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恐相逢是夢中(二)
李承鄞懷著激動的心情,正欲親吻他懷中的兒子,可是自家的親兒子卻很嫌棄地將他的唇捂上,然后扭頭朝著不遠處的顧劍大聲喊叫,“爹,爹,抱,抱。” 沒想到,親兒子真的會對身后的顧劍叫“爹”,他這一聲急切的,嫰聲稚氣的,充滿依戀的叫喊,真是聽得李承鄞氣血上涌,心頭狂怒無比。 “不許找那個姓顧的,我才是你爹,你只能讓我抱?!?/br> 親兒子一直掙扎著,想要脫離他的懷抱,他一直想要撲向身后的顧劍,可他越是這樣奮力掙扎,李承鄞就越不隧他的愿,他的雙手就將兒子抱得越緊。 “好了,給我吧。才見著兒子的面,你就跟他置氣。誰叫顧劍是他剛剛睜眼,就見到的第一個男子呢?” 小楓接過小狼月,她真是怕了李承鄞那股偏執(zhí)的勁兒,仿佛誰稍有不慎觸怒了他,他就要毀天滅地似的。 李承鄞兩手得閑,快步?jīng)_到顧劍身前,昂首與他對峙,他冷怒的睨視,卻換來顧劍的冷笑。 感覺他此時笑得特別礙眼,李承鄞揪起他的衣領,咬牙切齒怒斥,“我與小楓來接我們的兒子,你跟過來不覺得自己很多余?” 他雖然在質問顧劍,可就是不知為何,親兒子的表現(xiàn)讓他感覺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一個。 “我跟過來,當然是為了聽你兒子叫我一聲‘爹’,然后讓你嘗嘗,什么才是真正的酸醋味?!?/br> “你……哼!有種自己去生,從今往后,我兒子和小楓我自己照顧,以后離遠點。” “我……當然‘有種’,不過只想讓‘合適的人’給我生。我想照顧誰,我在照顧誰的時候,你還只是個郁郁不得志的五皇子呢?!?/br> “因此,真正的有情人終成眷屬,并不因為先來就能修成正果?!?/br> “哼,我那還不是為了給顧家報仇,為了隱藏自己不忍帶小楓私奔,否則,小狼月早就姓顧了?!?/br> 顧劍感覺自己的回答看似凜然正氣,實則,內心深處卻已經(jīng)千瘡百孔。 如果可以的話,他不要報仇,他只想與小楓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轉身倚在馬背上,獨自看向蒼茫的遠方,看向多年前的這片草原,這個碧空之下,小楓一襲紅衣,甜甜地笑著叫他“師傅”。 他輕輕嘆氣,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認,這世間,有一種情,叫做“已失去”…… 而李承鄞回首睨了一下顧劍的背影,雖然嘴上討了便宜,心下也并無太多喜悅,因為他一直耿耿于懷,他的兒子剛出世,睜眼見到的第一個男人不是他自己。 還有,他的女人在給他生兒子遇到難產,最需要他這個丈夫的時候,他因為并不知情而沒有在伴在她身邊。 甚至,他的兒子剛出世就被趙敬禹派人搶走而遭遇狼群,他自己身為親生父親,卻沒有親自前往營救,以致讓顧劍這小子搶了頭功,哦不,如果他在小楓身邊陪她生產的話,他根本不會讓那趙敬禹有下手的機會,也就不會有他姓顧的與自己的兒子共同經(jīng)歷什么群狼膜拜的奇觀,后來還讓他搶先給自己兒子取得小名“狼月”,他還不敢說一個“不”字…… 更甚至,他的親兒子叫出的人生中第一聲“爹”,是叫給顧劍聽的! 如果說幾年前他是郁郁不得志的五皇子,那么此時,他更是郁悶得想cao天cao地的李承鄞大帝。 他深深呼出胸中一口濁氣,走到小楓身前,將小楓與兒子擁緊,他對著狼月指著自己說,“我是親爹,叫我親爹?!?