自外往內而收的化作細密金沙,一做隨風消散之勢...... “......” 金沙飄拂眼前,謝知揪心便起,然撐地指尖方動,百余數的五彩小蟲已自身邊鉆進周圍還猶有溫度的死尸七竅耳中,而這一鉆,尸首便自體內充盈金沙細光,順而化如風沙搖起...... 終究是...... 于漫天金沙光暈中緩慢抬起蒙帶青眼,場中人都已陷入這彌散籠罩而面呈恍然,就連盤坐藤刺之身的鮀儺圪也都沉陷其中未曾察覺金沙盈光已自他體內面目充盈,而自仿佛察覺自己目光,鮀儺圪也自雙手虛抓金沙的動作里抬起頭來看向自己,只這一看,他整個人便同所有藤刺殘余一陣隨風而去,徒留一陣金沙余韻之后緩慢走來一人的杳渺光景。 “咦?” 彩衣紋繡負手而進的艾羅略有歪頭,掃視眾人迷惑之眼道,“都看著我做什么?” “你......” 晏聞山艱難發(fā)聲。 “我?” 艾羅一愣,接而彎唇。 “我不是晏師高徒的嘛?!?/br> ※※※※※※※※※※※※※※※※※※※※ 沒有存稿太難了!??! 周末了!休息! 最后一天班了?。∽4蠹叶荚缛辗偶伲。。?! 至于艾羅的血,就兩個字,科學科學!你們要相信科學?。?! /// 真是要被這個破·8·9·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