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莊驚魂(五)
柳大郎一進門便走向角落里的林尚書。 他身后的兩名隨從一左一右關(guān)好廳門,站在門后兩側(cè),武器握在手中,做攻擊之勢,想來,外面可能有追兵。 “你,你是一路救我之人?”待看清柳大郎臉上的面具,林尚書激動坐起,“多謝恩人相救之情,敢問如何稱呼?” “在下,柳大郎?!绷罄傻_口,低沉的磁性聲線厚重得難以琢磨他的情緒和情感。 “原來是柳恩公,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還請受我夫妻一拜。”說著,林尚書便拉著妻子跪地磕頭。 他倒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一雙兒女,若沒有這位恩公一路相護,他年幼的一子一女根本不可能堅持到這里。 柳大郎站在林尚書面前,居高臨下地盯著他,毫不客氣地受了這跪拜之禮,嘴角扯起幾分冷笑,“林尚書,你還真是狼狽。” 也難怪柳大郎,不對,柳嘯禹嘲諷,之前同朝為官,林尚書可是最看不慣他的,如今竟給他下跪?柳嘯禹心想:這會兒不是你在朝堂上參我虐待俘虜嗜殺成性的時候了? 他雖然不喜歡林尚書不必要的假慈悲,但看重他正直磊落,有一說一,從不背后害人,這才施以援手,救他一家性命。 林尚書大吃一驚,“敢問恩公可是認識我?為何要救我?” “有人要殺你,自然有人會救你,再問,不管你?!绷罄傻恼Z氣雖然冰冷,卻帶著幾分威脅和調(diào)笑,讓他整個人突然多了幾分熱乎氣兒,不那么難以親近了。 “呃......”林尚書苦笑,用衣袖掃了掃身邊空地,尷尬笑道:“恩人不介意的話,請坐。” 仰視別人的感覺太難受了,尤其這位恩人還長得這么高。他的脖子幾乎都要扭斷了。 柳大郎倒也不嫌臟,撩起衣擺便坐下了,姿勢甚為瀟灑。 兩人面對面席地而坐,低聲耳語,看得羅總鏢頭等人狐疑不定,只知道被流放的這人是朝廷尚書,而剛進門的狼面男子是尚書的救命恩人,其他的也不敢多做探究。 葉明非耳力過人,躲在被窩里把兩人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林尚書:“多謝恩人一路上護我與家人周全?!?/br> 柳大郎:“行了,先別忙著謝,你的仇人太過兇殘,我也不一定能保住你。” 林尚書:“恩人過謙了,我得罪了那人,若無恩人保護,一路上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哪有命走到這里?!?/br> 柳大郎:“我救你只是不想那人jian計得逞。其實,我一直盼著你死呢?!?/br> 林尚書:“恩人說笑了。” 葉明非再也忍不住了,干脆從被窩里爬出來,貓著腰湊過去,蹲在兩人身旁,突然出聲道:“你們說的那人到底是誰?” 林尚書被他的突然出現(xiàn)嚇了一跳,有些無語。他和柳大郎談話聲音很小,本以為不會被人聽到,沒想到這位神仙一般的云公子不但聽到了,還毫不客氣很不避諱地湊過來詢問? 偷聽之后難道不應(yīng)該避嫌,悄默聲地假裝自己什么都沒聽到嗎? 還有,別人見到柳大郎這般兇悍冷厲之人,躲都來不及,怎么這位云公子非但不躲,還湊上前來? “云公子還是不要打聽了,知道的越多,對你來說越危險。”林尚書是真心為葉明非著想,畢竟,那人身居高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且手下勢力強大,妖魔鬼怪什么都有,得罪不得。 