/br> 小狼月小手隨處亂抓,卻碰自己腰帶上那枚系著的龍紋玉佩,他小手上悄悄把玩著,可他的小眼睛卻看著顧劍,嘴上又跟著李承鄞叫了聲,“親爹?!?/br> “嗯,乖兒子?!?/br> 李承鄞很開心,將額頭抵上小狼月的頭,準備親昵一番,哪知,親兒子卻指著一個人叫了聲,“三爹?!?/br> 李承鄞循聲望去,原來他沖著遠處趕來的裴照叫“三爹”。 “哈哈哈,乖兒子你又要認三爹?只要你親爹同意,我這邊沒有問題?!?/br> 李承鄞的臉已是氣出了一片青色,他沖著裴照怒不可遏,“你又來湊熱鬧?” 裴照沒想到小狼月會這樣當眾給他派發(fā)“福利”,他忍住驚艷的感覺,朝李承鄞拱手,“趙敬禹招供了所有罪行,這是招供書?!?/br> 他將一片白布帛展開,遞給李承鄞,又看了一下小楓,退到一旁。 李承鄞急急看完,他看了一下小楓,正在欲言又止的時候,小狼月又看向一直倚在馬車上默默看著這邊的小舅舅,他同樣指著他叫了聲“四爹”。 “哈哈哈,真是看不出?。∥夜詢鹤舆@都沒開蒙,可算術就如此天才了,這可真是無師自通哦!” 顧劍著實讓小狼月的思維驚到了,他立馬奔到小楓面前,將小狼月抱著往天上拋出去了,而李承鄞見狀,原本郁悶的心情也隨之一掃而空。 就在顧劍將小狼月拋起又將要接住的時候,李承鄞將白布帛藏進袖中,雙腳躍起又腳尖點地,立即化身一道迅疾的閃電,很快把即將落入顧劍懷中的兒子搶過來,然后又順勢將兒子再一次拋到空中,很快空中響小狼月稚嫩的嘻笑聲,“親爹,我好快活呀!” “呵呵,哈哈……” 后來,裴照和那個小舅舅也加入這個游戲,草原上響起男人和小男孩歡暢的笑聲。 小楓立在原地遠遠的看著,她也被感染到了,跟著大笑起來…… 原來男人們認真玩游戲的樣子會是這樣充滿吸引力,特別是李承鄞,他這樣拋下他一直端在公眾面前的冷肅威儀,而認真地投入到這種看起來很幼稚的游戲中,那一刻,不得不說,他真是個出挑又養(yǎng)眼的翩翩少年郎。 可不知為何,前方一直在歡呼笑鬧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只見李承鄞將兒子接住之后便不再拋出,他單手托住孩子的臀部,另一手卻執(zhí)起小狼月腰帶上的玉佩,瞇起眼睛細細觀看著。 氣氛冷凝了下來,小楓帶著疑惑,走了過去。 此時李承鄞的面色已經(jīng)相當難看了,他的呼吸非常急促,脖間喉結上下翻涌著,顯然已是氣急。 他取下了小狼月腰上的龍紋玉佩,向著裴照面上狠力劈了過去,又抽出長劍抵上裴照的心囗,他向他厲聲問道,“這玉佩如何在我兒子身上?最好給我個說服我的理由,否則,我殺了你?!?/br> 關于這枚玉佩他記得相當清楚,大概兩年前,裴照為了任安西都護前去與他辭行,裴照跟他說,小楓的大阿哥,也就是西州王被害身死,他將玉佩摘給他,并與他說,見此信物,如同面圣。 也就是說,他準許裴照自由調動豐朝境內所有兵馬,可是裴照卻將玉佩送給自己的兒子。 如果他推測沒錯的話,裴照那時要前往安西都護府的時候,就已然知曉小楓生產了小狼月。 裴照竟然將他有兒子的事隱瞞了近兩年,如若沒有這次趙敬禹又向小楓下手,而他正好就在高昌王國的話,他與顧劍還有小楓可能又要繼續(xù)隱瞞下去。 一個本該最有知情權,最有責任和擔當來保護自己妻兒的人,最后卻被排除在外……他們這些人到底將他李承鄞視為何物? 李承鄞越想越怒,手中長劍深深抵在裴照胸前的鎧甲上,眼看劍尖越抵越深。 “親爹好可怕,我不喜歡你了?!?