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礫明珠一例拋(三)
冬月的白晝最短,明明天亮了沒多久,可是很快又是一片夜茫茫了。 此時夜深,永娘和阿度都去隔壁睡下了。小楓懷抱著小狼月,正在給他喂奶。 小家伙已三個月大了,可能是白日里睡得多,這么晚了,他還睜著烏溜溜的眼珠子,注視著她。 他的小手撫著她的寢衣,最后停留在她的手上,將她的小指緊緊握著。 難得這樣與他嬉戲的時候,小楓頓時了無睡意,晃動自己的小指,吻吻他的小額頭。 他看起來是這樣的小,這樣的純凈純粹,這樣的安心依賴在她這個阿娘的懷中。 這種全心全意的依賴依偎,給了她奇妙的認識,這就是母子連心的愛。 就好比,小時候最喜歡依偎在阿爹阿娘的懷里撒嬌那般。 這是孩子對娘親的愛,也是娘親對孩子的愛。 這世間,只有這種發(fā)自內心最純粹的愛和依戀,才能讓人放松愉悅。 因此,小楓想到了大阿哥和他搶過來的女人,正因為他深愛著她,對她全無芥蒂和防備,所以,草原上少有敵手的大阿哥,才能為她所傷害。 正如當年在中原時,她記起了李承鄞就是策劃丹蚩滅族的鄶子手時,她憤怒地在他肩上刺下的那一刀,也正是因為他愛她,對她全無防備之心,她才能得手。 甚至后來,當他親手拿刀要她把刀捅進他的心間的時候,那一刻,她知道,他愛的比她多。 是他發(fā)自內心的愛,超出了她。所以,他愿意將自己的心自己的命,親手奉上,任她裁訣。 想必,大阿哥也是愛極了那個叫吉娜的女人,以致于,愿意低下頭顱,任她處置。 所以,無論是她,還是那個叫吉娜的女人,都能輕易傷害對方…… 所不同的是,她雖然非常恨李承鄞,卻舍不得他死,她傷他的部位只在肩上,并不致命。 可是,吉娜那個賤人,她簡直就是個畜牲。她不僅上了那個猥瑣的博朔王的床,踐踏了大阿哥對她的愛情,而且還聯(lián)合那個豺狗來殺害大阿哥,這就是她該死的地方。 她恨大阿哥殺她阿爹,并且要報仇,小楓感同深受。甚至,若是她自己親手殺了大阿哥為她阿爹報了仇,小楓也不敢有何怨言。 可是,她不該那樣作踐自己,作踐大阿哥對她的感情,并且聯(lián)合別人來傷害他,甚至要侵占西州土地,無論如何,這件事,小楓無法容忍。 因此,如果這次出兵去蕩平博朔部族,一定要先將那賤人揪出來,為大阿哥謝罪。 …… 臘月寒冬,日光普照。 由西州王宮門前快速沖出一支輕騎隊伍,一路上,旌旗獵獵,迎風招展。 草原上的積雪不深,正好沒過馬蹄。雖然天氣冷寒,卻無法阻擋小楓勇往直前的熱情。 她還是一身火紅,是這草原上馳騁飛翔的鳳凰。 只是,她如今眉眼堅定,再也不會像年少時那般癡癡傻笑了,準確地說,是再也不會有人能令她那樣純粹無害地笑了。 她還是像往常一樣,策馬奔騰快速地越過顧劍,可如今,她再也不會回頭,沖他甜甜一笑,再高聲大喊一聲“師傅”了。 顧劍下意識的動作就是揚起鞭子,追了上去,可是,沒走幾步,他又停下了,最終,只是盯著小楓火紅的身影,與她保持著距離。 他知道,她如今滿心都是要替西州王報仇,她只想著蕩平博朔族,揪出那個叫吉娜的女人。 在她的心里,再也不會有什么雜念了,也再不會有他,有李承鄞,甚至有關中原的一切。雖然,他日日伴在她身邊,為她做任何事。 有無邊無際的悔恨涌上心頭,如若當初早點帶她私奔,她那純真的笑容或許就不會消失! 與顧劍同樣心思復雜的還有裴照,他帶了幾百個兵,很早就候在路旁,只等著與小楓的西州兵匯合。 她很遠就看到他帶了兵要來助陣,她并未停下,只是看了他一眼,算是接受他的幫助。 她那一襲火紅狐裘晃得裴照忘了揚鞭,有無邊的惋惜充滿心間,她那般風華絕代,本該在上京母儀天下,與新帝琴瑟和鳴,錦衣玉食。 可如今,她產下稚兒,卻經歷兄長薨逝之痛,此時更是親自奔波在這冰天雪地之中。 她曾經是這草原上無憂無慮自在飛翔的鳳凰,可如今,她依然在飛翔,卻再也沒有了無憂無慮的心情。 一切都回不去了,誰也無法將她往昔的沒心沒肺和無憂無慮重拾回來。 說到底,他也是參與其中的罪人。他也是斬去她快樂羽翼的罪人。 …… 在西境,博朔部族棲身的土地僅次于西州,人口數(shù)量也不少,可是小楓與阿哥這次帶的兵卻不多,是因為,博朔人分兩派,一派是老博朔王與大妃的子女,與西州王宮走得親密,因為大妃是小楓阿娘的親大姐。 而新博朔王是老博朔庶妃所生,他的這一派人與大妃的子女們這一派當然是格格不入的,小楓這次前來其實只想滅掉新博朔王的殘余成員,將他們現(xiàn)在侵占的丹蚩人的土地討回來……到時候,還要讓裴照去將那些被趕走的丹蚩人請回來。 至于那些普通老百姓,她是不會為難他們的,再加上到時還有大妃子女們的接應,所以,小楓對這次出兵充滿信心。 一進博朔王庭,事實證明,小楓的行動很成功,那些新博朔王的殘余勢力自有阿哥和裴照去收拾,她一心想著要把吉娜那賤人揪出來。 可是,待小楓急匆匆撲進博朔王的宮室,卻不見那賤人的影響。 小楓雖然未能親手抓獲那女人,她卻在心底發(fā)誓,先讓她躲幾個月,她現(xiàn)在可以不為難一個孕婦,可是她一定要讓她長跪大阿哥墓前,為他謝罪。 …… 中原上京。 豐朝新帝李承鄞坐上龍座如今已有小半年了,此時,他正神情肅然,端坐于金鑾殿上,聽著底下大臣們商議這一屆科考選拔的人才。 這時,外頭有人疾步而來,將一份折子雙手捧上,時恩步下臺階,將折子遞給了李承鄞。 李承鄞并未叫停大臣的匯報,手上卻急急展開折子,當他一目十行瀏覽完了折子上的內容之后,不由得一拳擊在龍座的扶手上一發(fā)出“鏗”的一聲響,驚得眼前的大臣撩袍下跪,生怕自己說錯了什么。