聽到葉明非的聲音,柳大郎的身體突然僵住了,嘴巴微張,眼眸中充滿不可置信。 他僵硬著脖子,一點一點扭頭,鼻尖擦過葉明非的發(fā)絲,待看清葉明非那張明麗到晃眼的臉后,整個人愣住了,雙眼癡癡地盯著他,恨不得把他吸進去,再也拔不出來。 林尚書不明白救命恩人怎么突然不動了?難不成受傷了?還是中毒了? 葉明非輕笑一聲,伸手去探柳大郎的脈,一把捏了個正著。 柳大郎的兩名隨從察覺這邊動靜,身體一震,齊齊撲過來,以為自家主人受制于人。 兩人心中只有同一個想法:習武之人,脈門至關(guān)重要,怎能隨便讓人控制,主人這是怎么了? 等看清葉明非的臉,兩人齊齊停下,齊齊轉(zhuǎn)身,齊齊走回門口位置。 柳大郎哪里顧得上脈門不脈門,反握住葉明非的手,握得很緊,一貫冰冷的聲音突然有了溫度,驚喜到幾乎顫抖,“你怎么在這里?” 葉明非本想抽回手,試了幾次沒成功,干脆任由他握著,笑道:“怎么?我不能來這里?” “當然不是,只是見到你太過驚喜,腦袋有點暈,不知所云?!彪S即,柳大郎握著葉明非的手腕輕輕一拉,將他拉進懷里,體貼地為他輸了些內(nèi)力,“夜里涼,注意身體。” “你......”葉明非只覺得全身越來越熱,尤其是臉和耳根。 見兩人親親熱熱抱在一起,耳鬢廝磨,溫聲軟語,饒是一貫鎮(zhèn)定內(nèi)斂的林尚書也突然紅了臉,尷尬地垂下了頭,心想:我是應(yīng)該裝暈?zāi)?,還是應(yīng)該假睡?誰能告訴我這倆大男人膩膩歪歪眉來眼去親密無間是要鬧哪樣? 算了,我還是閉上眼睛假裝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沒聽到吧。 其他人本來不打算關(guān)注這邊動靜,奈何這邊的動靜實在太詭異,想不關(guān)注都不行,結(jié)果就這么一看,有人尷尬得雙眼四處亂看,有人輕咳兩聲收回視線,有人張著嘴幾乎能塞進雞蛋...... 這兩人是什么情況???尤其是羅文萱,杏眼圓瞪,不可置信。 葉明非覺得渾身上下溫暖了許多,這才推開柳大郎火爐般的身體,執(zhí)著地問道:“你們剛才說的那人到底是誰?” 柳大郎捻熟地拉過他坐在自己腿上,這才回道:“非兒,偷聽他人講話,非君子所為?!?/br> “是嗎?幸好我不是君子?!比~明非本想掙扎,沒掙開,干脆坐著不動了,柳大郎身上太過溫暖,令他眷戀不已。 一路急行,又累又冷,即便躺在溫暖的被窩里,他渾身上下也涼冰冰的,沒點熱乎氣兒,咋然摸到暖爐一般的東西,還真有些難以抗拒。 “不是君子也不能偷聽別人講話。”柳大郎癡癡盯著他的臉,語調(diào)毫無起伏,與他內(nèi)心的波濤洶涌形成鮮明對比。 “是你們講話太大聲,飄進我耳朵里的,我還沒怪你打擾我休息,你竟然指責我偷聽?” 葉明非開始胡攪蠻纏,面對柳大郎時,他總是不自覺地想耍賴,想狡辯,他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只覺得親近,親密,無所顧忌。 還有,什么話這么神秘,不能讓他聽?他會一路護送林尚書一家去邊關(guān),只有知道了殺他們的人才能更好地保護他們吧。 見葉明非臉頰鼓起,撒嬌似的,柳大郎嘴角微動,越看越喜歡,又要把他摟進懷里。 葉明非雙手抵住他的胸膛,強烈抗拒,心中哀嘆: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你給我差不多點。 用手不行,最后干脆動腳。