/br> 小狼月見自己親爹不僅不帶他玩,而且脾氣突然變得臭哄哄的,甚至還要拿劍刺“三爹”,真的很不乖,也就突然決定,不喜歡這個變臉比翻書還快的親爹了。 小楓上前將玉佩拾起來,又將小狼月接過來,她看了看手中玉佩,又沖著李承鄞說道,“李承鄞你有病得去治,不要在此動不動要殺這個砍那個,別以為當了皇帝有什么了不起。這玉佩是你兒子出世時,裴照說是你要送給兒子的見面禮。怎么?現(xiàn)在反悔送這么貴重的禮物了?如今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就只好拿裴照出氣,我沒說錯吧!” “既然如此,玉佩還你,我兒子不稀罕?!?/br> 小楓將玉佩擲到李承鄞腳邊,自己抱著小狼月扭頭即走。 “很好。你……你們一個個都將我李承鄞視為何物?” 李承鄞看了一下轉身而去的小楓,卻不急著去追。 他向著小楓的背影吼道,“走就走,我也不稀罕你這沒心的女人。我愛我的兒子,就算他此刻就要這豐朝的天下,我也愿意給,更別說區(qū)區(qū)一枚玉佩。我不信我的心意你看不出,我也不信我這樣的心意捂不熱你的心?!?/br> “我此次回去就要詔告天下,我立我兒子為太子。” 李承鄞怒吼完畢,這才調轉視線,他赤紅著眼眶,手中長劍始終抵住裴照的心頭,他指著眼前這幾個人,恨聲怒吼,“姓裴的,不要狡辯你不告知我小楓有孕在身,是怕我沖到西州去將她帶回東宮,免去一場干戈,是為了我好!” “我看你心懷極大的私心,一直在覬覦我的小楓,枉我將你視為我的親信,可你是怎么回報我的?” 裴照一動未動,任由他的劍尖抵在自己的心頭。 他迎上李承鄞冷厲的目光,沉默片刻之后,平靜地說道,“是的,在你還昏迷不醒之時,我便已得知她有了身孕。而且還得知她毎日孕吐吃不下西州菜,也就擅自作主,遣永娘去往西州照顧她,甚至還從中原調送菜品去往西州……” 可是,他的話還未說完,李承鄞便打斷他,“你也就敢趁我昏迷不醒才擅自作主為她做這些事情吧。我看你對自己的妻子洛熙公主都沒這樣體貼入微吧?說吧,你對小楓這種僭越主子的情感,我該不該殺了你?”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br> “你在前往安西都護府前便知曉小楓產下我兒子,我那時已坐上皇位,你為何還要瞞著我?” “以當時的機緣,你并不適合知曉。因為西州王剛剛身故,娘娘心情不好,一定最不希望見你,恕我直言?!?/br> “好一個不適合知曉,你就擅自作主瞞了這樣久。以致因我不知情,讓趙敬禹鉆了空子,這筆帳,我過幾日再同你慢慢算?!?/br> 李承鄞收劍入鞘,“我先去找她,你傳我口諭,顧劍即刻接手鎮(zhèn)北侯府,封他為定北王,改府名為定北王府。由他全權以‘犬刑’處死趙敬禹夫婦及一眾家仆侍衛(wèi),趙士玄一脈流放寧古塔,賜趙瑟瑟鳩酒一杯,以絕后患?!?/br> “這次趙敬禹的招供書也交代了西州王的死也與他有關,你也不怕她知道遷怒于你?你還要去找她?如果我是你,就該遠遠的看著她,保護她,而不是再去給她增加煩憂。畢竟,趙敬禹對她下手的原因是氣憤你沒有封妃趙瑟瑟,還讓小楓當了皇后……她的這些苦難,其實都是你引起的。” “這是我的家事,不用你來指手畫腳!” 李承鄞冷睨了裴照一眼翻身上馬,完全無視他的擔憂,催促馬蹄,朝著小楓剛剛踏上的丹蚩方向一路疾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