葉明非坐在柳大郎腿上,以一種詭異的姿勢,一腳踹在柳大郎胸口上,身姿柔軟靈活得令人驚嘆。 若非柳大郎身手不凡,早被一腳踹翻在地了。他穩(wěn)住身形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有多失態(tài)。 看見心愛之人,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時失了分寸...... 兩名隨從無奈對望一眼,心中均在想:大將軍,您可是身居高位殺伐決斷的大將軍,怎么能這么沒臉沒皮看見心愛的人就想發(fā)......? 被踹了吧,活該。 只是這位云非公子可真厲害,一定是這天底下唯一一個敢踹大將軍的人,了不得。 呦呦醒來后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柳大郎,幾乎是一路滾過來的,圓滾滾的身體絲毫沒有影響他滾動的速度,眨眼間便到了柳大郎腳下,仰起頭,伸出舌頭,發(fā)出“呦呦”的叫聲,饑渴的雙眼里發(fā)著幽幽綠光。 一眾人仿佛聽到了它吞口水的聲音。 柳大郎拍拍呦呦的腦袋,從懷里摸出一個紙包,里面是幾塊上好的點心。 他向來不吃甜點,只是前幾天跟葉明非和呦呦同行時習慣了,看到點心便想買一些,沒想到會這么快遇上這一人一鹿。 看見點心,呦呦那個激動啊,若能開口說話,恨不得叫柳大郎“親爹”了。 見柳大郎盯著自己,又有要發(fā)呆的跡象,葉明非催促道:“先說說你們口中的那人是誰吧。” 這次輪到林尚書和柳大郎齊齊黑線,這位公子還真是執(zhí)著,這么想知道? 林尚書思量片刻后道出原因,原來他得罪了當朝國師左谷憂,國師要置他于死地,于是在皇上面前屢進讒言,將他一家流放。 他被流放后,國師仍不肯罷休,一路派人追殺他,想滅他滿門。幸好柳大郎一路護送,才活著到達漆水河畔。 葉明非:“你怎么得罪他的?” 林尚書:“我發(fā)現(xiàn)他給陛下服食的丹藥中有一種礦物,于身體有大害,若長期服食,必死無疑。國師卻狡辯物有相似,他的丹藥絕對無害。” 林尚書祖上曾有人善鍛造之術(shù),林尚書也有所涉獵,因此對鍛造兵器的各種礦物頗為熟悉,入宮面圣之時,無意中見到了國師給陛下服用的丹藥,發(fā)現(xiàn)其中玄機,這才惹來這么多禍端。 “于是,國師恨你入骨,欲除之而后快?什么國師,不就是一坑蒙拐騙的方士?!比~明非聽大哥和柳三說起過這位國師,對他印象極差。 據(jù)說他三十多歲,仙風道骨,實則一肚子壞水,利用皇上的寵信誣陷謀害反對他的官員,還網(wǎng)羅無數(shù)妖魔鬼怪幫他做傷天害理的事。 他還聽說這位國師擅長煉丹之術(shù),能通過丹藥使普通人長壽?;噬仙钚挪灰?,甚至縱容他胡作非為,鏟除異己。 什么仙丹妙藥,不過是以重金屬和礦物質(zhì)煉藥,卻對外宣稱,服食之后能令人不老不死,其實,于身體沒有半點好處,反而會致命。 柳大郎冷哼,“坑蒙拐騙也是一種本事,至少,他能讓陛下深信不疑寵信不已。” 葉明非不屑,“昏君jian臣,天生一對?!?/br> 柳大郎伸手,捂住他的嘴,“禁言?!?/br> 葉明非白他一眼,嘴一張,“啊嗚”一口,咬在他虎口位置。 咬上去之后他就后悔了,心想自己是不是腦袋壞掉了,怎么會出口咬人?而且下口很輕,不是撕咬,更像輕啃,帶著點色情的味道。 柳大郎并未抽回手,只是微微挑起嘴角,淡淡一笑,縱容了葉明非孩子氣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